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知节在他身后暗暗的坏笑,冷不防给秦慕白递了个眼神,仿佛是在说:“看把你爹给乐的,见了公主儿媳妇,激动啊!”
秦慕白无奈的苦笑摇头,无话可说。
李恪与高阳便并肩走在前,一起朝大厅而去。高阳公主一路煞感兴趣的左右顾盼,禁不住好奇的低声道:“三哥,堂堂的勋门秦府,怎么如此简朴甚至还有点寒酸呢?”
“怎么,嫌弃了?”李恪坏坏的一笑,“你若看不惯,可叫父皇赐座豪宅给秦慕白,将来专用来迎娶你好了。”
“讨厌啦,我是说……我是说……”高阳公主无言以对,只能又羞又恼的狠狠去瞪李恪。
一行人等进了大厅,秦叔宝要请李恪与高阳上座,二人拒辞,于是以宾主之位各自坐下。府里也忙碌上了,急忙准备宴席打点酒水,如同过节一般。
李恪忙道:“翼国公不必忙碌,你若如此,我与舍妹倒有些不忍打扰了。”
“二位殿下屈尊造访,老臣理当好生款待,殿下不必如此不安。”秦叔宝呵呵的笑道,“老臣虽然是穷,但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呵呵!”李恪也笑了,“既如此,那小王与舍妹,就不再客气了!翼国公府上的秦仙酒,名扬海内天下珍品。前番小王没有仔细品味,今日一定要补偿回来。”
“好说,好说。”秦叔宝点头笑道,“敝府别无良品,仅此一酒还可拿出来见见人。说来,这都是犬子闲来无事鼓捣出来的。也亏得他孝训,用这酒泡了药酒给我治寒腿风湿,效果奇佳呀!殿下如若喜欢,微臣可以让家人给你多送几坛去。”
“如此甚好呀,那小王就多谢翼国公了。”李恪强忍着笑回道。
其他人,也都忍俊不禁想笑。秦慕白则是站在秦叔宝身旁,苦着脸,有点哭笑不得。
这个秦叔宝当真是有趣。这么一个名扬天下威风赫赫的铁血战神,当着儿子的“蜚闻女友”的面,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堂堂的英雄人物,面对儿女婚事时也表现像个小小百姓。仿佛生怕人家高阳公主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优点似的。
高阳公主坐在李恪的身边低着头使劲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来失了礼,心中暗道:还以为秦叔宝有多凶呢,原来挺和蔼可亲的嘛,就跟一个普通小老头儿似的,也蛮逗趣的!嘿嘿,慕白跟他真是长得挺像哦,若是加上一长把胡子,父子二人就像一个人了。兴许,几十年后慕白就是他现在这样子呢,嘻嘻!……
秦慕白站在秦叔宝身后,看着高阳公主一个人掩着嘴在那里傻兮兮的偷笑,不禁心中暗自乐道:这傻丫头,又在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少时过后新的菜饶肴与酒水都呈了上来,也幸得秦府今日早有准备,因此应付得过来。秦叔宝也叫秦慕白挨着李恪坐了下来,为他陪酒。高阳公主就想凑过去和他说说话,无奈在场之人实在是多又有秦叔宝在场,只得生生的按捺着,时不时趁人不注意时给秦慕白瞪上一眼或是蹶起嘴儿来扮鬼脸。
程知节坐在一旁落得个清净,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小配角了,于是乐得专心品酒,独自一人的喝了两大杯,又有些脸红眼花起来。薛仁贵则是完全像消失了一样,坐于末席一声不吭,既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陪坐。
程知节见他拘谨,呵呵的笑着起身拍他肩膀:“薛仁贵,来,陪老夫喝一杯!”
“晚辈不胜酒力,恐醉酒失态,因此只能浅酌,还请老将军见谅!”薛仁贵急忙拿起酒樽起身。
“嗯……慕白,你这位朋友还没介绍呢!”李恪对秦慕白道。
秦慕白便笑了笑,起身说道:“薛兄,敬过了卢国公的酒,过来我给你引荐引荐。”
“好。”薛仁贵便陪程知节喝了酒,举樽走到李恪与高阳公主同坐的席几前,拱手道:“草民薛仁贵,见过吴王、高阳公主二位殿下!”
