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皇后寝宫。
紫檀木雕梁,金丝楠画柱,夜明珠为灯,水晶珍珠做帘,价值不菲的暖玉雕刻成大朵的牡丹花型铺满整个宫殿的地面,一架巨大的屏风几乎占满一堵墙,上面用金线绣着一只展翅的凤凰,眼睛尾翎上则是红宝石的点缀,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相比这皇宫中其他殿宇的质朴简约,凤仪宫不管是外观还是殿中的一应陈设器物都极尽奢华,彰显了住在这里的皇后娘娘是何等的尊贵荣宠。
天色刚刚擦黑,皇帝便带着几个近身伺候的宫人走进凤仪宫,摆手制止了想要去通传的小太监,独自踱步进去。
宫女太监们见怪不怪,陛下对皇后娘娘的爱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为娘娘身子孱弱,陛下便从不让娘娘出来接驾。
皇帝进了殿,一眼便看见皇后盘膝坐在祥云锦榻上做针线,柔和的夜明珠光线洒在她雅致的侧脸上,薰染出几分光泽,朦胧了女子的清瘦。
皇帝目光一暖,慢慢走过去,温柔的抬手将一缕垂落的青丝绾到她耳后,轻声道:“卿卿这是在做什么?”
皇后抬头,清雅绝俗的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病容,滢滢如水的双目浅笑嫣然,和楚灿如出一致的入鬓长眉在她脸上却不显英气,只有无尽的婉约贵气与优雅雍容。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道:“十三,你回来了。”
皇帝听的心中妥帖,这二十多年的帝王生涯使得所有的人事物都变了味,只有他的卿卿,不管他是当初那个不得宠的十三皇子还是现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对她来说都只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如果没有了她,那自己这颗冰冷的心将没有一丝的救赎。
皇帝在旁边的软榻上坐下,面对任何人都冷硬威严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温情,他仔细端详了皇后的气色,关切的问道:“今个身子可好?可还咳喘?”说完看了眼皇后那做了一半的针线活,那颜色一看就不是给自己做的,于是理直气壮的道:“以后不要做这些费神的事情,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皇后脸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对于皇帝的小心思不反驳也不解释,扬手招呼宫人呈上茶点宵夜,又亲自给皇帝布菜,道:“天凉了,多喝些温补的汤水,辛辣的东西少吃。”
皇帝本来还准备就刚才的针线活一事发表长篇大论,最好能劝的皇后以后不再亲自给楚灿那丫头做衣裳,要做也只给他做就行了,咋闻此言,便立马偃旗息鼓了。
他酷爱食辣,每餐都是无辣不欢,可皇后却讲究养生,喜清淡。
夫妻俩不在一起用膳还好说,只要是在皇后这里用膳,他不但吃不到一点辣味,还得被迫喝一肚子的清汤寡水。
虽然每次御医请脉也说了让他进食清淡些,可他从来听不进去,御医哪里敢干涉皇帝的饮食,只好作罢,也只有皇后有这个本事能让他乖乖就范。
皇帝端起紫玉小碗一口气喝下,咂咂嘴,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皇后闻言笑意深了一分,慢条斯理的道:“寻常补汤罢了。”说完又盛了一碗给皇帝放在手边。
皇帝不疑有他,吃了几口小菜便放下了筷子,实在是寡淡的很。
