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岳的大军一路南下,沿途的县城个个如临大敌,地方官都动员丁壮登上城墙巡逻,无论昼夜都有岗哨监视城外。大军需要的物资一律由专人运出城去,交到杨文岳的手中,官兵不可以入城。在地方官的强烈要求下,杨文岳甚至不让官兵靠近县城驻扎。当朝廷的大军靠近某座城市时,这座城市就会四门紧闭,严禁行人、商贩进出,以防官兵寻找机会冲入城内洗劫。
“看起来,朝廷并不打算让杨文岳的大军在外久留,毕竟这支军队一走,京师就空了,我估计杨文岳会在北岸伺机而动,如果有机会就给开封解围,然后迅速返回京师;如果没有机会,他大概会按兵不动,等待其他的军队与他配合行动。”许平下令密切注意着官兵的动向,如果杨文裕如他预计的这般行动,那将会对许平的整编计划有些不利:“我们无法与杨文岳长期对峙,这样耗损太大了,如果他不打算过河,我们就得过河打退他,然后才能安心训练新兵。”
目前许平计划在他的军队中推广新的建制标准,在新的新标准中,每个营将下辖一个拥有一千骑兵的骑兵翼,两个拥有近三千步兵的步兵翼,此外还有参谋队、教导队、工兵队、炮兵队、军医队、兽医队、辎重队各一。如果这个雄心勃勃的建军标准能够完成的话,那么每个营将拥有八千名士兵。实现这个建军设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目前近卫、西首、装甲三营一共只有八千步兵和几百骑兵,离达成目标还差一万五千人。
孙可望也开始将归德府的闯军正规化,三千多闯军士兵被编组成一个新的营——西锋营,下辖第九和第十步兵翼、还有第四骑兵翼这三个番号。孙可望报告他可以在半年内把这个营编满,然后就开始组建下辖第十一和第十二步兵营的西锐营。李过的营也在紧锣密鼓的组建中,虽然他比孙可望开始得早,但进度远远落后于前者,看起来几个月内还派不上用场。李过的养子李来亨没有回去帮助他的养父组建新营,而是想留在装甲营中任职,许平知道李来亨是打算把许平的治军全部学走,不过他也没有打算隐瞒,干脆把李来亨调去近卫营中。
“杨文岳那里传来一个很有意思的情报。”三月初二这天,周洞天拿着一份军情来见许平,这期间一直密切监视直隶军的闯营探马报告发现了异常:“直隶军里发生了大规模哗变。”
“官兵发生哗变很稀奇么?”许平不解地问道,尤其是让官兵去攻打敌人的前夕,发生哗变那真是太正常的事情了:“现在杨文岳离我们还是太远了,便是哗变也没法利用吧?”
“确实是比较远,发生哗变也确实不稀奇,不过稀奇的是他们的理由。”周洞天向许平介绍起详情,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太古怪,所以参谋们才决定向许平报告:“这次官兵欠饷问题并不严重,昏君又在京师掘地三尺捞了不少钱。”因为孙传庭把户部基本搬空了,所以崇祯紧急发行了一种新钱,有些消息灵通的商人提前听说朝廷又要发行新钱,便连夜逃出京师,而那些不幸没有提前得到消息的商人,则被朝廷逼着用真金白银认购了大量这中薄如纸一般的钱币:“现在京师里没有背景的商人们都倾家荡产了,拿到这笔钱后昏君就算没有全补上,至少大部分欠饷也都发下了。但是这次直隶军发生哗变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说他们的辎重大车没有发给足够的木料银,车轴都开始腐朽了;再比如火药桶没有准备足够的漆布银,万一淋雨就会把火药都糟蹋光;还有,士兵们说油脂银不够,他们的刀枪长此以往会锈掉的……”
“哈哈哈哈。”
许平先是听得发愣,突然大笑起来,周洞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大人为何发笑?”
“他们是不是还说……”许平一边笑一边问道:“战马吃得不好,都还开始掉膘了,需要多发草料银给马吃饱?”
周洞天翻翻手里的情报,点头道:“大人说的也是其中的一条,嗯,大人怎么看这件事?”
“果然如此,”许平坐在椅子上,舒服地向后靠了一靠:“周兄弟,我先卖个关子,你们参谋们是怎么想的吧?”
