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之冷笑道:“慕容鲜卑人以及东边的那些依附朝廷的部落,谁都有可能。就眼下的形势,您还担心薛氏没人可用?”
李适之出言相激,当然不是真想让暾欲谷准备逃跑,而是希望暾欲谷通过自己的实力影响到汗廷决策对黑沙城做出一些必要的防范。暾欲谷这个老头子在突厥当政者中间算是一个比较有智慧也比较开明的人,他应该能想通其中的干系。
果不出其然,暾欲谷对李适之的建议认真对待了,他虽然不认为黑沙城必然会遭到攻击,但想到此城距离唐军控制的地区不远,此时又防备空虚,确实有必要提高警惕。于是他便找到了留守南廷的拓西,说服了这个默啜可汗的儿子。因阿史那默啜的另一个儿子杨我支受唐朝影响太多,不得突厥贵族看好,实际上托西是默啜内定的继承人,他在可汗面前说话自然管用多了。
默啜可汗在西北前线见到了托西的信使,“风闻唐军可能袭南廷,托西派人来请兵防备”。默啜有些不悦认为儿子胆小,但身边的大臣纷纷进言可汗离开黑沙城之后,防备确实不够,既然有风闻便不能掉以轻心。默啜这才分兵一万骑返回,命令他们听从托西的号令防守黑沙城。
事有凑巧,等可汗的援兵刚刚到达黑沙城时,城中就得到了斥候的消息,发现一大股骑兵已离城百余里地,方向直指黑沙城!暾欲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对李适之的态度上升了敬重的地步,竟能料事如神叫他不得不再次刮目相看,由是愈发看重这个从唐境逃过来的汉人。
这时“小可汗”托西也觉得暾欲谷很有智慧,因为向托西提出防备之策的人是暾欲谷,托西便急招暾欲谷到汗帐议退敌之计。暾欲谷随后也叫上了李适之一块儿。
汗帐便是默啜一家居住的地方,现在默啜不在此地,托西也不敢坐上面那个位置,还是按照平时的习惯坐,把正中那光线阴暗的座位给空了出来。
等暾欲谷等人都到齐了,托西便说:“探明出现在南廷西南面的人马约三万骑,是鲜卑人,应该从中城那边来的,看来是敌非友来者不善了。这拨人行军迅速,被咱们的斥候发现时已距离百余里地,到达南廷也就两天左右的时间。该当如何退敌,大伙可有办法?”
暾欲谷看了一眼李适之,然后才转头对托西说道:“幸好援军初到,不过仍是敌众我寡的局面,应立刻将兵力分派防务,凭据工事以弩炮箭矢击退敌兵,再速派使者前往可汗营地,坚守待援,决不能失了黑沙城。”
突厥虽不善筑城守土,但吸纳了从唐朝叛逃过来的高句丽旧部等部族,已能制造一些大型的攻城守城器械,所以暾欲谷才有底气说要守城。而且按照李适之阐述的战争思路,唐朝派兵打黑沙是为了造势,那对于突厥来说无论用什么方法击退了进攻不让唐朝得逞目的,就对突厥有利。
援兵将领立刻就反对:“畏缩到城里让他们来打?这也太窝囊了,什么鲜卑人算什么东西,只要让咱们在草原上迎敌,定能杀退这帮乌合之众!”
这时李适之淡淡地说道:“你们无须动气,也没必要急着消灭鲜卑来犯之军。正如暾欲谷大臣说得一样,黑沙城才是此战争夺的重点。不过我也不认为退到城中死守是守城的好办法,突厥人本就是游牧迁徙之族,并不善于固守之道;与其那样,还不如发挥骑兵的优势,将骑兵布置在外攻守兼备,与城池守军相互接应,此当上策。”
托西用不信任的眼神看向李适之头上的发式,暾欲谷见状说道:“最先预见敌兵攻击黑沙城的人便是李公子,我也觉得他献的计策不错,请善加考虑。”
托西这才问道:“如何攻守兼备?”
