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施恩不忘报,好德性!”李道宗大笑道,“本王从不轻易答应别人任何事情,但只要开了口,必定会尽力而为。我现在问明白了你的心意,那就可以放心去履行诺言了。现在我要叮嘱你的是,回朝之后好生做官,莫要让皇帝疏远了你,那就行了。至于拜师李靖之事,那便包在本王身上了!”
“多谢王爷!”秦慕白感激的拱手而拜。
“不必言谢,其实你若能拜入李靖门下,于公于私本王都有好处,这个不必瞒你。”李道宗富有深意的呵呵笑道,“一来,本王看得起你是个可供雕琢的人才,若能成器,将来大唐便能多一员上将良帅,本王也多了一个并肩作战的同袍,岂非美事?二来,这几年来天下逐渐太平,以往因军功而位鼎朝堂的一些开国元勋们,有渐渐被淡忘的趋势,只剩长孙无忌、房玄龄那些文官们在频频现眼。国不重武,其势必衰。是该给大唐多培养一些将武之人了。现在年轻一辈的将军中,几乎没发现什么特别出色的。打来打去还是以前的那些人。万一我们都作了古,大唐社稷将会如何?”
“王爷此言差矣!”秦慕白说道,“便说王爷您,今年也不过青春四十;还是李茂公等人,也都正当壮年呀!”
“你还只有二十出头呢,我们能活得过你?”李道宗说罢哈哈的笑,“其实本王的意思是,大唐现今有一点文盛武衰的架式了,有必要在军方增加力量,尤其是你这种后起之秀。你可曾明白本王用意了?”
“在下明白了。”秦慕白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原来李道宗的意思是……武将阵营稍显薄弱,朝堂大权基本都旁落在了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的手中。文武实力不均,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他这就是在摆明了要拉笼我,加入他的阵营了!
加入便加入吧,我本就是将门出身,现在也是典了戎行。再者说了,我与房遗爱、长孙冲都多少有了过节,从而也不大可能与长孙无忌、房玄龄相处得多好了。站队是迟早要站的,想要八面玲珑的脚踏两船根本就不现实,到时只会两派人都厌弃我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家伙。
与其这样,那我还不如选择军方呢!
因为,舞文弄墨我肯定比不上浸淫了大半辈子的长孙无忌那些人。有我父亲这样一个天然优势在,我本身又是以戎武出身,现在又有了李道宗的引荐——除非我脑子坏掉,否则就会选择去做个整天跟人勾心斗角玩小心眼儿的文官!
[今天两章并作一章发了]
第146章 意气相投
“来,陪本王到后院小湖边走走,吹吹凉风散一散酒气!”李道宗一手搭上秦慕白的肩膀,笑呵呵的道。
“自当奉陪。”秦慕白便跟李道宗出了房门,往后院而去。路上李道宗叫住两个仆人,吩咐他们左右去办些事情,二人便到了小湖边。
小小的一个湖泊,方圆不过数里,一眼望去却甚显辽远,秋水长天之色却不输给某些名胜湖川。其实从家居的布局也能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李道宗的府第一点也不显得奢华,却处处透出一股军武独有的苍劲豪迈之气。光说这个小湖,若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少不得要添些回廊走道湖心小筑,再置些雕梁画栋的游船以供娱玩。而李道宗家的这个小湖里,只有一个南方水乡惯有的乌篷小渔船,专供他钓鱼用的。
二人站定在湖边闲聊了没几句,那两名仆人便来了。其中一个身后跟着陈妍,另一人则抱着两个长条的盒子,不知为何物。
“妍儿,来。”李道宗笑容可掬的冲陈妍招手。其实他年龄也不过四十上下,做陈妍的义气有些显得年轻。可是他一举一动之间皆透出一股慈父般的舐犊之情,全没有做作之嫌。
用李道宗自己的话说,他的确是一个实在人。他没什么过分的架子,也没有太多弯七拐八的花巧心思。虽然他也很聪明,但待人接物皆是以诚为先,总让人感觉与他之间没有想像中的那种距离感。
“王爷唤我前来有何见教?”陈妍先给李道宗见了一礼,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秦慕白,微然笑了一笑。
“你们两个过来。”李道宗将秦慕白和陈妍叫到身边左右,从那仆人手中拿过两个长条木盒,对他们说道,“本王戎武一生,对兵器有着特殊的嗜好。这些年行军打仗之际,也一直不曾停止收集神兵利刃。这里有一刀一剑,皆是我当年打下洛阳时得来的,曾是前隋皇室珍藏的宝物。我看你们二人一个用刀一个使剑,正好将它们赠送给你们。”
“既是王爷心爱之物,我等怎敢横刀夺爱?”秦慕白和陈妍一起说道。
“不忙,我可没说要无偿的送给你们。”李道宗神秘一笑,先揭开了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柄绫罗包裹的兵器来。展开之后,他忽的拔柄而出,龙吟声中一道寒光肆虐,原来是一柄吹毛断发的煞雪长刀。
“此刀名为‘归义刀’,重在一个‘义’字。”说罢,李道宗又拔出了那一柄剑,说道,“此剑名为‘斩情剑’,顾名思义,专为斩断情丝。其实,情义往往难两全,谁又能做到情义无双?秦慕白,陈妍,我看你们二人皆是多情之人,又重义气,因此将这本就成对的一刀一剑分别赠送给你们。但我有个条件,你们要分别战胜我,才有资格拿走这剑。秦慕白你用刀,我便用剑;陈妍你用剑,我便用刀。你们敢来一试么?”