“按说这些大车、火药、刀枪什么的,官兵的士兵们是不怎么在乎的,所以很奇怪啊,难道他们士气如此高涨,想和我们决一死战么?”
第三节 潜渡
“士气高涨?”许平又笑起来:“周兄弟在开玩笑吗?”
“本来想或许是官兵不想打仗要拖延时间;也可能是杨文岳的幕僚想出来的什么骄敌之计。不过都不太像。”周洞天确实有些开玩笑的意味:“据说杨文岳正在向周围的几个县求援,让他们马上筹集银两补发下去,以安军心。总之,此事太不合常理。”
“你们的建议是?”
“我们建议暂时静观其变。”周洞天道:“但随时准备去攻击他们。”
“不然,那就错失良机了。”许平摇头道:“除去监视开封的部队外,我们手里还有多少可以立刻动用的部队?”
周洞天立刻答道:“装甲营的四千人,还有迟将军的第一骑兵翼随时就可以出发。”
许平在心里算了算,近卫营和西首营虽然不满编,但盯住山岚营的问题不大,于是便点头道:“马上让他们备战,我亲自带队渡河去攻打官兵,立刻出发。”
“遵命,大人。”周洞天答应一声,接着问道:“大人到底怎么看这件事?”
“这件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如果周兄弟你看过王在晋王尚书写的书,那么对此就绝不会感到奇怪,不过显然杨文岳他是没有看过的。”许平淡淡地评价道:“王在晋与朝臣们多有不合,和侯爷的关系也不太好,据我听说的,一开始侯爷对他的才能还颇有贬低,但后来却完全改变了看法。得知侯爷对他都高看一眼后,我专门去找到了王在晋的书,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
周洞天确实没有看过:“还请大人明示。”
“那是天启五年的时候,当时的辽东督师孙承宗打算出兵攻打建虏,就在兵发辽东前的三个月,关宁军大哗,劫持监军、殴打官吏,他们的理由就是马料银不足,很多战马都吃不饱。当时孙承宗、喻安性、袁崇焕都张皇失措,这三个人东挪西借凑了一大笔钱来补发马料银。当时他们在忙乱之余还颇以为喜,认为士兵毕竟是爱护马匹,说明士气可用,也以为此战必定能获胜。”
周洞天已经从邸报上得知了杨文岳的反应,和许平刚刚提到的基本吻合:“杨文岳似乎也是这么看的,他也说直隶军的士兵珍视武备,比其他军队强得太多了。”
“王在晋可不这么看,得知此事后他立刻上书天启皇帝说此战必败。王在晋有言:这些马匹都是国家所有,士兵们绝对不会有丝毫爱惜,而且如果军官不严加监视的话,普通士兵只会贪污马料银而根本不会把钱花在马匹身上。至于国家的战马会不会饿死,士兵们完全不放在心上。”
周洞天凝神思考片刻,问道:“那王在晋是不是这样看这件事——就是士兵已经听到要进攻的风声,所以打算以此为借口再勒索一笔钱,准备在开战前跑路?”
许平点点头,差不多就在王在晋发出断言的同时,关宁军就迎来了耀州大败:“正是如此,王在晋就是这么断言的。”
“王在晋认定这种哗变说明官兵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而且他们正打算逃跑?”
“不错。”
“那么孙承宗那仗打起来了么?结果如何?”
