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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文学 > 穿越重生 > 花好孕圆 > 第91节
  126.合欢:送行不合合留行
  新仇旧恨,难以释怀,上官直望着楚昭,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碎,楚昭却始终不语,是心虚无言以对?亦或者只是等候时机?
  上官直道:“本以为殿下一走,山水渺渺,再相逢不知何时,没想到竟恁般巧合,让本使无意之中得知,昔日的下仆,竟是今日的昭王殿下,这真是天意昭昭,叫人半点不能亏心私藏。”
  皇帝色变,连皇后也敛了眉。
  太子永琰道:“咦,三弟居然还曾为人下仆?我以为在边漠的时候已经是最为不堪的境遇,没想到竟还能,我说……三弟你这却又是何苦来哉,到底也是皇族血脉……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旁敲侧击,煽风点火。
  皇贵妃冷笑,轻蔑道:“永琰,你也不用苛求三殿下,毕竟是那样儿卑贱的出身,一时之间改不了也是有的。”两人一唱一和,话中带刺。
  皇帝道:“昭儿,你说,此事当真么?你当真……乔装改扮,为人仆下?”
  楚昭回身行礼,口道:“是真。”他倒是坦白。
  皇帝面色更变,太子笑意更盛,宛如唱戏一般,扫了一眼凤卿,回头又看上官直,道:“特使大人尚未说清,他究竟为何要甘为下仆,又跟……我大哥有何干系?”
  上官直说道:“昭王殿下苦心孤诣,所图谋的自然非凡,我今日就要在皇帝陛下跟前说明白,让陛下给我个公道!”
  永琰越笑,凤卿只是望着皇后,楚昭沉默,皇帝怒气勃发,元宁在旁看着,心中惘然,不知这幕戏将如何结局。
  一树红缨,随风摇曳,隐隐地有阵阵香气飘来,并非如花香般浓郁,让人有种恍惚间春风拂面之感。
  车轮滚滚,车中人寂静而坐,无悲无喜。风掀动车帘,露出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茫茫然里,季淑转头看。
  陌生的景致,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终究要离开了么?自来到的第一日就渴望离开,如今终于成真。
  然而此刻,双目却赫然涩了。
  季淑怔怔看着,车窗之外,那花树上头的红缨随风微动,有的便飘落下来,有一朵,晃晃悠悠地吹进了车内,落在季淑的膝上。
  扇面般的小朵,绒绒地,柔柔地,季淑拈起来,低头看。
  便在此刻,有一道影子,自外头的野草地上,急急而过。
  走得急,风撩起他的衣摆,那大袖在风中翻飞,他紧紧地跑上一步,用力跃起,跃上略高处,向着这边张望。
  当看到马车之时,他猛地迈步,向着这边奔来。
  并未看到那惶急的脸色,也并未察觉那人靠近之时,季淑正将手摊平,略探出车窗,要将那朵误落入车厢的小花儿放入风中。
  一只手自车厢后头伸出来,修长的手,不偏不倚,将季淑的手握住。
  季淑一惊,蓦地转头看,却见那人自后面赶上来,握着她的手,唤道:“淑儿,淑儿!”双眉蹙着,叫人九曲回肠。
  季淑身子抖了抖,看着他跑的甚急,便身不由己起身,扑在车窗边上,“凤卿,你……你来做什么?”
  护卫的车队见了异状,有侍卫便要围过来,前头的上官将马一停,回头看看,终究一抬手。
  侍卫们见状,便四散退下。
  上官直看了凤卿一眼,声音平稳,不露痕迹,说道:“继续前行!”策马往前。
  车队依旧前行,毫无停滞。
  凤卿握着季淑的手,追着马车疾走:“淑儿,淑儿……”终究赶上,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季淑望着他:“你回去吧……回去吧……”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说的?
  凤卿双眼发红,那眼中的泪已经将落,却仍旧咬牙忍着,说道:“淑儿,你别怕,我来不为别的,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本来……”他一路忙着追来,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急促,断断续续,略一停,又道,“本来我离开东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今生今世都无缘,我……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再见你一面,淑儿……我不舍,舍不得你……”不是泪,却是汗,自他的额头上洒落,那秀美的脸因动作激烈而透着红,竟比满书红花更明艳三分。
  季淑说道:“不要说了。”车队旁边,尚有他人,他此刻是北疆的明王,说这些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不是不知道的。
  凤卿道:“淑儿,我也不想,只是……我这次不说,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淑儿……你留在此处也好,回去也好,我……我只想你好好地,快活无忧……淑儿你放心,我并无其他奢求……”
  季淑将头转开,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凤卿道:“我只想,在此刻说出我心里的话……淑儿,我……我——此生此世都忘不了你!昔日你对我所说的种种,我一句也不能忘,以后……也是,淑儿……我会听你的,我亦会好好地,因你说过,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既然上天能够让你我再度相逢,以后或许,也有希望,是不是?淑儿?”
