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从殿帅嘴里捞到一句“青年才俊”的,长得一般都是真不错。
就比如那位合黎王萧峣。
宋隽沿路听人称赞:“那位合黎王生得真是,啧啧啧……”
“是了是了,我本以为是个蛮子模样,今日一瞧,神清俊朗,万中无一啊!”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这样好看的男子。”
她抬手摸着下颌,心道,这人大约没见过赵徵。
她一路走来,遥遥已看见萧峣的阵仗。
高大的男人看见她,从马上一跃而下,窄袖紧衣,神气得很,朝她拱手眯着眼笑:“宋小将军,许久不见——”
他音色与常在京都生的贵公子们都迥异,低沉沙哑,是被一把黄沙卡在咽喉里的音调。
一别多年,这人从当年沙子里打滚的落魄模样,到如今养出半身贵气,他微凑过来,笑出一口爽朗白牙:“没承望你们陛下能真愿意让你来接待我,当年战场上,你砍我一刀的时候,我可想都不敢想,还能有这么个机会。”
“合黎王玩笑,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宋隽拱手客套,语气疏离。
她对着这人,实在没什么好脸色,只觉对上他时候,脊背上头差点要了命的两道伤口还隐隐作着痛。萧峣下手不留情,当年两刀差点要了她的命,还是她家那位老爷子替她拦下了第叁刀,把她小命从刀锋上捞了回来。
殿帅睚眦必报,挨人两刀一定相还,后来差点一刀攮穿了这人胸口。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何止寡淡冷漠,简直要成仇。
这人要她来做接待使,一定没半点儿好事。
“今日诸位进京,在四方馆安顿,午后合黎王入宫觐见陛下,晚间赴宫宴。明日在南御苑,诸位与我朝几位略出挑的小辈稍一切磋,大略也还是从前正月初叁那些活计,射箭、对擂……”
“切磋?宋小将军回京城享福之后,我可再没跟你切磋过,不知道这一遭有无机会?”
萧峣懒懒散散打断她话,宋隽扬着眉:“若有必要,我自奉陪,只是国朝如今不少小辈都颇出挑,我只怕没机会出来献丑。”
萧峣哼笑一声:“你从前骂我的时候,倒也没有这么拐弯抹角过。从前还说要剁了我胯下那二两肉下酒呢,如今倒也学得这么文绉绉的样子,啧啧啧,时移世易,你也被这京城的纸醉金迷泡成了滑头啊。”
他说完了,似笑非笑道:“我这次带来了我们族里的一位勇士,总能邀得小将军你上擂台。”
宋隽微皱眉,一时揣摩不透。
直到第二日时候,她听见那五大叁粗的壮汉在擂台上放狠话的时候,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萧峣这厮,打得是什么算盘。
这场打擂台,原本是国朝显示大邦威风摆阔气,因而挑了几个极能耐的武将,上去跟人对打,只等着要赢。
可惜宋隽冷眼看着,一个个招式漂亮,却少机变,一看就是平时只在练武场里适可而止地摆上几招,没被扔去滚刀肉一样在刀锋上滚上几圈。
萧峣带来的那汉子,五大叁粗一身腱子肉,叁两招就抓着了人的弱点,卸了他们力道把人扔下了台,一时之间满堂哗然,众人面面相觑,只看着那人在上头放着厥词。
宋隽神色淡淡,对上几个青年人不甘的神色时候,寡淡地点点头,指点两句:“底子不扎实,就别搭花架子,输了便是输了,得了教训,下次注意,摆一副丧气脸,要给谁看?”
几个青年都泄了气,领了训站在她身后,江子期也觉得脸上挂不住,频频回头看宋隽。
宋隽懒得管这事情,准备拖一拖,用这事情打醒这个恣意妄为的帝王。
上头的汉子打架厉害,骂人更是不遑多让,这会子还在骂着。
宋隽不痛不痒地听,原本神色寡淡,忽然听见个熟悉的名字:“当初护国公宋老太爷讲得威风凛凛,怎么原来都只是这几位的能耐?外头把宋老太爷名声传得那样玄乎,原来如此而已,真是……”
“真是什么?”