“一触即溃,耀州一战近两万官兵被消灭,而惨败后,还没有渡河的其他军队也趁机逃跑,数万溃兵一直从锦州逃进山海关才算收住脚步。十二万关宁军逃散过半。剩下的不过五万多人了,还都是留在山海关和宁远等地未曾离开堡垒、营地,没有机会逃跑的。”
“卑职明白了。”周洞天觉得若不是许平自己读过王在晋的书,这次的机会就可以错过了,他微微有些不满地抱怨道:“怎么新军教导队从来不曾提到这个例子。”
“第一,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在新军里;第二,新军教导队研究的内容,并不是如何同明军作战;最后的第三嘛,”许平脸上也有些无奈之色:“固然孙承宗对军事是一窍不通,但侯爷一向很敬重他的气节为人,所以这些事情自然也就不愿意提喽。”
既然明军从上到下已经打算逃跑,那许平就不打算守株待兔,之前被他引为借鉴的耀州之战,后金军并没有主动出击,所以缴获的多是过河的那批明军的物资。而许平则胃口更大,他计划直接渡河攻击军心浮动的直隶军,若是趁他们还没有带着军饷逃散前将其击溃,那么明军的储备自然尽数可以获得。
“我军和新军鏖战两个多月,粮食、火药几乎消耗一空,生铁、布匹也都急需补充。”许平还没有动用从蒲观水那里缴获的粮食,这次直隶军抵达黄河北岸后,闯营增加了巡逻、侦查,而且还把不少部队调去防备,这又进一步加剧了物质的消耗速度:“早一天打垮杨文岳,我们也能早一天安心,大军一天到晚驻扎在外实在太花钱了。”
……
站在开封城头的汴军士兵刘岗,满腹忧愁地望着城外的闯军。河南巡抚高明衡已经下令,动员全城百姓协助防守,每家每户都要出人,作为家中的长子,刘岗义不容辞地承担起这个责任,大半年以来,无论风吹日晒,刘岗都兢兢业业地呆在城墙上的岗位上。长期以来城外的闯军始终围而不攻,可刘岗的热情和警惕心却始终没有一丝消退,更没有丝毫叛变投敌的念头。
半年来刘岗不但尽职尽责,而且多次自告奋勇报名参加各种危险的任务,比如从开封城送信去城外山岚营所在的棱堡,或是黑夜潜出城外当暗哨等等。尤其是后一个任务,万一闯军真的趁夜偷袭,那刘岗几乎不可能逃生——暗哨的作用就是发出信号给城墙上的守军示警,但一旦暴露,那也肯定会立刻遭到敌军攻击。刘岗知道这种工作的危险,但他当时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河南巡抚衙门反复宣传闯军以屠城为乐,一旦城破,开封全城都将玉石俱焚。这几个月刘岗勤勤恳恳地巡逻、放哨,不单单是为了当兵的这一份口粮,也是为了他的祖母,为了他的父母,为了他的弟弟、两个妹妹,还有他刚刚怀孕的妻子。因为全家都在城中,所以刘岗没有申请过任何突围充当使者的任务,他不愿意离开家人独自逃生。
以前每一次听说有援兵前来、或是有风声说朝廷即将发兵前来解围时,周王府和河南巡抚衙门都会大肆宣传以鼓舞守军士气,但随之而来的则是一次比一次更大的失望:汴军一次次惨败于许平之手,开封从被威胁变成被围困,从还掌握半个河南到连归德府都沦陷敌手,现在汴军已经被赶出河南,大批的河南老乡——据巡抚衙门说有数百万被许平裹胁着来参与围困开封,现在它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孤城;两次前来增援的秦军,这支号称大明雄师的军队,连洛阳都没能摸到就被闯军赶回去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败得惨,两任三边总督丢了乌纱帽,至少十几万军队灰飞烟灭;而新军,黄候的新军同样两次大败。一个月前刘岗在黑夜里放哨时,每天都眼巴巴地向东面张望,每次被派去给山岚营送信时,他也总磨磨蹭蹭地不肯立刻回来,而是千方百计在棱堡里多呆一会儿,侧耳聆听着那边传来的隐约炮声,心中充满了焦急和期待。但现在,一切希望全都落空了。
大约五天前,本来驻扎在城东棱堡里的山岚营烧毁了他们的堡垒撤回城中,原本负责送信的刘岗被长官叫去,赏给他一石米作为他这么多日来的英勇行为的奖励。现在城中米比金银更宝贵,因为米能换到金银,而金银未必能换到米。刘岗背着米回家后,心情变得异常消沉,他知道这意味着山岚营已经对解围放弃希望,回到开封城中以节约物质并准备最后的困兽犹斗。背上沉甸甸的米,让刘岗心里堵得难受,他觉得一切希望都即将化为乌有,自己的家即将和全城玉石俱焚,而这种结局是他刘岗这种小人物无论如何努力、如何英勇、如何舍生忘死都无法改变的。