  季淑眼中的泪停不了,她的手被凤卿死死地握着,几乎要将她从车内拽出去,季淑道:“是,是的,你知道了……明白了,我也放心。”她深吸口气,忍了泪,转头看他:“回去吧,回去吧,别再糟践自己。”轻声一叹。
  凤卿道:“我知道,也明白,淑儿你一片苦心,我怎会不知?淑儿,你叫我好好地,你自己也是……淑儿,我想同你说最后一句:好好地……保重。”他的气力都要用尽,却仍不松手,眼巴巴地望着季淑,“淑儿,你应承我,会好好保重,珍重自己。”
  季淑心底无限悲楚,怎会想到,这人竟会了解自己心意?在这时候……说出这些惊天动地、却又贴心贴意的话?原来……她并非是自己想象之中的孤单悲惨,季淑一笑,望着凤卿,道:“我应承你。咱们……都好好地。”
  凤卿望着她乍然露出的笑颜,也跟着一笑,汗同泪一起落下,凤卿低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淑儿……”
  他紧走一步,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一吻,而后松手。
  那如丝的眼波却始终留在她身上,如天长地久般地绵长,永远不肯离开。
  季淑的手落了空,手上似沾着汗,沾着泪,被风一吹,凉凉地,季淑攀在车窗上,回头看他,却见凤卿站在原地,孤零零地,双目却始终看着她的方向。
  是,不管她人在何处,是何境地,毕竟,还有个人真心实意地爱她,念她。
  或许……这已经足矣。
  季淑低头,望着手心里那朵被揉得散乱的合欢花,上头大概是沾着他的汗或泪,又,或许是她自己的汗或泪,谁说得清?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此刻有谁夜间在某处笑,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不管怎么样,一定有这么一个人。
  季淑抬手,那朵花儿随风而去,零落成泥碾作尘。
  上官直回头,看马车继续前行,也看那人被抛在身后,上官直面色无悲无喜,仍旧是先前那种平淡如水,仿佛凤卿未曾出现过,也仿佛他那些掏心的话,他未曾听到过。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学会了不听不看,就算听到看到,也当视而不见,或许这也是所谓“成熟稳重”的一大标志,君子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先天下之忧而忧……上官直想到此,忽地一笑。
  而后他回转头的时候,那笑便凝滞,然后消失。
  他望到在前头,长路尽头,合欢花树下,亭子前头,有一人,背负着手,端然站着,他身后,一匹骏马,悠闲低头,在地上吃草。
  云淡风轻,乍然不见。
  上官直心中想起那一场戏。
  北疆殿内,当着皇帝的面儿,上官直怒斥楚昭,疾言厉色,说道:“这人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禽兽行径,令人发指……”一副要将他撕碎吞了的模样。
  正当太子面上笑意盎然之时,他咬牙道:“他潜伏我府中,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沆瀣一气,唆使他不务正业,流连花街柳巷……这还罢了……他竟然,竟然……竟然还看上了我的夫人……陛下,请你为我做主!”心底疮疤解开,一瞬间,真的痛了,竟落下来泪,却是因愤怒。
  当真耸人听闻,皇帝浑身发抖:“你……你说什么?”上官直道:“这件事我也不想说出来,实在是家门不幸,但……但却是千真万确,此事让我痛心彻骨,又是奇耻大辱,我本以为是个无赖所为,天大地大,没处寻去……没想到竟是北疆昭王,陛下,请你替我做主!”
  皇帝怒视楚昭,道:“昭儿,你说!特使所说是不是真?”
  楚昭跪地,道:“回父皇,皆是真的。”他竟然从头至尾都一口承认,丝毫辩驳都无。
  皇帝气得面色发白,差点晕过去,手拍着龙案,道:“你这孽子,你当真是色迷心窍,无法无天,你……失心疯了不成,如今那女子何在!”
  皇后在旁边,想到季淑,此刻已经将前尘后事,想得明白,也知道上官直所来何为,他是报复而来的……
  想到此处,皇后不由地越发担忧看着凤卿,却见到凤卿面上并无异样,隐隐地竟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态。
  皇后略惊,却又极为欣慰,不管将要面对什么最坏之境,皇后忽地不再怕。
  这边楚昭不及回答,上官直道:“她如今已经被我觅到,人在我身边,只是这口气,我是万万咽不下的!”