李适之抱拳道:“兵无常势,交战时将帅应顺势而发随机应变,不过总体的大局应首先议定。既然鲜卑军尚有百余里路程,这百余里便是我军的纵深和机会,骑兵出城游戈,在此路程上寻机出击,战有利固好,稍不利便退兵另寻时机;于是等到鲜卑人兵临城下之时锐气已失,又因侧翼时刻被我城外骑兵威胁不能全力进攻,城内外相互策应可让敌兵无法进取。”
这个办法确是迎合了突厥人的作战习惯,一时间就有不少将领附和赞成。李适之在三城呆过一段时间,无论是亲眼见识还是耳中听说,都对突厥游牧兵的战法有所了解,此时倒也派上了用场。
托西见许多人都赞同,便爽快地说道:“时间不多了,既然大家都支持这个办法,就这样办罢!传令骑兵立刻出城,城中守军检查军器,咱们给鲜卑人一个迎头痛击!”
汗帐中计议定,黑沙城附近的突厥兵便顺利地调动部署,托西又派了第二拨信使前去报知默啜可汗,一切准备完毕。
而李适之这个汉人可以出谋划策,却不可能有兵权,等突厥人们都忙碌备战的时候,他反而无事可做了。他登上城头观察城池的防务时,正看到一群群突厥骑兵陆续出城,在风沙暗日中显得额外壮观。只不过这些兵马是外族之兵,再壮观也引不起李适之的情绪,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第九十一章 城下
吐谷浑军慕容宣部向东北方向行军,距离黑沙城八十里忽报突厥骑兵来袭。鲜卑军遂调整方向面向摆开对敌,突厥骑兵占据一高处发动进攻,双方战了半日不分胜负,慕容宣靡下五部人马连一部都没被冲破,突厥骑兵遂远遁。追兵追了一会儿就被下令停下来了。
慕容宣召集部将说道:“默啜可汗远在西北,此时黑沙城兵力空虚,据近几日的探报附近的突厥人总兵力也就一万多人。我们无须与之纠缠,目的攻取黑沙城再作打算!”
众将以为善,遂率兵继续推进。短短八十里地被突厥骑兵袭扰了好几次,但每次突厥人稍有不利便急忙撤退,鲜卑军抓不住机会,双方各有伤亡却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两天后慕容宣的部队才到达黑沙城附近,经过几场来回冲突人马已有些困乏。但见突厥骑兵也全部布置在了城池近左,作好防守都城的准备,慕容宣观其阵营后说道:“前两日的袭扰突厥人只是为了延缓我军夺城,而不想决战故未能取得进展,今日兵临城下,他们已无路可退,胜负在此一战愿诸军共勉。”
有大臣建议道:“我大军千里而来,并不急于一时,又因连番冲杀之后马力疲惫,汗王可先退十里扎营布防,养精蓄锐之后一鼓作气拿下城池。”
但马上就有人说:“突厥骑兵只有那一部,与我缠战几次,同样人困马乏。并不差别又何须贻误战机?”
刚才那人皱眉道:“突厥马比河陇马矮小,但耐力却非常好,我们怎么能用己之短处和彼之长处相较?”