宋隽抱胸站在场外,眉头微微皱着。
那汉子明明昨日还见过她,此刻却装不认识,眯着眼看她:“哪里来的女人?好大的气势。怎么,评判两句宋老太爷,你还要打我不成?”
他说着又滔滔不绝讲起来,越讲越放得开,叁言两语把宋隽她祖父功绩抹了个干净,又要指摘起他们这一家子来。
宋隽瞥一眼一边看热闹的萧峣,这人不偏不倚和赵徵坐在一起,正对她笑出一口白牙。一边的赵徵面色凝重,微皱着眉,对她摇一摇头。
宋隽一身清凛,气息料峭,慢条斯理道:“无名小卒,好巧不巧也姓宋,和你们家大王算是两肋插刀的旧交情。”
这话说得萧峣脸色古怪,下意识摸上胸前那道旧疤。
——这说是两肋插刀,倒也确实,只是人家两肋插刀的交情,仿佛也没有真的插了刀子进来。
“我跟你打。”
宋隽掸了掸前摆,向着江子期请了旨意,慢吞吞上了那擂台。
她身量高挑修长,对上那汉子却一下子显出瘦弱来,赵徵微皱着眉,手动了动,看着她那一夫当关的背影,到底没拦下她。
江子期顾忌着国朝脸面,一时不知该不该拦下这人,犹豫的工夫,宋隽已经对着那汉子拱了手:“请指教罢。”
下一刻,脸畔一道长风刮过。
那汉子已然出手,动作狠毒迅疾,招呼也不打一声,径直取她咽喉,宋隽侧过脸,下腰翻身,躲过他手,一脚踹在他犹往前进的小腿上,借着力侧身闪到了他左边。
她力道不重,那汉子并没觉痛,一招落空,另一招迅猛又来,宋隽手肘屈起,狠狠撞在他肋下腰间,招势凶猛带风,汉子伸手去拦,宋隽屈膝抬腿,踹向他足踝。
关节脆弱,汉子吃了痛,拦着她手的一双拳头借着身子向前倾的力道砸出去,一拳撞在她肩头,一掌擦过她侧脸,宋隽只觉得肩胛骨要被撞得移了位,喉头含上腥甜。
两个人来来回回过起招,这样纯靠力气对打,没有利刃在手,两个人身形差异又这样大,宋隽吃亏得很,因此并不主动出手,只是躲拦。
她虽灵巧,偶尔也躲不过,挨上几掌几拳,不经意便挂了彩。
台下一片惊声,她充耳不闻,冷眼看那汉子。
汉子趁她躲闪不及,一拳砸在她胸口,紧接着又是几拳接连砸过来,力有千钧重,生生把宋隽砸得后撤几步,扶住桩子,堪堪稳住身形。
喉头腥甜气息渐浓重,宋隽偏头把那口血吐出来,耳边一片嗡鸣,隐约听到有人急切地唤着她名字。
她神智却清醒,趁汉子侥幸的时候,腿上蓄力,连续几下从侧面踹上他左腿膝、踝关节。
这几下力道十足,又是击打的关节处,几乎踹出脆响来,汉子左腿吃痛,身子下意识往右偏,宋隽挑准时刻,侧身到他身后,手肘狠狠砸在他后腰。
下一刻,她扭住这人回头捉自己的左手,借踢他大腿的力,膝盖顶上他腰,狠狠一下,连她自己膝盖都撞得发麻。
被她制住的左手不断挣扎着,要折她手腕,宋隽死咬着不撒手,一下一下撞他腰,生生把人撞得半跪在地上,她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他肩头,把他左手按到右脸边,咔嚓一声,这人竟是被她生生按得脱了臼。
宋隽冷笑一声:“承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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