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声音轻飘飘的,如同三月里最温柔的春风飘过。她一双玲珑美眸幽幽看着歪坐在沙发中的曲凤城,眼神如初春解封的河水,仍透着微微凉意,从指尖凉到心尖上。
曲凤城怔忡片刻,似是回忆着历历往昔,眼底绽出一点稀薄的暖意:“暖暖,你不知道,遇到你之前我就算有再多的梦,世界也一直都是灰白两色。可是遇到了你,我看到一种名叫‘希望’的东西。”他抬起头,深深看了一眼夏暖,眼中有爱亦有怨:“这东西很好,也很坏,好的是,它让我和你在一起来到荔城过上了众人歆羡的日子;坏的是,它让我变得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知足,以至于到了现在这般地步。”
夏暖听出他的意思,忍下心底的酸涩和绞痛低低地说:“所以,一切都还是因为我。若不是我,你便不会如此,对吗?”
曲凤城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在夏暖沉沉的目光中点了一下头,轻叹道:“午夜梦回我也想过,如果那天我没有跳入那间教室,我应该是在滋城做着那普通的小歌手,就算没有今日的富贵荣耀,我想我也会比现在快乐得多。”
夏暖轻笑,泪眼朦胧地看了一眼曲凤城:“你说这些话其实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她抹了抹眼角,眼底的伤痛和脆弱渐渐敛去,嘲讽之色如同藤蔓悄无声息的蔓延着:“其实,你完全可以与我分手,摆脱我给你带来的痛苦。只是,离开了我,恐怕你也不会摆脱你手里的那些粉末,毕竟,到了那时,你也失去了最后一个逃避现实的借口。”
曲凤城倏然扬起脸凝眸看着夏暖:“逃避?我在逃避?”他冷笑几声,站起身指着屋外说道:“我这二十年遇到的事情是你这种大小姐根本无法想象得到,如果我真的要逃避我早就抛下家人抛下你独自逃开了,而不是现在还在这里与你争执废话,还为了你的面子跑到那什么破戒毒所去戒毒!”
“阿城,在你眼中你是最有价值的人,而我和你的家人都在连累你,伤害你。所以你今天自甘堕落也是因为我们造成的。”夏暖低低一笑,摇了摇头鄙夷地开口:“我真是没想到,我看中的人竟然是这般懦弱无能的人。”
曲凤城为夏暖最后那句话激怒,他大步来到夏暖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厉声说道:“你刚才说我什么?”
夏暖并不畏惧他,望着他的目光蕴满寒凉与讽刺:“你听得到,我就不必再重复了。”
曲凤城呵呵笑了几声,冷声说道:“我懦弱无能,你就完美无缺吗?”他打量了几眼夏暖,原本漂亮娇媚的面容现在在他眼中竟也有些扭曲和碍眼:“以前的你那么活泼可爱,那么理解我所有的痛苦,可现在呢,你看看你的样子,变得不堪入目,浓妆艳抹,衣着华贵,你还说你能和我吃苦,其实你根本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你还是想着富贵荣华,所以你才会把我往火坑里推,让我的音乐梦想化为泡影!”
夏暖喟然长叹,心中的怒火和失望竟然渐渐隐去,所有因他而起的情绪逐一淡化,内心深处似是从未认识过眼前这个男子。她徐徐的反问他,有些难以置信:“我变了?”
“是,你就是变得庸俗无比,再没有从前的灵动可人。”曲凤城睨她一眼,嗓音里满是不屑一顾,“你现在都比不上梦茹,梦茹还会和我一起研究我的音乐,还会为我下一张专辑帮忙出力。”
“你现在是后悔了?”
曲凤城张了张口,过了许久,最终没有说出那两个字。他知道,再多的怨愤也无法消弭内心中那份纯真的悸动,教室暖阳中的初遇,阳台密会的再见,还有大排档人间烟火中甜蜜情意……那时候的他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从手机上收到夏暖发来的信息,一天一天,望穿秋水,思念如潮,再沉重的担子都变得轻快不少。
可现在,他也在想,为什么他们两个会落到这般地步?那个他心目中的小仙女已经落满尘埃,全然陌生。
夏暖深深吸了一口气,停了片刻,缓了缓又说道:“就算你今日不后悔,可如果我们继续这伴走下去,早晚有一天,你也会后悔认识我的。”她顿了顿,似是斟酌了一下,心里多了一丝惶然:“阿城,你说我变了,难道你就一如往昔吗?我变得庸俗,你也变得懒惰。你仔细想想,你的音乐真的是因为无人赏识才会如此吗?不是的,我在滋城看你演出时你身上的光芒闪耀过一切,我喜欢你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你对音乐那种狂热的热情。可你来到荔城之后,你的音乐就像你的人一样,死气沉沉,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生气。你说我的嗓音稀松平常,可是我还是愿意倾注我所有的思想与感情……”她定定地看着眼前人:“至于你,你已经把音乐当成你自暴自弃的唯一借口。阿城,你配不上音乐,你永远都不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音乐才子!”
她料到了曲凤城会怒不可遏,可是她没有料到曲凤城会真的扬起手甩给她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打的极狠,夏暖踉跄几步扶住墙壁,脸上火辣辣的疼痛难忍。她霍然想起从前夏之阳对自己的暴力场景,两相重叠,夏暖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震怒的曲凤城。
“你咒我?”曲凤城没有丝毫的愧疚之色,他手指攥了攥又上前几步,逼近夏暖眼前,“你懂什么是音乐吗?你他妈懂我为了音乐付出了所有吗?”
