赵老夫人却拉住他的手,苦笑道:“官场诡谲,怕只怕就算本身无错,到了大理寺中,这无错也能变成大错。”
赵景焕心头一跳,忍不住问道:“祖母,侯爷会出手相助吗?”
赵老夫人却只是苦笑:“祖母这位大哥,最是知道趋吉避凶,当年你祖父还在的时候,赵家蒸蒸日上,他与赵家便是极为亲近的,后来你祖父走了,他与赵家便成了泛泛之交。”
“虽是血脉相连,但永宁候只是永宁候,他是侯爷,并不是你父亲的舅舅,他会不会帮忙得看你父亲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
赵景焕记忆中对永宁候的印象也十分模糊,大约是他出生之时赵家已经没落,赵怀去世之后,赵家便不是当年的赵家了。
永宁候府与赵家依旧走动,但却只是维持寻常的亲戚关系,赵德海在户部当郎中,也许这也是这份关系尚未断绝的原因之一。
说他势利眼也好,说他见利忘义也罢,如今在永宁候眼中,赵老夫人这个庶出妹妹的分量不值一提,若不是赵德海还算出息,恐怕早已抛到脑后。
赵景焕听着这话心底也是一沉,永宁候已经是赵家能找到最靠近权力中心的人,若是他也不肯帮忙的话,那赵德海会如何?
赵老夫人见他脸色暗沉,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永宁候到底是侯府,他们定然会知道东街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赵景焕反握住她的手:“只是要委屈辛苦祖母了。”
赵老夫人摇头说道:“只要你父亲能够安然无恙,这又算得了什么。”
马车哒哒哒的快速走着,晃得人眼晕头疼,走了半个时辰,两座大石狮子出现在前,三间金锁红漆的大门上,赫然挂着永宁候府四个大字。
第66章 永宁候
赵景焕搀扶着赵老夫人走下马车,抬头望着那高高的宅邸,赵老夫人是永宁候的庶出妹妹,因为有这一份姻亲关系在,曾经的赵景焕也是来过侯府的。
只是当初被先侯爷看重的赵怀英年早逝,他去世之后,接任的永宁候与这个庶出妹妹关系平平,以至于永宁候与赵家的关系也淡薄下来。
老姑奶奶回门,永宁候府只开了角门,赵老夫人挺直了脊背,带着孙儿一步一步踏入。
在赵景焕的认识中,赵家那一幢四进的宅邸已经足够大,要是仔细逛的话一日也是逛不完的,但等到了永宁候府,便知道小巫见大巫了。
别看这侯爷的爵位不如碌国公,但翻一翻记忆便能知道,大兴开国时期,如今的永宁候风光无限的首封为永宁公,当时这一栋宅邸还是永宁公府。
而第一任永宁公战功赫赫,备受开国皇帝宠信,这些从如今永宁候府的四通八达,轩昂壮丽,依稀还能看出几分来。
只可惜子孙不肖,三代之后便将等袭爵,听说前任的永宁候为了不让儿子不变成永宁伯,当初可花费了不少力气,也不知道未来的永宁候世子有没有这般好运气。
进了侯府,祖孙俩还得坐着车往里头走,否则的话光靠两条腿老太太可撑不住。
赵景焕看着富丽堂皇的侯府,心底却一阵阵往下沉,越是回想的仔细,他越能知道侯府看着风光,但这一份风光多是先人庇护。
赵老夫人的父亲,前任的永宁候,在朝堂上尚且还有一两分地位,要不然也不能让儿子保住了侯爷的爵位。
可如今的永宁候在朝中只有一个虚衔,是完全被屏蔽在权利核心之外的人。
当年的老侯爷将自己的嫡女庶女嫁给年轻才俊,其中也有几分姻亲投资的意思在,谁知道其中最为出息的一个,也就是赵景焕的祖父赵怀,偏偏又是个早死的。
赵景焕抬头,瞧着这永宁候府处处彰显着权势和与皇家的亲近,却分明带着几分虚张声势,掩盖着侯府日渐没落的真相。
永宁候愿意出手相助的可能性极低,这个意识让赵景焕心中又是一沉,亦或者说,如今的永宁候就算想要帮忙,恐怕也无能为力。
赵景焕捏紧了拳头,第一次认识到赵家的人脉单薄,更可怕的是,已经露出颓势的永宁候府成了他们唯一的机会。
终于到了正堂,主事的婆子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坐下,茶水瓜果一样不少,只是主人却一直不见身影。
赵老夫人看了一眼孙儿,低声说道:“待会儿你只听着,不要开口说话。”
侯府这边都是长辈,也是没有赵景焕说话的份儿,他只得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掩不住眼底的焦急:“刘妈妈,不知大嫂何时能够出来相见?”