“哦,既是慕白的好友,便是本王的好友,仁贵不必多礼。”李恪上下打量薛仁贵,不禁眼前微然一亮:大巧不工重剑不锋,此人谦虚沉稳神韵内敛,颇为修养定。能和秦慕白做朋友,被他带到翼国公府来做客、并让秦叔宝置酒摆宴亲自相待的,定是个非凡的人物!
“殿下,薛兄,相逢即是有缘,我敬二位一杯!”秦慕白出来圆场,也算是让大家都打过了照面,不再陌生了。
三人便一起饮了一樽酒,再各自回位坐下。酒宴继续。
李恪回头多看了薛仁贵几眼,对坐在身边的秦慕白低声问道:“慕白,这个薛仁贵甚是面生,我也没听你提起过。你何时有了这样一位好友?”
秦慕白微然一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第179章 跳槽计划
秦慕白就将薛仁贵的情况,跟李恪大致说了说。
听完后李恪不禁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说,他现在是……白身?”
“是不是不像?”秦慕白微然一笑,“从风采气度上看,他绝不像一个山野村夫。更为紧要的是,他的武艺,真的是非常出色。”
“比你厉害?”李恪问道。
“就不用拿我与之相比了。”秦慕白说道,“连卢国公程知节也不是他对手。”
“什么?不会吧!”李恪惊诧的轻叹了一声,禁不住扭头多看了薛仁贵几眼,轻声道,“卢国公与你父亲,可是当年我父皇的秦王府里,有名的虎狮双雄,当世之猛将啊!”
“错不了。”秦慕白轻轻的点了点头,淡然道,“估计,也就只有我父亲能与之匹敌了。”
“如此厉害……”李恪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之中精光奕奕。
“殿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秦慕白微笑的轻声道,“是我将他从绛州龙门的乡野之地请到长安来的,其目的,也就是想提拔他给他一个出身。但他心气很高,一直没有答应我到百骑去就职。”
“连百骑他也不去,那他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李恪不禁有些迷惑的道。
“不清楚。”秦慕白摇头,“或许他要的不是多大的官职,而是一份……成就感。”
“成就感?”李恪不解的摇头。
“也就是说,他不想平白的受人恩惠,想凭自己的能力谋求出路。”秦慕白说道。
“这样啊……我知道了。”李恪神秘的一笑,低声道,“慕白,那你觉得我有希望将他招致麾下没有?”
“你可以试试,但不要抱太大希望。”秦慕白说道。
李恪轻点点头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后,他说道:“我府上人丁凋零尤其缺少独档一面的武将,至从你走后情况越发严重。上次我们奉旨去绛州,我留了宇文洪泰与殷扬在长安看守门户,手边就无人可用了,仅仅只有一个权万纪可供差谴,但他毕竟是不黯武事的文吏,因此但凡涉及到军事,我就感觉捉襟见肘。近几日我一直在寻思,效仿当年我父亲那样颁布求贤令,征集王府属官,以武将为主。无论出身门第,唯才是举。你认为如何?”
秦慕白想了一想,说道:“但你此举,是否会犯忌?”
李恪笑了笑:“应该不会。我现在几乎已经淡出朝堂不引人注目了。宗正寺与兵部吏部的那些人,不给我差派官员将领,还不许我自己动手请几个人吗?原本,亲王府就有权力自己任命四品以下属官。不过我事先也会征求到父皇同意的,不让他以为我是在圈人拉帮意图不轨就行了。”
“如此便可行了。”秦慕白与他会心的一笑,说道,“这对薛仁贵来说不失为一个机会,我会间接推荐他去你府上应征的。”
“真是多谢你了,慕白。来,我们二人干一杯!”李恪有些激动的举起了杯来。
“客气。”秦慕白微然一笑,与之碰杯饮下。
其实秦慕白心里想得非常清楚,他之所以将薛仁贵举荐到李恪那里去,可不是有意巴结奉诚他,或是碍于情面了不得已为之。
相反,他是有意这样做!