夏暖捂着脸颊连连冷笑:“我就算再不懂,也终究比你在音乐上取得的成就多。”
曲凤城咬着牙,身体的里那些毒品如同一把烈火燃烧着他的神经。他不知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揪住夏暖的衣领将她摔在地上,粗厉的吼道:“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闭嘴!”他受不了夏暖那样冷漠甚至是嘲讽的神情,那一切似乎都在告诉他他确实在音乐上败给了自己一直贬低着的夏暖。想到这里,他便不假思索地一脚踹了上去。
夏暖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双眉紧紧蹙起:“你疯了!”
“我他妈早都被你逼疯了!”曲凤城仍不解恨,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一面终于在这一刻集中的爆发出来,“没有你,我的专辑一定会名动天下。你就是个扫把星,我操,我当初怎么会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烂货……”不堪的词汇从他口中一一流出,那些混迹街头带来的戾气曾经被他在夏暖眼前刻意隐藏,现在却发了狠一般悉数扔给夏暖。
夏暖挣扎着起身,想要离开,没想到失去理智的曲凤城却将门踹上,不管不顾的继续踢打着夏暖。夏暖捧着肚子,身下似有湿热的液体汩汩流出,她哭喊着对曲凤城说:“住手,住手,我的肚子……”
曲凤城早已经听不进夏暖说的任何话,他只是疯了一般骂骂咧咧地殴打着夏暖,夏暖愈加挣扎,曲风成就殴打的愈狠。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蘅听到了曲凤城的嘶吼声以及隐隐传来的求救的声音,他迅速打开门,就看到疯魔的曲凤城和已经昏迷过去的夏暖。
“阿城,夏暖怀孕了!”叶蘅一把推开曲凤城,俯下身抱起夏暖。
曲凤城双眼赤红,方要上来抢人,叶蘅却抬脚将他踹到一边,对着还在喃喃自语的曲凤城说:“阿城,你听清楚一点,夏暖怀孕了!”说罢他赶紧抱着人往医院奔去。
夏暖的孩子意料之中的没有保住,她躺在病床上,痛心而绝望的想着一个事实:这个孩子其实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杀死的。
叶蘅办完手续来到病房前,敲了敲门,夏暖没有看他,叶蘅也不在意径直来到病床边拿了把椅子坐下:“大夫说你得静养。我已经给你经纪人打了电话,她很快就到。”
夏暖缓缓转过脸来,掀了掀眼皮讥讽的开口:“我是不是还得对你说一声谢谢?”
“没必要。”叶蘅淡淡地说,他停了停,似是脱力一般说出几个字,“陈茵死了。”他身上一贯的流里流气隐匿了不少,此刻说完这些,声音竟有些难以察觉的哽咽。
夏暖扭头望向湛蓝澄澈的窗外,不知不觉中冰凉的眼泪滑落在脸上。
叶蘅低低一叹,躬下身,双手也掩住了自己的面容。
经纪人看着夏暖毫无生气的神色,最后从她手机里翻到林知安的电话,夏暖从前给她讲过自己和林知安自小的情谊,或许这个时候林知安可以劝慰一下夏暖。
林知安接到电话知悉消息后,不由分说立即动身,秦素为他准备了不少给夏暖滋补身体的东西,叮嘱他一定要看着夏暖吃下去。
林知安去了书房,试探着对夏之阳说:“叔叔,你有什么要和阿暖说的吗?”
夏之阳摆了摆手,没有说一个字。
他赶到病房看到夏暖憔悴支离的面容心底便是一阵剧痛。记忆中的夏暖还是那个陪着自己长大玲珑剔透的可爱少女,还是在他最无助最恐惧的时候紧紧握住他的手与他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的倔强少女。可如今她整个人都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找不到任何昔日的精神。
夏暖侧卧在床上,听着动静缓缓睁开眼,便瞧见林知安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门口,关切地望着自己。她缓了缓神,才慢慢支起身子轻轻的寒暄了一句:“你来了。”
林知安点点头,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又替她小心翼翼地掖了掖背角:“我刚刚下了火车就过来了,现在还有点饿。”他弯下腰开始翻着行李箱,笑着说道:“对了,素姨带了很多补品给你,都还是热着的。我陪你一起吃些。”他的嗓音亲切而温柔,仿佛几年没有见面丝毫都没有生疏。
夏暖恍惚间有种幻觉,他们还是从前那一起抗争着的少年人。可是当她打起精神打量着林知安已经有些成熟的眉眼,现实又打散了一切幻想。她摇了摇头,无力地开口:“不用了,我不饿。”
林知安不赞同地看她一眼:“你这个样子不吃饭怎么能行。”他摸了摸夏暖冰凉的手指,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腕痛惜地说:“阿暖,你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夏暖没有说话,她只是怔忡地瞧了一眼窗外。
林知安轻轻一叹又说道:“对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收到N大录取通知书了。”他拿出手机给夏暖看了看邮件。
夏暖眼底浮现出欣喜之色:“恭喜你,也恭喜你离开那个家。”
“你走了之后,叔叔伤心了很久,只是他从不提起你,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消息也是立刻换台,家里不准有任何关于你的东西。”林知安顿了顿,还是语重心长地说,“可我知道,他到底还是记挂着你的。”
“这些年,难为你了。”夏暖拍了拍他的手背。
林知安道:“其实也还好,素姨在,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黑暗。”
“依依呢?她还好吗?”
“我们分手了。”他脑海里匆匆掠过沈依依分手时满含泪水的双眸,心底却已经没有丝毫的心疼,不久之前的事情,好似过了几百年。
夏暖定定瞧着他,许久,确定了心底的疑惑:“是你提出来的,对吗?”
林知安点了点头,声音平淡,可是却让夏暖听出了几分决绝:“我和你说过,和她在一起我已经找不到从前的灵感了。”
“你也如此。”夏暖轻哂,她闭了闭眼,无力地哼笑着,“知安,咱们最后怎么都变成自私自利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