这时慕容宣开口道:“你们说得都有一番道理,但我军有人数优势,不必与之计较。今日兵临城下如逡巡不前恐夜长梦多。此突厥汗国之地,所住之民皆默啜臣民,拖延下去唯忧意外之援救,到时我们懊悔莫及。”
众臣听罢便纷纷喊道:“汗王英明。”
于是鲜卑三万骑兵便布阵向黑沙城缓缓靠近,他们将军队分作五部,前后各两大股人马、王旗中军位于中间,以中规中矩的排列抱团行进。相比之下,鲜卑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部队便能更加集中;而突厥那边的人马显得更分散一些,探得城外骑兵分成了三份,面对西南方以品字形布置,且相距很远,左右两翼的阵营几乎挨到城墙了。
两军对阵,浅色调的鲜卑军和深色调的突厥人就仿佛是一种黑白对比。大约吐谷浑那边日照更多的原因,吐谷浑骑兵的衣着以白色和浅灰为主,头上也包得严实,头巾将脑袋和头盔一起蒙住,还有的带着帷帽,纱巾遮着便于阻挡风沙,大多数人都看不见脸。而突厥人则打扮得黑乎乎的,有的带着铁盔兜帽有的披头撒发,从形象打扮上看起来突厥人甚至比吐蕃和吐谷浑鲜卑人都要落后。
视线中能看见的一股突厥骑兵挡在城池前面,目视估摸着有三四千人。吐谷浑王帐遂发令旗命令前军左翼进攻正面的敌军,一部人马约六千,大概是突厥人的二倍。
突厥人马原地不动,鲜卑军一部前进数百步之遥时,中间的一个一身甲胄的将领便用吐谷浑语大声喊道:“让残暴的北方野蛮人见识咱们鲜卑人的勇猛!”
众军摇旗呐喊,气氛越来越热烈了,战马的马蹄也跑得越来越快,各营协同向对面冲锋。远远看去他们就像是一片白晃晃的潮|水湮没过去。
手持长兵器的骑兵打头阵,两边都有类似长矛的兵器只是构造稍微不同,名字也不相同。短兵相接之后,骑兵多以刀剑拼杀,铁器在人海中乱晃,犹如干涸的池塘鱼儿急剧地跳动。吐谷浑人的刀剑样式大多是直的,而突厥人则多以弯刀砍杀。双方各有死伤,看不出明显优劣,但突厥人少为了防止被左右围攻,只有边战边退。吐谷浑军以更宽的横面阵营积极采取进攻姿态。
过得一会儿,斥候报到慕容宣中军,城池左右的突厥骑兵有移动迹象。有战争经验的大臣立刻进言:“前军得利,应立刻增派二军策应左右,不给突厥人以可趁之机。”
慕容宣以为善,立刻下令调整布置,增派二军左右推进;中军及剩下的一部横向摆开居于后方缓缓前进。
随着时间的推移,突厥前军不支已现败绩,不断后退被杀者甚众。果然这时突厥人左右翼的大部分人马都向中间冲过来了,他们兵力有限开战不到半天时间就几乎投入了全部的骑兵。
突厥左右两军欲救正在厮杀的前军,但吐谷浑又有新的人马推进上来,突厥二军迫于压力被迫调整方向面对着拒敌。战火已烧到黑沙城眼前,从战场上抬头一看,就能看见那座古旧的有些简陋低矮的城池。
黑沙城城墙上,只见李适之又穿上了他以前那身白色的儒袍,腰佩一把长剑,迎风而立。附近站着“小可汗”托西及暾欲谷等大臣,他们都站在城头上关注着这场干系身家的战争。
战场上的形势一目了然,托西见情况不妙,有些着急道:“退伍可退,下令前军死战,挡住那帮鲜卑人!”
这时有的大臣建议城上的守军准备守城,还有一个建议托西趁都城被围之前先撤出去,免得变成瓮中之鳖。而李适之却淡然道:“只是一时不利,这种情况因兵力悬殊本就在意料之中,诸位应沉住气。”
火烧眉毛的突厥人对李适之的表情很不爽,其中一人没好气地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你万一被鲜卑人俘虏,就算是个汉人,那鲜卑人恐怕就会将你交给唐朝,有好果子吃?”
揶|揄之意李适之是个逃犯,本身就有侮|辱鄙视的意思,只是说得比较隐|晦而已。不料李适之并不与他一番见识,仍然保持着那副很装的模样说:“骑兵对阵既然没能取利,突然厮杀下去已无必要,您赶紧下令他们后退避开罢。”
一个大臣忍无可忍道:“前两日就是这般磨叽,跑来跑去没盯着缝一点战果都没有,现在又退鲜卑人直接攻城了!”