至从绛州案后,秦慕白与李恪之间颇为默契,相互之间也有了更多的信任与了解。更重要的是,秦慕白在无形之中,总与李恪的利益与立场比较统一。二人之间,仿佛就有了一条无形的纽带,将彼此串联。
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再者,这次回京之后,因为高阳公主的事情一闹,秦慕白感觉自己仿佛是在百骑做到头了。皇帝说得好听是给秦慕白放了个长假让他回家过年歇息,实则就是在给即将接手百骑的李君羡多争取一些时间,准备取秦慕白而代之。
其实就算皇帝不这样做,秦慕白自己也想离开百骑了。这个职务,吃力不讨好麻烦众多,更重要的是现在因为高阳公主一事,闹将下来自己的身份变得十分敏感了,实在不再适合继续留在后宫当差。
与其等着被人一脚踢走,还不如自己主动先找好后路。倘若离开百骑与皇宫,秦慕白的出路无外乎两条:一是明升暗降,调到六率十二卫当中担任将军,就像当初被清除出去的长孙涣一样;二是,向程知节学习,调到远任州县担任地方武官。
显然,第二条出路远比第一条要好。
到了地方当个州城都督,或是当个军府的折冲都尉,那好歹也是一方巨无霸,远好过被调到错踪复杂盘根错节的十二卫老牌军旅之中,做一个无助孤单被人轻视难有出头之日的小将。
前不久秦慕白刚回长安时与李恪有一次会晤,无意中听他说起,皇帝因他绛州之功,赐他世袭“荆州刺史”,年后即可上任。
到时李恪要被调走,自己何不随他一起去往荆州,当个都督?就算做不成都督,做个司马或是长史,再不济做个州官别驾或是府兵都尉也行啊!
到那时,二人联手还不在荆州轻轻松松的一手遮天么?总好过现在窝在百骑与皇宫之中,面对无数压力与麻烦,就没一日消闲过。而且,担任百骑使,极难再有觐升,做得再好,也顶多得些皇帝的口头表扬。如果做得稍有一点不好,那就极有可能是掉脑袋的勾当。百骑使,表面风光,其实是一个性价比极低的差事。哪里比得上到地方当个土霸王舒坦?
就连秦叔宝也不止一次的跟秦慕白说过,如有机会,不妨离开百骑这个漩涡之地。如有战争,从军出征去赚取军功是为上策;如果没有战争,却到地方典掌武事,只要运气没有坏到极点不出大岔子,那就是治理地方有功,容易升迁。
到地方基层深造个一两年回来再升官,如此迂回一番的做法实为许多京官所采纳。早已被证明,确实可行。
秦慕白感觉现在自己仿佛就到了仕途的一个瓶颈期。这一次自己绛州之行可谓是有功,可仅得到了一些田亩与银布的赏赐,给了个军中遍地可见、象征性的骁骑校尉勋官,根本就一文不值。如果不另求门路寻求突破,那就得等着被皇帝一脚踢出百骑,随手指派到哪个军队里去混日子,甚至扔到哪个边关去守土城也是有可能。
于是,秦慕白才毫不犹豫的先把薛仁贵推到了李恪那里。等这一步完成,就是自己的跳槽。到时,最好还能带几个百骑心腹过来。李恪现在实力弱,在这时候去投靠他定然感激涕零极为重视。再加上二人的故交与利益纽带,等到了李恪阵营之中做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是唾手可得?
这可比在皇宫里如履薄冰朝不保夕的,强了万倍不止啊!
计议至此,秦慕白开始在心中详细的琢磨“跳槽计划”了。
……
秦府正厅上,酒宴仍在进行。
后厢跨院之中,刘氏与秦霜儿正与武媚娘家长里短的闲聊,突然听闻府中异常热闹,还有人在后院比了武,于是纷纷惊讶。看到前院车驾不少定是有重要客人来访,她们这些女眷不好登堂入室的露面,于是找了府中下人询问。
这一问不打紧,问明之后,三人都有些愣住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来这么多人?”刘氏讶然道。
秦霜儿眨巴着眼睛看着武媚娘,说道:“怎么连……高阳公主也来了?”
武媚娘微自笑了一笑:“她是公主,想去哪个臣民家中做客,是她的自由吧!”