“原来王爷是刀剑双绝,真是令人佩服!”秦慕白不禁惊叹道。
“用刀还是用剑,其实都只存乎于一心。上了战场,任何东西都能成为杀敌护身的兵器。”李道宗笑道,“其实本王从来没认真的学过什么刀法剑法,论与人讨论武艺定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但我只要上了战场或是开始了战斗,就会全情的投入。刀剑也好枪戟也罢,那都如同我的手臂一般,没有任何固定的招式,但却收发自如以破敌为要。这就是我的武功路数,你们听清楚了吗?”
“王爷好气魄,与人比武还先交清自己的路数。”陈妍秀眉一拧拱手推拳,“那我就不客气了,请王爷赐剑!”
“接剑!”李道宗一甩手将剑扔过来。
陈妍清啸一身腾空而起,如同一只扑食鹰隼压顶而来。她的武功走的轻盈、迅疾、灵巧一路。这一跃一压,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半空中接住那剑,瞬间斗出一朵剑花便朝李道宗头顶刺去。
“来得好!”李道宗虎吼一声,既不退避也不躲闪,如横扫千军般手臂狂然一挥,那柄长刀便如神龙摆尾划出一柱光华,重重的迎挡在了陈妍的剑锋之上。
“砰!”一声利响,火星四射!
陈妍凌空拧了一个翻身落倒在地,拧眉肃重的看着李道宗。
秦慕白也算是开了个眼界,这一攻一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打法。一个轻盈灵巧用招精良之极,一个大开大阖力大无穷。相比之下,显然是李道宗的猛虎一扫完全压倒了陈妍的灵犀一击。
一力压百巧,李道宗的武艺没有任何花俏之处,却是相当的实用。就如同他的为人一般,大智若愚重剑不锋!
“王爷好功夫,在下只能认输!”方才过了一招,陈妍就双手一抱拳,然后将剑拱手奉上,“此剑我是无法收受了。”
“妍儿,你是顾忌我肩伤未愈不肯发力吧?”李道宗呵呵的轻笑道,“你的武艺如何,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别说是我独自一人,恐怕就再加上秦慕白,我们二人联手也不能说有十足的把握一定胜你。剑你收下吧!”
陈妍微自一笑也不多言了,拱手拜道:“那便多谢王爷了!”
“斩情剑,在我府上埋没了近二十年,今日终于有了它的主人。”李道宗笑道,“妍儿,你是个外冷内热多情之人,我只希望你在必要之时能挥剑斩情丝,不要为其所误所累。祝成文之事,可能会是我一生的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但我不希望你永远活在这个阴影之中。”
陈妍默然的点了点头,也不说话,拿着剑站在了一旁。
“到你了,秦慕白。”李道宗哈哈的笑,“我就借妍儿的剑一用,与你的刀,过过招。”
“王爷,还是不必了吧。”秦慕白微笑道,“一则我定然胜不过身经百战的王爷,二则王有伤,我更不能趁人之危。”
“来吧,何必多言!”李道宗二话不说将手中的宝刀扔给了秦慕白,然后接过了陈妍的剑,手腕灵巧的一抖,划个剑花摆出了一个照门,笑道,“本王戎马一生终日与兵器为伍,却没有一样精通的,但却样样都能摆弄几下。若说剑术,陛下才是最出色的。我仅有的一些剑招多半便是跟他学的。你快来一试吧!”