李适之不理会说话的大臣,抱拳对托西道:“寻机阻碍敌军锋芒,内外相互策应攻守兼备打退敌兵,此法是战前议定的思路。而今兵临城下切勿轻改策略,否则仓猝混乱无计可施。请托西大臣三思。”
托西回顾左右道:“这汉人献策,暾欲谷等大臣都赞同,咱们既然采用,便不能半途而废,不然一开始就该另寻良策。”
李适之听罢抱拳道:“托西大臣真明智之人。”
托西遂派人出城传令城外骑兵无须恋战,先行撤退减少伤亡。突厥骑兵一退,鲜卑三部便跟着压了上来,城池附近的河水又浅又缓根本挡不住骑兵,鲜卑人很快就尾随其后渡过而来。突厥骑兵到得城门前并不仓猝进城,而是分作两边依凭城墙工事而奔。
这个时候鲜卑军与黑沙城之间已无其他障碍,实实在在是兵临城下了。慕容宣按照行军作战的计划目的,并不以吃掉突厥骑兵为主,剑锋直指黑沙城。当即就下令前军一部趁胜攻打南门。
鲜卑骑兵先冲锋过去准备对城墙上掠射,压住守军,后面的人下马再以长梯等工具攻打夺取工事。黑沙城看起来确实又破又矮,从城下往上射箭都在射程之内。这种城池名叫黑沙城,但人们也习惯叫它“南廷”,因为原来建城的人是匈奴,被当作匈奴南部的中心;匈奴如今早已从逐鹿舞台上消失,这片土地上的新演员变成了突厥人,突厥重修了黑沙城作为首都。无论是匈奴还是突厥都是游牧族,建筑工事根本不是他们的长处,所以黑沙的防御能力可见一斑。
在千军万马的奔腾中,城池仿佛在马蹄声中颤抖,显得风雨飘摇。慕容宣骑在马上掀起脸前的幕罩,一张瘦弱的脸此时也撒发出了豪气,他拔出长剑直指黑沙城:“拿下突厥都城!”
第九十二章 亡魂
北风骤起,进攻南门的鲜卑军逆风而行,于是从黑沙城城头上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那边的吹奏乐曲和人声喧哗,声音旋律颇有几分西域风情,渲染得这片草原如同换了地方一般。
过了一会儿,城头上有个突厥人大声嚷嚷了一句什么,然后“叽咕”一声听得让人牙酸的木头摩|擦的声音,“砰”一下巨响,一枚火球就向空中抛飞了出去。燃烧的火球落到地上在风尘中一闪,就像是一根长竿捅|到了马蜂窝,嗡地一下大群人马就从数百步开外奔腾起来。城上的弩炮投石车齐开,冒着黑烟的燃烧飞矢飞向空中,好似黑沙城是一座火山突然喷发了一阵。许多骑士不幸被弩炮火球击中,在黑烟中滚落下马,有的没死惨叫着在地上乱滚。
但这点伤亡不足以让鲜卑前军后退,骑兵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就冲到了城下,两军遂用弓箭对|射。城墙上点着火,突厥守军得以用缠着油布的箭矢点燃后以火箭攻击,而冲过来的骑兵部队不便点火只能骑射,两种箭矢在黑沙城上下的这种地方其实相差不大,但火箭比较耀眼容易引人注目,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战术:看起来尽是从城上飞下来的火箭。
交战些许时候,鲜卑骑兵也没占到任何便宜。只见城头上的密集步射犹如雨点一般给城下的将士造成了大量伤亡;鲜卑人的骑兵本来就不如步兵密集,骑射更是稀疏,又是仰攻十分吃亏。
许多人马从城墙下飞奔而过,人仰马翻喊声响彻云霄,不少战马上的人已中箭落马只有马匹跟着大队仍在奔跑。突厥守军用弓箭射杀近处的敌人,又一轮轮地向远处发射弩炮和抛出火球石块,给鲜卑人的纵深以威胁。
攻城战刚刚开始,鲜卑军还没真正开始攻城就处于极不利的境地。但攻击仍在继续,战场上交战之后临时改变命令就不是很好办,慕容宣中军在后方,好像也没下令退兵。
这个时候鲜卑前军准备攻城的步兵已经推进到城下,遂开始从各处搭梯子攀爬,骑兵在附近来回奔走掩护。黑沙城的工事和唐朝重镇比起来又矮又破,可是鲜卑攻城时被火力压制,损失非常惨重,但见梯子上爬到一半的人被火油泼中、身上还中了许多箭坠落,死得不能再死了。墙下很快横竖摆满了无数的尸|体。
城头的托西见状哈哈大笑,高兴得几乎要手足舞蹈,大声喊道:“城下的鲜卑犬要败退了,命令左右翼骑兵全出,逼迫敌兵另外两股人马入战!”