就在昨天,河南巡抚衙门又在拼命宣传十万直隶军南下,开封解围指日可待,希望守城官兵因为这个新出现的希望而不会变得一蹶不振,或是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但即使是如刘岗这样的小兵心中也对此不抱什么期望。山岚营退回开封后汴军士兵私下议论纷纷,都觉得这说明即使是贾帅也对此次解围持悲观态度,不过刘岗虽然失望,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战死在开封城头——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热爱河南巡抚衙门。
刘岗记得几个月前开封的粮食开始日渐短缺,官府将各个粮店关闭,并用针扎小儿催粮,不过当时这种行为并没有波及到刘岗他们家。可从正月开始,就是刘岗这样有人当兵的人家每半个月也要上缴一次粮食给官府,每次都要缴整整一石。如果家里有孩子,那么针扎这样的刑罚一样是跑不了的。而刘岗的一个邻居兼军中同伴就因为为保护家人反抗刑罚而被官兵抄家,全家人不知下落,也没有人敢去问。至于刘岗自己则稍好一些,家中还有一点点存粮,他本人也因为勤快而在军中升任小头目,平日刘岗省吃俭用,还能藏些饭食带回家交给父母,这次又领到了一石粮食的奖励。
三月一日,官府要收缴的一石粮刘家算是能凑出来了,但半个月后要缴的又该怎么办?上次刘岗回家的时候,看见父母数出二十粒豆子给他的怀孕的妻子吃,而自己的小妹妹就眼巴巴地在旁边看着,眼睛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渴望。妻子虽然愈发消瘦,但比弟弟妹妹还是要好一些。三个弟弟妹妹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浮肿,母亲虽然心疼得落泪,但为了全家的生计还是狠心不给他们吃饱,谁也不知道这开封城还要继续围多久。
一个可怕的谣言在城中传播,周王已经向河南巡抚建议以人为食,对此城中百官反对者居多,但他们唯一能用来抗辩的理由就是直隶军即将抵达,开封很快就可以解围。对于四下流传的谣言,开封巡抚衙门保持着可怕的沉默。守军们私下里窃窃私语,不少人谈起他们听到的传闻,据这些传闻说闯军并非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也会善待贫苦的百姓。不过刘岗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坚信河南巡抚的说辞不会错,总是对这些传闻不屑一顾:“大人们都读过书,都是圣人门生,不会骗我们的。”
“如果杨大人迟迟无法给我们解围……”刘岗摇摇头想把这个念头抛出脑外,但它却挥之不去,刘岗望着城外四下巡逻的闯军,恨意一阵阵腾上心头,被针扎成残废的开封小儿、不知去向的邻居、还有家中饥饿的弟弟妹妹,全都涌上刘岗的心头:“杀,杀光这些闯贼。”
……
三月初二,许平带着五千闯军从围城的部队中秘密离开,迅速抵达黄河南岸渡口。对岸就是直隶辖区,听说朝廷大兵南下后这里有可能成为战场后,附近的百姓已经逃散一空,东明县因为直隶大军抵达也紧闭城门不开,许平观察了一整个白天,未发现明军或百姓人影后就下令当天夜里开始偷渡黄河。
由于春水泛滥,夜间渡河的进度受到一些影响,到三日天明以前,只有一千闯军秘密渡过了黄河,许平下令停止潜渡,还没有来得及渡河的部队都要隐蔽起来,等待夜幕再一次降临后再继续行动。
初三夜间又有一千闯军顺利潜渡成功,而许平前一天派出的探子赶回来向许平报告道:“大将军,官兵主力在东明附近联营驻扎,前军离我们只有不到十里,领军的官兵副将名叫齐图,前军营中大约有三千人。”
“防备如何?”
“官兵没有派出多少探马,平日只是四下骚扰百姓。”
许平闻言十分奇怪:“东明县没有关闭城门么?”
“县城是关闭了,但是城外的村镇都倒霉了,没有城墙的保护,百姓们都逃到山里去了,结寨自保。”
这番描述让许平不由得想起自己在山东时的经历,明廷军队出兵时,仿佛并非是在自己的国家,而是行进在敌国的领土上。
“暗哨呢?”