秦慕白拿着刀,心里苦笑:我的刀法其实有够烂,也就是枪法在父亲和程知节的强力调教之下还算凑合了。李道宗在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那是踩着死人堆走过来的杀场猛虎,我哪里是他的对手?——也罢,就当是开个眼界也好,一山还有一山高,也好督促我以后勤练武艺!
“王爷看刀!”
大声厉吼舌绽春雷,秦慕白人刀如虎猛扑而刀。这一刀,势大力沉霸道凶猛,揉合了许多秦家太极枪的枪法奥义进去。
“怪招!”李道宗浓眉一拧不敢托大,虎躯疾闪斜刺里一剑格去,在秦慕白刀势渐衰之时将他的力道化解。不等招式力竭,他手中之剑就如同一条灵动的水蛇扭转了蛇身,又朝秦慕白肩头挑来。
在旁观点的陈妍不禁心中一惊:方才看王爷使刀,纵横捭阖力大无穷;马上换了剑,却又灵巧迅捷无比……真的是刀剑双绝,武学上的天才啊!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秦慕白心中一紧,急忙抽刀而回撤下半步,正当那剑尖快要刺入肩头时,刀面及时架上。
“当——哧”连着两声响,李道宗的剑尖居然刺在了秦慕白的刀身之上,如蜻蜓点水般磕出一声脆响滑出半分,然后飞快拔剑而回。剑花三连,直刺秦慕白的面门。
“的确不是他的对手!”
秦慕白心中已然明了,厮斗下去也是无益。于是急忙拔刀挥砍化去他的攻势,然后跳后一步拱手而道:“停!王爷,在下的确不是你的对手!”
“王爷好剑法。”陈妍在秦慕白身后道,“秦慕白说得没错,他的确不是你的对手。秦慕白的功夫不以刀剑见长,以拳脚为优,或许马上功夫也还不错。”
“既是为将之人,武艺就当精益求精。这没坏处。”李道宗面带微笑的点了点头,说道,“秦慕白,你资质极佳,欠缺的就是苦练火候。假以时日,定能远胜于我。刀你先拿去,回去好好修炼。”
“不,输了便是输了,既有规则就当遵守。”秦慕白面带微笑拱手道,“假若有一日在下真能胜得过王爷了,再将宝刀取走不迟。”
“好气魄,合某脾胃!”李道宗哈哈的大笑,“你这一点跟叔宝倒是极像。当年,他若是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必要将其击败方才安心,这才是武者该死的性格。如你所愿,宝刀我先束之高阁替你保管。你何日能胜得过本王了,随时前来取刀。”
“谢王爷成全!”
“咱们一言为定!”
陈妍在二人身后微然一笑,暗道:这两个男人,果然是意气相投,我没有看走眼……
第147章 大唐义商
李道宗便收起了宝刀,交给仆人拿走。他特意走到陈妍身边,对她说道:“妍儿,我赠你‘斩情剑’,不是让你绝情绝爱。其实,情感就如同这剑一般,一剑双刃,能杀敌亦可伤己。同时,情感也是这世上伟大的力量,可排山倒海化不可能为可能。如何把握,需得自己好好权衡。我只希望,你不要永远活在过去的回忆里,面对今天,坦然的勇敢的乐观的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谢王爷教诲,陈妍时刻铭记。”陈妍轻声应下,不经意的瞟了秦慕白一眼,芳心不免有所纠结。
其实陈妍听出了李道宗的话中之意,无疑就是让她忘记已经死去的祝成文,开始新的生活,试着去接触别的男子。弦外之音,无非是让陈妍好好考虑“秦慕白”这个男子,只差将话挑破了。
秦慕白心中又何尝不明白李道宗为何当着自己的面,说起这些。他这分明就是有意撮合自己和陈妍的男女好事,这从他赠刀赠剑就可以轻易看出来了。打成心眼里,秦慕白的确是喜欢陈妍这一类拥有成熟风韵又聪明理性,但又重情重义的多情女子。只是,此刻她的心中恐怕只有祝成文一人占据了全部,一时间又哪来自己的立足之地?