“媚娘啊……”刘氏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夫人想说什么,那便说吧!”武媚娘坦然的微笑道。
“哎……”刘氏轻叹了一声,说道,“三郎与高阳公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你听了一定心中不悦。三郎不懂事,只能我这个当娘的代他向你赔不是了。”
“夫人言重了。”武媚娘依旧面带微笑,轻松的说道,“此事,慕白已经与我开诚布公的详细说明了。他们二人之间的所有事情,我都知晓。”
“啊?”刘氏与秦霜儿一起愣住了。
“正是如此。”武媚娘说道,“我与慕白之间,有着极深的感情与完全的信任。我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就算皇帝要将高阳公主赐婚与他,我也没有意见。”
“啊?……”刘氏与秦霜儿再度惊呼了一声,都张大了嘴,几乎能吞进一个拳头。
“你们不必惊讶。”武媚娘微笑嫣然的说道,“不是我要说得冠冕堂皇,这的确是我心中真切的想法。像慕白这样的男子,有别的女人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若是个比别人多占了几顷薄田的庄户人家,家中稍有积栗还想着多纳几房妾室呢,我又怎么可能天真到,强迫慕白只有我一个女人?此事既然无法改变,他身边再多哪个女人,都是一样的。既然对方还是公主,那就更好不过了。如此一来,或许还能给慕白提供方便与助力。再者,高阳公主对慕白,也的确是一往情深令人感动。你们放心,我不介意慕白身边,多了个高阳公主的。”
“真的啊?……”刘氏喃喃的说道,诧异的看着武媚娘,仍是有些不相信一般。
秦霜儿摇头叹息:“媚姐,你的心胸真是开阔,而且睿智聪明。难道我三哥那么喜欢你呢!看来不仅仅是因为你倾城倾国的容貌,更是因为你的智慧与胸襟。哎呀,老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呀,既给了你惊世的容貌,又赐予你如此的聪明才智。我怎么一样儿都没有呢?”
“你这孩子,莫不是在怨你爹娘没把你生好?”刘氏没好气的笑骂了一句,拉着武媚娘的手轻轻的拍,感激又开心的说道,“媚娘啊,慕白能讨到你,真是前世修来到福份。其实慕白跟他父亲的德性有些相像,与寻常的男人不同。他们也许多情,但绝不滥情。只要是身边的女人,定然会异常的尊重与珍惜。我也只是秦家的偏房小妾,但翼国公一直对我恩敬有佳,从来没把我当作可有可无的小妾对待。这么多年来我们相濡以沫,始料终弃这种事情,绝对与我无缘。”
“这我知道。慕白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其实他对高阳公主,何尝不是一门恩义的心思在驱使,这才让他接受了她?”武媚娘说道,“高阳公主,其实也是一个挺可怜的女子。换作我是慕白,也肯定会被她所感动,从而无怨无悔的接受她的。我虽是先入为主,但又怎么忍心拆散他们、让慕白的身边缺少这样一个为了他奋不顾身的好女子呢?”
“说得真好!”刘氏点头赞道,“我们是妇道人家,干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切为了我们的男人好,这就对了。但你放心,我会时常劝诫慕白的。让他收敛他的花花心思,莫要在外拈花惹草。他若是敢欺负或是辜负了你,我头一个不饶他!”
“谢谢夫人!”武媚娘嘻嘻的笑,“慕白待我很好的,他也一直都是个很有正义良知的人,我相信他!”
“哎!……”秦霜儿摇头,长长的叹息,“我哥是走的什么运呀?居然能遇到你这么通情达理的好女子!”
“遇上他,也是我的福气。”武媚娘微然的笑道。
……
正厅之上,酒宴快要结束了。
贪杯好饮的程知节,头一个喝得大醉。在大厅上大叫大笑,闹得不亦乐乎。李恪与秦慕白也都稍稍多喝了一些,不胜酒力的薛仁贵则是早就想溜了,只是碍于情面一直呆坐着。
唯有高阳公主一直没喝什么酒,一双眼睛一直贼亮贼亮的盯着秦慕白,时不时的朝他扔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弄得秦慕白也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撤去宴席,程知节父子就被留在了秦府之中,安排了客房留下。薛仁贵如蒙大赦,请就告辞,秦慕白亲自相送,将他送到府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