“卑职一个也没有发现。”潜伏在齐图营外的闯军探马观察了好几天,从来没有看见有任何夜哨的安排:“或许是安排得非常巧妙,卑职们看不到。”
“我宁可相信根本没有。”许平哼了一声,他派出的几个探马一年多来在河南久经考验,已经参与过上百次行动,就是新军的哨探也不会巧妙到让他们一个都发现不了。
既然没有四散撒出的暗哨,许平就把后续部队交给刘纮指挥,自己带了些随身参谋,大胆摸到齐图的大营近前仔细侦查。
“你们看到暗哨了么?”每向前摸上一段距离,许平就会这样问身边的人,而每次他都得到否定的回答。许平越摸越近,最后他一直潜到距离齐图的大营只有数百米远,伏在草丛里用望远镜观察着明军的一举一动。
而直到这时,许平和他的同伴人仍然没有发现值得一提的警戒圈,仔仔细细地把明军观察了一个下午后,许平带着参谋们在黄昏后又溜了回来。探子和参谋们迅速地在地上摆起沙盘,把齐图的营盘部署搭建起来,在上面标出他们见到的岗哨和卫兵位置。
“如果我们今夜行动,夜里大概可以摸到齐图大营一里内,”许平让已经渡河的士兵进行战斗准备,参谋们制定好今夜的行军路线分配后,纷纷离去到军队中和带兵军官们进行沟通,而许平则急需等待他留下的哨探回报。
大约在子时前,许平留下的探子回来了一个报信的:“大将军,卑职们没有发现齐图派出夜不收,他全军都回营睡觉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后,许平身边的参谋们都长出一口气,这支明军是最靠近黄河渡口的一支,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闯军不敢白日渡河。
“连夜不收都不派,”一个参谋心中大定,笑吟吟地说道:“官兵在干什么,他们是来踏青春游的么?”
“闯王带着五万兵马去洛阳,开封周围剩下的我军不过数万还要监视诺大一个开封,我们闯军又从未踏上过黄河北岸一步,所以官兵就把行军当作春游了。”许平猜官兵除了因为拥兵十万所以更有安全感外,他们可能也不信许平敢带着几千人潜入直隶,而如果数万人马渡河,那么大的声势他们自然无论如何都会发觉:“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加入他们的春游行列吧。”
第四节 劫营
迟树德手下有四百多骑兵已经连人带马渡过黄河,许平让他们跟在自己身边,其余还有一千挑选出来的士兵则被许平分为四队,今天他们会潜伏到明军大营周围尽可能近的地段埋伏起来:“打垮这万余明军不算什么本事,只有不让一人漏网才算是胜利。”
装甲营的士兵们哄然应是,这个营里有些人是曾经追随许平进攻归德的部下,他们已经见惯了十倍于己的官兵在自己面前望风而逃,这千多士兵围拢在许平身前,听他讲道::“周围的百姓都逃散一空,这支官兵号称前军,其实与身处大漠中的孤军没有什么两样,只要堵住四门不让官兵漏网,那我们根本不必担心消息走漏。”
许平还有三千人没有能够渡河,天有不测风云,谁也不敢说会不会突然间就是风雨交加,只有手头这两千士兵是许平能够确保掌握的兵力。假如被齐图逃走,让杨文岳得知闯军已经偷渡过河,那么他手下的十万大军就会有所提防,以许平现有的一、两千人,恐怕很难将其击溃:“万一真的被官兵逃走,那我们就只能马不停蹄地追击下去,要想吃顿热饭、中午睡上一觉,就不要放走了一人。”许平笑问聚集在身前的全体将士:“你们还想睡觉吗?还想吃饭吗?”