被叫做刘妈妈的婆子笑了笑,又带着几分无奈:“姑奶奶也是知道的,侯夫人的身体一直不大好,近些日子天气转凉,她便又有些咳嗽,实在是不能出来见客。”
“不过世子夫人得了消息,想必很快便会来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推托之词,赵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又说道:“既然大嫂身体不适,我作为妹妹也该过去探望才对。”
“姑奶奶的这份心意,侯夫人知道了必然高兴。”刘妈妈却又说道,“只是侯夫人怕过了病气,这几日连孙少爷都不肯见呢。”
赵老夫人嘴唇微微哆嗦了一下,她也是熟知这一位大嫂的性格,是一个最最八面玲珑的,如今她不肯露面,显然已经是一种拒绝。
就在这时候,一个穿着彩绣辉煌,一身华贵的女子走进门来,她看着年岁比黄氏还略大一些,虽是笑着,眉宇之间却带着几分郁气。
“姑母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免得侄媳怠慢了。”来人正是如今的永宁候世子夫人,说是世子夫人,但永宁候的爵位能不能顺利往下传还是未知数,一个不好,她便只能当伯夫人了。
赵老夫人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侄媳妇,实不相瞒,今日老身登门拜访,实在是有事相求……”
世子夫人微微一笑,只说:“不急不急,姑母先坐着歇一歇,喝一盏茶再慢慢说。”
赵景焕眉头微皱,却见那世子夫人已经坐下来自顾自喝茶,口中喊着姑母,但看这一位的做派,显然是没把赵老夫人放在眼中。
赵老夫人却像是没察觉她的怠慢,口中说道:“实在是我儿出了变故,老身无心品茶。”
谁知道世子夫人哦了一声,放下那茶盏说道:“姑母,赵家表弟出了什么事情?害得您老人家急急忙忙的上门。”
赵老夫人心底咯噔一下,她不信这么大的事情侯府会一无所知:“老身是后宅之人,哪里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是依稀听说东街失火,他也受到了牵连。”
“东街失火了吗?”世子夫人惊呼一声,竟像是才知道这件事。
赵老夫人只得继续说:“昨日中元节失火,听说闹了大半夜,侯府这边难道就没有听见动静吗?”
世子夫人却笑道:“离得远,哪里听得见。”
赵老夫人心系儿子,哪里有兜圈子的心思,又说道:“侄媳妇,今日老身过来,便是厚着脸皮想请大哥和侄儿打听打听,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世子夫人叹了口气,说:“这可太不巧了,侯爷和世子爷一大清早就出了门,至今还没回来,他们就算有心也帮不得什么忙了。”
赵老夫人见她竟是推脱的干干净净,只得追问:“不如派人送个口信,大哥毕竟是侯爷,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一些。”
“我也不求德海能立刻出来,只怕现在一知半解的,什么忙都帮不上。”
世子夫人便说:“侯爷和世子爷在办差,我们后宅妇人哪里能寻得到人,不如这样,姑母您先回去,若是侯爷和世子爷回府了,侄媳妇立刻同他们说。”
说来说去,却是一句准话都没有。
赵老夫人脸色一黯,虽然心底早知道侯府只会锦上添花,不会雪中送炭,但见这边只派了一个晚辈出来打发她,心底依旧一阵阵发寒。
赵景焕伸手握住赵老夫人的手,忍不住开口说道:“世子夫人,父亲还在狱中,我们实在是焦心不已,如今大理寺又不让人探视。”
“侯爷和世子不在,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府,能不能先求一张侯爷的名帖,让我们能够进大理寺见一面父亲?”