他年幼时母妃便去世了,舅家又不显赫,根本护不住他,可想而知在后宫中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子活的有多么艰辛,伺候的宫人将他的用度克扣了,他就只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惶惶度日,最可怕的是他的那些兄弟们无处不在的尔虞我诈,欺凌陷害,几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他的父皇对于这一切心知肚明却根本不在意,在父皇眼里,儿子多的是,如果连这些磨难都过不去也难成大器,不如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要不是遇到了卿卿,自己怕是早就进皇陵和母妃作伴了。
想到这里,皇帝将那碗难喝的补汤一口饮尽,又吃了几口菜压压味道,才起身去净房沐浴,别以为他不知道那是蛇羹,他对那个味道的记忆刻骨铭心。
因为幼年时的惨痛经历,他登基后便有了很多忌讳的食物,身边伺候的人哪里敢触皇帝的霉头,也只有皇后,几十年如故,根据季节和御医的脉案给他备汤水,从不在意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不喜的。
洗漱完毕,夫妻两个躺下后,皇帝展臂将皇后瘦弱的身子揽进怀里,抚着她的秀发,道:“小灿已经到了隋国边境,最多十日就能回来了。”
皇后舒服的窝在皇帝怀中,吸取着他身上的热气,本就因为身子不好精力不济,此时已是昏昏欲睡了,闻听皇帝此言,又想起她下午得到的消息,原本的睡意都跑了,收回放在皇帝腰间的手,坐起身看着他,哼了一声,不悦的道:“老九前日追上了小灿的车队,他是什么意思,是给老六说项还是给老三使坏,亦或者是他自己有那个非分之想?”说到这里便瞪着皇帝,一副你不给我个交代就别想好过的表情。
皇帝哭笑不得的将皇后拉进怀里盖上锦被,无奈的道:“看看,刚给你暖热乎点这又凉了。”掖好被角后才慢慢的道:“老九怕是想给老六说项的。”眼见皇后又要起身,他赶忙手臂收紧,将皇后压制住,安抚道:“你先别急,不管咱们是怎么给小灿打算的,也要听听那丫头自己的心意啊,她要不是愿意你难道还舍得强迫她不成?”
皇后叹口气,知道皇帝说的在理,也不再闹别扭了,可一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外甥女,心里又涌起深深的自责,叹道:“是我对不起那孩子。”
皇帝与她夫妻几十年,如何能不了解她的心情,可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只好紧紧的抱着皇后瘦弱的身子,默默的分担她的心伤,给她安慰,道:“这事是我的错,和你没关系,咱们一起补偿她就是。”
夜已深沉,夫妻二人不再说话,伺候的宫人将夜明珠用皮毛蒙上,遮去光线,暗淡的月光从窗棂中钻进来,努力的散发着自己微薄的光芒。
翌日,楚灿再次行功完毕后忍不住为血魔功的精妙强横深深的赞叹,她只把功法循环了十几次便已自行运转起来,一点点的将混乱的真气吸收入丹田,淤积的药力无需催动就激发扩散,滋养着她体内的暗伤,只是几日光景她的状况就已经大有好转了,照这个进度下去,最多一个月她就可以掌握血魔功,完全与这个身体融合了。
原本楚灿还有些担心,怕自己也得像前身那样杀人吸血才可以接手这身武功,为此还做了不少心理建设,可等她完全弄明白血魔功后,才发现前身在丧命前已经功法大成,不需要再吸血了,而自己穿越时因这具身体伤势太重导致武功境界不稳,所以她只需消化吸收完体内的真气便可稳固在血魔功大成的状态下,也就是大宗师巅峰。
在这个武者遍地,小宗师出类拔萃,大宗师凤毛麟角的世界里,楚灿这个大宗师巅峰已经是罕有的绝世高手了,再加上血魔功大成后为她平添的大把寿元做资本,想逍遥自在还是叱咤翱翔都但凭心意,如此恣意美妙的人生却是无尽的鲜血白骨堆积起来的,楚灿感慨,果然有价值的东西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灿儿堂妹,九哥又来找你切磋了。”九皇子的声音从车辇外传来,饱含着郁闷无奈,听的轻烟轻灵两个丫头掩嘴偷笑。
楚灿的凤眸也染上了笑意,九皇子在她这里吃了几次闭门羹后,转而改变战术想要投她所好,借着切磋武功套近乎,结果被掌握不住力道的楚灿暴揍一顿,为表歉意她邀请九皇子一起用膳,结果,第二日九皇子又一瘸一拐的来切磋,然后鼻青脸肿的与楚灿喝茶。