李适之道:“前者若不是可汗及时下令骑兵后退保存实力,现在无战机可言也。”
托西因为心情好也就顺着赞了他一句:“还是李公子建议得好。”
小可汗的一句话加上李适之那翘首的表现,周围的突厥大臣脸上都有些不怎么高兴,好像功劳都是他李适之一个人的。没开口说话的暾欲谷这时观察到了所有人的表现,心道:李适之智谋过人,只是性情上有些太爱表现了。
突厥左右翼骑兵就挨着城池,指挥中心又居高临下在城头,使得他们传令速度提升,没过一会儿龟缩在城池侧后的骑兵就出动了。北方马的耐力确实不错,这会儿突厥骑兵跑起来活灵活现丝毫没有疲软的表现。他们尝试左右向中间合击,不过以品字形布置的鲜卑前方三部不会让他们得逞。
此时鲜卑前军左右二部见突厥骑兵出动,无须等待命令便向前推进顶住他们。骑兵再度交战,情况已是不同:最开始野|战时突厥三部对抗鲜卑三部,突厥一万骑兵分作三份一部只有三千多人;而现在突厥骑兵整合之后从左右两边齐出,一部就有四五千人,黑沙城充当了中路的位置,使得他们的骑兵在面对面时已没有人数劣势了。
鲜卑军中路攻城的部队失利,在没有接到撤退军命时已显得不支,有败退的迹象。慕容宣仍然没下令撤退,却让中军附近的另一部人马向前支援,意图以左右翼骑兵保护中路的情况下,用后方预备队为支援强夺黑沙。
战场之上的变化并不能时常如人所愿,这时鲜卑左翼骑兵表现疲软,战马冲突不动反被突厥矮马冲得七零八落,在伤亡不断上升的情况下有崩溃的危险。
一个大臣对慕容宣谏言道:“如果左翼崩溃,突厥骑兵从侧翼攻击中路,情形定危也。”
慕容宣当即下令道:“中军调上去,后退者死罪!”