永宁候毕竟是侯爷,有他的名帖在的话,大理寺那边说不定会松松手。
“若能见到父亲,便能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父亲毕竟是户部郎中,东街失火与他之间并无之间干系,说不准只是一时牵连,很快便能出来。”
听见他的话,世子夫人倒是多看了他一眼,心底有些诧异。
赵家这孩子早就被宠坏了,她往常是完全看不眼的,但今日一见居然能说出这番有理有据的话来,倒是让人意外。
只可惜想法虽好,却不知道赵德海这一次注定无法全身而退了。
世子夫人心中可惜了一番,虽说赵德海只是五品官员,但好歹在户部,有他在永宁候府也能有几分便利,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理。
世子夫人淡淡说道:“若只是牵连其中,早晚都能出来,早一些晚一些也没有差别,姑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老夫人却是熟知永宁候府这些人的心思,心底更是沉甸甸的。
世子夫人又说道:“孩子的想法是不错,只是侯爷的名帖向来随身携带,别说我了,就连母亲手中也是没有的,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赵老夫人抓紧了孙儿的手,追问道:“侄媳妇,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我们不求别的,只想先见德海一面。”
世子夫人只是满脸无奈:“姑母,您就别为难我了,我也是毫无办法啊。”
说完竟是直接起身送客:“姑母,你快带着孩子回去吧,朝廷办事总也不会冤枉好人,若是赵家表弟并无差错,早晚都是能回家的,你们安心等着就是。”
大约是见赵家祖孙可怜,她又补了一句:“等侯爷和世子回来,我会同他们说的。”
赵老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整个人都泄了力气,一双眼睛逼得通红。
祖孙俩几乎是被客客气气的送了出去,走了一趟连永宁候府真正的主人都没有见到。
一上马车,赵老夫人就紧紧拽住赵景焕的手,哽塞说道:“阿彘,你爹怕是不好了。”
若不是牵连甚广,危险至极的事情,她那位好大哥好大嫂不至于连面都不露。
赵景焕反握住她的手,连声安慰道:“祖母,一切还尚未可知,爹在户部任职,于情于理东街失火与他无关,其中定然有其他的事情在。”
“我们回去再想想办法,总能打听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时候再想办法救爹出来。”
祖孙俩却不知道,在回家之后,还有另一个打击等着他们。
第67章 凌迟
黄氏出身富商之家,若不是赵德海的原配因故去世,赵家在赵怀之后没落了几分,以黄氏的出身也是嫁不进赵家的。
当初赵老夫人从诸多姑娘之中选择了黄氏,便是觉得黄氏容易拿捏,性格外放是个藏不住心思的,又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为人处世尚可,却少了几分主心骨。
可以说,赵老夫人为了长孙,在选择继室的时候考虑深远。
果然这般的继母入门,四年之中接连生下一子一女,却也没有撼动赵景焕这个嫡长子的身份,黄家作为商户人家,对赵德海这个姑爷万分仰仗,甚至到讨好的程度。
靠不住娘家,夫妻俩的感情又是平平,即使黄氏入门之后,赵老夫人便将管家之权交给了她,她果然也不敢造次,即使对赵景焕心有不满,最多也不过是说几句酸话罢了。
这般的主母,对于赵景焕这个嫡长子自然是有利的,往日里赵家安稳的时候,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但一朝赵德海入狱,黄氏的短处却彰显无遗。
她甚至还不如将将七岁的赵静丹沉得住气,在赵老夫人出门之后,又是盘点银两,又是喊人出去打听,若不是赵静丹劝着,她甚至都有变卖珠宝凑银子的打算了。
见她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年幼的赵静丹不得不出来安慰:“娘,您先坐下歇一歇,一切等祖母他们回来再说吧。”
黄氏却满脸惊慌:“丹儿,你说永宁候府会帮忙吗?”
说完又自己否认道:“我越想越不对劲,好端端的怎么就把你爹下狱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侯府那边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最是踩低捧高,如今老爷出了事,大少爷和谦儿都还年幼,他们哪里还会看得上我们。”
“怕只怕老夫人的面子不值钱,他们会白走一趟。”
不得不说,黄氏的担心是真的存在的,赵静丹被她说得心浮气躁,却还是强自镇定:“娘,侯府与赵家好歹是姻亲,总不至于袖手旁观的。”
“对对对,赵家若是出事,侯府也讨不到任何好处。”黄氏勉强得到了一点安慰。
随即又说:“家里头的现银不多,也不知道够不够用来打点,丹儿,不如我去黄家先借一些银子来用,有银子在,他们总不至于为难老爷。”
赵静丹也点头:“虽说大理寺那边不许任何人探视,但那些狱卒总不可能不收银子。”
就在这时候,有下人进来禀告黄家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