也亏得楚灿才消化了两三成的血魔功,要不然一个拿捏不准九皇子就能进皇陵享受香火供奉了。
楚灿悠然起身,继续去活动筋骨。
“啊!疼死我了,不打了,不打了。”九皇子狭长的桃花眼上淤伤还未褪尽,下巴上又添了块黑青,一身鲜艳的红衣被劲气划了好几道裂口,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原本高高簪起的长发也因左躲右闪而散落出几缕发丝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楚灿收招站定,浅蓝色衣裙包裹着玲珑有致的高挑身形,长发随意的绾了个髻,余下的青丝垂在后背,如同锦缎般服帖光泽。
与九皇子的狼狈相比,楚灿不但衣衫整齐,甚至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经过这几日的切磋,楚灿对功法及内力的掌握已经熟练了很多,她要将血魔功融会贯通,做到收发自如,就需要个陪练帮她喂喂招,试试手,所以九皇子的自告奋勇实在太合楚灿的心意了,就是血魔功的那些招式过于华丽繁琐,不合楚灿的胃口,于是她便临场发挥了,好在以前在健身房练瑜伽的时候学过半年的空手道,如今有了内力这个强大辅助,更将讲求实战,一击必杀发挥的淋漓精致,所以在别人看来,楚灿出手凌厉,简单干脆,大开大合,丝毫不玩那些好看却不实用的招式。
当然,对战才是小宗师中期,与自己相差了一个半大境界的九皇子,楚灿只用了一层的功力,毕竟是位皇子,她不能真的把人家打死打残,那也太不给皇帝姑爹面子了。
轻烟见二人切磋结束了,忙上前帮楚灿穿上广袖大氅,主子是极寒的体质,功法又是至阴,受不得一点凉。
九皇子瞄了眼自己的狼狈样,又见楚灿那一身整齐,更是气急败坏,一脚将身边的小厮踹倒,怒道:“一点眼色也没有,怎么做奴才的,就不知道给爷拿件披风吗?”
小厮赶紧爬起来去马车上找披风,同时暗骂自己愚笨,九殿下这几日总被那楚小姐打的伤痕累累,衣衫褴褛,他怎么就没想到给主子准备件披风遮一遮羞呢,没看见那些将士们忍笑忍的脸都红了吗,以后一定要急主子所急才是好奴才。
楚灿回身向自己的车辇走去,原本因为二人比试而围观的兵士们赶紧让开道路,如果说这些兵士以前是因为楚灿的高贵身份而畏惧她的话,那这几日楚灿的表现则是让这些人在畏惧中增添了敬意。
崇尚强者是人的天性,何况是夏国这个武风盛行的国家。
在众人心中这位楚大小姐的身手可不是京城那些千金小姐们作秀的花架子,人家是有真功夫的。
这些士兵都是上过战场的,自然明白简单直接的招式最省力,杀伤力也最大,就像战场上那令夏国热血沸腾羡慕不已,令敌国心惊胆战闻风丧胆的楚家军一样,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就是他们的唯一目标,至于好看不好看,那是什么东西。
到此,众人才惊觉,以前只看到了楚大小姐的美丽,高贵,在神殿长大,帝后的爱宠,除了这些光环外,她还是镇国大将军的女儿,楚家代代精忠报国,血战沙场,是夏国子民心中的擎天巨柱,更是军人心里敬仰的英雄。
这楚大小姐将门虎女,本该如此耀眼夺目。
楚灿并不知道这些人复杂的心理活动,不过他们的眼神变化到是感觉到了,对此她没有多大感触。
毕竟在这个世界,人们大多是淳朴,或者该说是愚忠的,不管这些人眼中她是个嚣张跋扈的小姐还是个宽厚善良的千金都无所谓,只要她姓楚,还高高在上,那这些人的想法根本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楚灿微微心惊,她虽是个凉薄冷情的人,可对于保家卫国的军人还是有着崇高敬意的,从何时起她竟然变的如此自私冷漠,这明明不是她该有的想法,却已经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
血魔功真是把双刃剑啊,楚灿暗暗警惕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