秦慕白一向都认为,从别的男人身边抢女人容易;但要从一个女人的心中赶走另一个男人取而代之,则要难得多。尤其是像陈妍这种重情重义的女子。这种女人,首先是要用来敬重的,不是那种水性杨花朝秦暮楚的女子,轻易便可收入罗帐之中。
此刻,秦慕白心中对于陈妍,虽有好感,但更多的也只是敬重。
……
三人且走且聊,往后院客院而去。正当这时褚遂良迎面而来,先对李道宗见了礼,然后对秦慕白说道:“秦将军,不知你准备何时告辞王爷启程?”
“先生急于要走么?”秦慕白问道。心想,分明是你要向王爷来告辞,却非要托我的口说出,真是有趣。我又没急事,在这王府里多住两天也是无妨。
褚遂良只好说道:“方才在下收到绛州府发来了快马书文,说有一些紧急要务急待在下回去处理。”
“既如此,本王也就不好强留了。”李道宗爽快的说道,“褚遂良、秦慕白,你们二位既受皇命重托,当以国事为重。本王区区贱辰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本待留你们多住几日,但也不敢碍了你们的正事。”
秦慕白拱手道:“如此,我等只好告辞了!”
“待本王差人给你们准备车马!”
稍时过后,秦慕白与褚遂良双双登车,拜辞了李道宗,回绛州而去。李道宗与陈妍一起亲自相送,直到出了王府。
“妍儿,你不要与秦慕白一起回去么?”李道宗问道。
陈妍略微一笑:“他有褚遂良同行,置我于何地?”
“你还是不要太孤僻了。”李道宗面带微笑,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一颗丹心嫉恶如仇,但世上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对待别人宽容和包容一点,就是善待自己。尤其是对待官吏,我发现你对他们特别有成见,甚至一开始也包括我在内。这一点,你应该改一改。这大唐天下,其实还是好官居多的,否则哪来的天平盛世泱泱天朝?”
“王爷教训得是。经历了绛州一事后,我的观念改变了许多。”陈妍秀眉轻颦目光深遂的看着远方,悠然说道,“也许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好人也会犯错,坏人有时也会良心发现。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人在官场,同样也是身不由己。”
李道宗微然一笑:“是秦慕白让你发生了改变。”
“……”陈妍略自一怔,脸上不经意的泛起一抹酡红,轻笑一声以掩饰尴尬,说道,“他是个很奇特的人,跟我以往遇到的都不相同。到现在为止,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好人的一面居多,还是更多时候像个坏人。”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好人或者坏人,哈哈!”李道宗大笑的扬长而去,“这句话说得多好啊!——记住它吧,妍儿!”
陈妍看着李道宗的背影,微然露出一抹欣慰又感激的笑容,轻声道:“我知道了,义父……为什么,我只有背对着你,才能叫出这个称呼呢?”
马车一路逶迤向南,傍晚时分到了州城,褚遂良便邀秦慕白进城小住一晚,明日再行赶路,也好让尽一尽地主之谊。秦慕白心忖反正军力也不烦恼,赏他一个脸也是好事,于是欣然答应。
褚遂良这个钦差大臣暂代绛州刺史之职,办公地与住所都在刺史府里。二人下了车马,褚遂良便急忙前去处理一些紧急的公务了,留得秦慕白在客房暂作歇息,晚点再一起晚宴用膳。
一路奔波也的确有点累,秦慕白洗了个澡便准备小憩一番。尚未完全睡去时,门外有人来唤。
“在下打扰了,敢问秦将军睡下了么?”
“何人?”
“在下是褚府君麾下的府吏,奉府君之命来给将军传话。”
秦慕白只好起身去开了门,见到一名四十上下的绿袍官员,站在门口拱手长揖。
“说吧,何事?”
“府君特意请将军前去,说有一棕重要公务,与将军有关,需得听取将军意见方才决断。”府吏说道。
“绛州公务,与我有关?”秦慕白纳闷了半晌,说道,“稍候,就来。”
收拾衣装之后,秦慕白便与那府吏一起来到刺史衙门,褚遂良便在书房候着。
“秦将军来了。打扰将军休息,实属不该。但现今我手上有一件左右为难之事,不知如何决处,还请将军为我一断。”说罢,褚遂良饶有深意的微笑,给秦慕白递上一本折子。
秦慕白好奇的打开折子一看,不禁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