“想!”下面的士兵们发出如雷的呼喊声。
“那好,”许平满意地点点头:“现在休息,落日后出发,诸君努力。”
……
京师,狼穴,
“大人,侯爷的急令。”
金求德打开信封,里面是镇东侯送来的急件,昨天看到杨文岳的第一次报告后,镇东侯估计大事不好,既然劝不了朝廷和内阁,镇东侯就命令新军火速出动。
“大人要我们立刻发兵协助杨文岳,如果杨文岳如同耀州惨败那样把辎重、军械统统丢弃给敌人,那势必将给我军未来的作战造成很大问题。”读完信后金求德十分苦恼,现在手头可用的补充兵只有几千刚被许平释放的战俘,还没有完成鉴别工作;教导队确认河南惨败,损失上万兵力也就是是不必再给他们发饷后才大规模训练新兵,现在这批士兵才刚刚开始训练,根本没有丝毫战斗力。
既然如此,金求德便命令正在京师重建的选锋营立刻出发,现在这个营只有三千人,骨干也是被许平释放回来的战俘。
“赤灼营那里还有多少可用的残兵?”金求德询问一个参谋道。
“大约还有四百。”参谋回答道,这些从河南逃回来的士兵有的刚刚才养好冻伤归队,目前和选锋营一样留在京师等待接受教导队的新兵。
“既然如此,把里面的士兵都抽出来吧,统统交给选锋营。”金求德让人去通知选锋营,不必携带大炮,即日便出发奔赴东明,镇东侯正在疏通朝廷的关系,让内阁认可这次新军出动的必要性。
“选锋营的营官顾大人……”参谋们有些迟疑,新任选锋营营官顾弥勒是才紧急从福建调来的,走马上任还不到一个月,这期间正在忙于熟悉部队。
“张彪一直尽职尽力,顾兄弟基本可以带队了。”这段期间张彪一直憋着一口气要给何马还有其他的老兄弟们报仇,所以天天泡在军营里。张彪最近的努力很值得赞赏,但是金求德交给他的另一个任务:以选锋营为试点进行改革,仿造许平的建制、军规改组新军营的工作却十分不顺利。选锋营的军官们对这个工作有很大的抵触情绪,他们对学习许平的命令非常反感,既然如此的不情愿,那么效果自然非常不好。显然让选锋营出动,那么这个改革命令自然可以暂时停止,金求德感觉松了一口气,镇东侯的这个命令让他心里也很不痛快,现在因为客观原因而无法执行下去让他也隐隐有些快意:“让顾兄弟来参谋司一趟,我有些话要当面交代给他。”
……
顾弥勒赶到参谋司大营后,金求德开门见山地对他说道:“顾兄弟此行,千万不可与许平正卖弄交战。”
既然镇东侯担心杨文岳会损失惨重,那金求德交给顾弥勒的任务就是在杨文岳附近策应:“顾兄弟要做好帮杨文岳镇压乱兵的准备,让选锋营十二个时辰保持戒备,一旦直隶军发生哗变,立刻出动镇压以免给许平可趁之机。”
“金大人放心,末将一定小心戒备,若是杨文岳打算渡河,那末将又该如何?”
“你在河这边监视,无论如何也不可以被杨文岳说服一起渡河,新军绝不能再打败仗了,我们冒不起这个风险。”目前新军开动全部宣传机器把战败的责任一概推给贾明河和蒲观水,此外还拼命强调天气原因,因此金求德不能忍受再次失败,那在宣传上就会变得非常不利:“顾兄弟牢牢记住,你的任务就是策应杨文岳,如果直隶军败了,你帮着守住浮桥不要让溃兵把桥拔了,若是许平有渡河追击的打算,你就摆出一副迎战的模样让他知难而退……哦,还有,不要搞什么半渡而击的计谋,我不需要顾兄弟你去攻击许平,只要吓唬住他就好……”
金求德仔仔细细地交代了好久的任务,总之就是避免与闯军交战:“若是能劝住杨文岳当然是最好,只要他按兵不动许平就得在南岸留兵提防他,这样开封城的压力能小一些,而且许平维持对峙的军队也会有所花费,若是他粮草不济自行解围那是最好了。”金求德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这个算盘未免大的太好了:“还有,就是顾兄弟要抓紧时间熟悉部队,这次出兵就当是操练部队了。还有就是沿途设立兵站,测试一下侯爷的新条例……”
这个沿途设立兵站自然是许平从镇东侯那里学去的,不过现在因为许平已经有了成熟的规矩,镇东侯就下令直接抄过来用,让金求德找机会实验一下可行性如何。
但是这个同样在新军中引起不满情绪,顾弥勒听金求德说完后,答道:“金大人,目前军中总是把战败说成不小心、气候问题,不过听侯爷的意思,难道是我军的条例比许平要落后么?”
“当然不是!”金求德断然反驳:“我们比许平强大得多,本来就是因为运气不好,加上贾兄弟骄傲轻敌才败的,这可不是为了安定军心才说的,而是事实如此。”
“末将也是这么看的,可既然如此侯爷为什么要我们学许平的规矩呢?”
“这不是许平的规矩,这都是侯爷的条例,被他偷师偷了去,抢先我们一步用在闯贼那边了。”
顾弥勒并不是很相信这种说辞,实际上新军中几乎没有人信:“金大人,末将斗胆问一句:那许平是侯爷的亲传弟子么?外面可是哄传他是侯爷的入室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