慕容宣中军甲胄鲜亮,那是有王室卫队功能的精锐重骑兵,在他的亲自率领下转向西面压左翼。待披着马具甲的沉重铁骑发动冲锋时,果然如战车一般锐不可当,突厥兵死者甚众不断后退被压缩回了城墙附近。
不料忽报右翼一部不敌,被突厥骑兵冲回来了。这时慕容宣的重骑兵营还在西城,机动又缓慢,要及时转战东城恐怕来不及了,他只得下令道:“传令中路前部停止攻城,向后撤退避免被两面夹击;中路后部增援右翼,稳住阵脚。”
慕容宣的命令还没完全传达下去,军情就瞬息变化。时中路后军接到了命令转向右翼,但攻城的前军还没得到消息,阵后的兵马一动,掩护攻城的骑射就往后跑,出现了崩溃的前兆。就在这时,右翼骑兵在增援没到达之前就被击溃,大群骑兵掉头就跑,很多人被裹挟着后退。空中箭矢飞舞,风声弦响惨叫声更增恐怖。
轻骑跑得飞快,右翼鲜卑骑兵倒是没受到毁灭性的重创;但那帮突厥骑兵并不远追,而是调转方向侧击中路。鲜卑攻城部队败退之后,托西便亲率守城的步军弓箭手下令开城门涌将出来。鲜卑人的中路两部人马约万人面对两面攻击纷纷后退,后面的人跑得最快都渡河了,简直是大败的局面。
慕容宣中军有人见状忙劝道:“阵脚已乱,咱们赶紧全军后撤再做打算。”
“突厥人少,不可能合围吃掉我们,一时失利无须慌张。”另一个人说。
慕容宣十分恼怒,遂率领重骑兵向南门中路冲锋,突厥人的弓箭对装备精良的王室重骑兵杀伤有限。但慕容宣的人马很快就被看起来乱哄哄的步骑人马堵住了,左翼在他们转攻之后几乎是瞬间就全线崩溃,不是死伤就是逃跑。慕容宣靡下三万大军,此时竟然成了以寡击众的不利局面,被围攻砍杀损失不少。他见没办法取胜了,只得长叹一声带领部下败退。时左翼突厥轻骑迂回南面意图包围这股重骑兵予以吞掉。
又是一番混战,过得一会儿渡河的一个吐谷浑大臣收拢了一些马兵返身杀了回来,慕容宣部趁势发动猛烈冲击,击溃了身后的那群突厥马兵脱身而走。
突厥骑兵遂合军一处,丢下出城的那帮守军自己渡河向南追杀。此时慕容宣手下五部人马已混乱不堪,协调调遣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一路败退,死者甚众。
那些丢了马的军士一时找不到坐骑,跑又跑不了躲也没地儿躲,在这异国他乡只能束手待戮,一旦被突厥马队追上就被砍得血肉模糊。
慕容宣各军被追杀了十几里地,才因为夜幕降临突厥慢下来,马匹在晚上看不见路容易混乱,吐谷浑军的压力稍稍缓和。众军护着汗王慕容宣占了一处山丘收拢近左残兵立住阵脚,又派出斥候四处寻找残兵败将传达消息。
次日清晨,吐谷浑大营粗略一清点,死亡失踪加上重伤者尽半,粮草辎重也在败退中丢失了大部分,士气颓靡,战斗力大损。但见汗王神色沮丧,大臣们纷纷劝道:“胜败兵家常事,我军远道奔袭山高路远又不熟地方,汗王无须太过挂怀。”
慕容宣郁色重重地叹道:“此战本就不是我们鲜卑人的战争,未能立功无非受到朝廷名义上的责罚而已,我只是叹息追随我远达千里的勇士弃尸远方,连尸骨也不能埋在家乡,颇感心痛。”
大臣说道:“改日上国(唐朝)天兵攻占黑沙城,我们再搜寻将士们的尸骨运回吐谷浑,以安忠魂。”
其他人也纷纷劝道:“当此之时我军无法继续作战,应早些退入唐朝三城地界修整,避免不必要的损失。”
慕容宣以为然,只得带着人们失败的情绪不甘心地向南撤退。大臣们提到了朝廷时也给慕容宣敲了个警钟,如果他不是有靠山,就凭自己的根基在对外战争失败时很可能就演变成内部矛盾,汗位不保也有可能。
当然现在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姐姐还坐镇吐谷浑王城,她可是薛崇训的妃子,谁敢动她?除非那些心怀不轨的逆臣真有本事能拒唐朝的铁骑。
在清晨的凉风中,草原再次恢复了平静,暂时看不到突厥兵马的踪迹,这片大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十分宁静,只是风中隐隐带着令人难受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