  皇帝道:“这是自然!朕也不会饶了这个孽子!混账,混账……”咬牙切齿地望着楚昭。
  永琰一笑,道:“特使还未说完……”
  他想一箭双雕,志在必得,楚昭是一,最主要的,是那个拦路之人。
  永琰扫一眼凤卿。等更好的戏上场。
  不料上官直道:“说完了。”
  永琰一怔,道:“嗯?”有些措手不及,于是提醒,“特使……我大哥……特使不是说在东明见过他么?”
  上官直擦去泪,傲然道:“正是,我先头见昭王跟他在一起。”
  永琰愕然,怔道:“没有其他了?”
  上官直哼道:“他们是一伙儿的,还有什么其他?对我已经足够,”他不理太子,看向皇帝,道,“陛下,我虽不知道明王有无掺和在内,但既然他们是同行,那……”
  皇后面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
  永琰急道:“特使大人,你不是说我大哥……”
  皇后刚要说话,上官直道:“当时我只听闻明王是从南楚还是哪里来的……也不熟悉,只是见过那么一次。”
  皇后彻底安心,所谓绝处逢生,难道便是如此?真想哈哈大笑,皇后的手发抖,看凤卿,却仍旧自若如前,眼神亦笃定。
  此刻,殿内当真是鸦雀无声,皇帝,皇后,皇贵妃,太子,凤卿,楚昭……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或者各自出神。唯有元宁在旁边,半明白半懵懂,心道:“这我可糊涂了,到底是怎么了?上官大人究竟明不明白我传给他的消息?如今这幅情态,又是如何?是好是坏?花姐姐若是知道了……是安心或者焦心?只不过……好像大哥无恙了,若是他不知情的话,就不会有事,但是三哥么……可怎么了得?”
  127.合欢:长亭诗句河桥酒
  果然君子之风,尚欠火候。
  上官直望着那人,无法视而不见,——楚昭,就像是他心头上一个疮,他想割除,却又下不了手,怕一个失手,连累自己痛不欲生。
  大地命中注定,故而会山重水复到现在,但若楚昭死心,他们之间便永不会了局……上官直虎视眈眈,已经跟他面面相觑。
  楚昭回过身来,望着上官直,拱手道:“上官大人。”上官直并不下马,只是俯视着,先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才道:“昭王殿下?没想到昭王殿下对本使如此长情,竟来送行了。”冷笑不已,他是来做什么的,彼此心照不宣。
  楚昭一笑,偏道:“我是特意来相谢大人的。”
  上官直睥睨,冷道:“相谢?不知是谢赖我之福,殿前的那五十廷杖呢,还是谢因我之故,昭王殿下要被贬边漠了。”他极为嘲笑,想在对方面上看到一丝不安挫败。
  楚昭却似毫不在意,自顾自说道:“我多谢上官大人深明大义,放我跟大哥一马。”
  上官直啐了声,道:“深明大义?对你?切勿自作多情。”
  楚昭却仍拱手,道:“不管如何,我承了大人这个情了。”他人在马下,说话却不卑不亢地,人也未曾仰视过来,那气势浑然天成地,竟丝毫无损半分,……大抵是马匹不够高大的缘故。
  上官直心中恨恨地:“失策,下次定要换匹高头骏马。”
  想到此处,顺便看一眼那马车,马车静静地,毫无动静。
  上官直回头,恰好见楚昭也看了一眼,上官直冷笑,道:“难得王爷竟还有心,既然知道承我的情,那现在就请王爷速速让开,切勿挡路。”好狗不挡路……这种粗鲁的话,身为君子,自是不能多口。
  本以为要好一番纠缠……先头凤卿“珠玉在前”,好一处执手相看,泪撒长街,感人肺腑。
  此刻又见此人,上官直心道:“你若是再厮缠,就是自找死路。”
  不料楚昭竟从善如流的很,道:“本来想同上官大人饮一杯酒的……”
  上官直目光一转,这才看到旁边桌上放着两个白玉杯,中间高挑酒壶,寂然立着。
  上官直冷笑,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面上只道:“本使没这个心情,请王爷让开!赶路要紧。”
  楚昭竟似有些遗憾,却也不曾拦挡,果真退了一步,道:“既然如此,那也无法,那么我便恭送上官大人。”
  上官直见他“从善如流”,颇为讶异,却未曾表露出来,自也不会放松戒备,只道:“真真是不敢当。”策马而过瞬间,驻马又回头看楚昭,道:“若是殿下当真承我的情,那还请以后万勿再出现在我的跟前,免得大家都难堪。”说罢之后,重新打马,一壁扬声说道:“看好了东西,听闻这段路颇不太平,留神歹人出没,失了物件!”旁边的随侍们听了,只觉得没头没脑,别说此处离皇城不远,哪有歹人?就算有歹人,也要吃了雄心豹子胆才敢挑衅皇使兵队……众人腹诽,却不敢忤逆大人,只好应承,打起精神,左右紧密巡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