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闻言不敢顶状,伸手入怀,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把铜钱,数出十文,恭敬的交到了守门军士的手中,那名军士接过,用手指拨弄着点了点,挥手放行。
“唉,可怜老头子我卖糖葫芦,一天也挣不了几个大子,城门费涨这么多,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老者叹惜一声,拄着插满了糖葫芦的木棍,颤悠悠的渐行渐远。
“下一个……”军士吆喝。
不大功夫,林敬之来到了城门前,几名守门军士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瞧着面生,刚待询问查检,却见他突然对着一名军士头领打扮的人嘻笑着说道:“表姐夫,小弟今天进城有事,您看……”
想要问话的军士闻言向后看去,只见顶头上司冷着一张脸,轻轻摆了摆手。
林敬之见状赶紧拉起玉姨娘的右手,向城里疾步行去。
一直走出五十多步,玉姨娘才紧走一步,与书生相公并肩而行,“二爷,你认识那位守门的队长?”
“咳……,嗯,认,认识。”林敬之不自然的将头偏向了一边,生怕玉姨娘看出他的表情不对劲。
原来在离京的头天晚上,胡娇娇再次偷偷拜访,听说他要回流洲办差,就主动要帮他的忙,一路上,胡娇娇与他联系了几次,给他大致说明了流洲目前的形势,并告诉他,张少杰与朱煦,现在还住在京城,没有回来。
最上林敬之高兴的是,胡娇娇竟然在暗中设伏,把张少杰派遣回流洲送信,分三路而行的六个人,全部给杀了。
也就是说田机现在还不知道张少杰与朱煦走在了一起,流洲与海洲的福寿王,两大势力,还未正式联合。
这也是林敬之一路上快马加鞭,紧跟着二路钦差赶回流洲的原因。
现在只有郑田两家暗通曲款,胆子定然要小一些,能不反,就尽量不反,但如果与福寿王达成共识,那再想要说服郑家,就困难多了。
二人又走了十来步,就见早一步进城的江景与杨威迎面走来。
林敬之给二人打了个眼色,走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你们一路上还顺利吧?”
“回二爷,奴才这一路十分顺利,林家三十余名暗卫,已经全部混入城中。”杨威当先答道。
江景谨慎多疑,一双眼睛不时的四下扫动,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等杨威回答完了,他才开口道:“林二爷,属下这一路也很顺利,进入坚城以后,属下把其余的人分散开来,住进了五家客栈。”
闻听江景的回话,林敬之暗自点了点头,这个江景果然不愧是内厂的厂卫,做起事来就是谨慎周到。
此时虽然是说服郑家的大好时机,不过还是早了一些,林敬之暗自思量,就算要登门造访郑家,或者暗自私会郑剑秋,也得等二路钦差贪墨银两的名声四散了开来,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最多一两天,估计就能传开了。
等时机一到,他就可以将怀中的圣旨拿出来,在二路钦差那里借个太监,进郑府宣读。坚城守备,是坚城三千余守门将士的直系上司,这个位置估计田机不会轻易交给郑家,到那时,郑田两家为此生了间隙,他才好从中周旋。
“江景,与二路钦差苏大人互通消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们这边人手单薄,以后说不准就有用到苏大人的地方,所以你一定要用心,不可大意。”二路钦差那边,足足有千余名羽林军,与之保持良好的联系,是十分必要的。
江景连忙弯腰应了一声。
此人是肖公公的心腹,来之前,肖公公又好好的嘱咐了其几句,所以对于林敬之的命令,他丝毫不敢怠慢。
“杨威,你找个人出城,把这封家信送回林府……”
奶奶,郁香,桂芳,霜儿,柔儿,婉儿,还有娇娇,用不了多久,相公就可以回府,与你们团聚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疯了
京洲边界,肃清城。
“哗啦啦……”
响起一阵铁链的抖动声,一个二十岁左右,胸前白衫上写有黑色囚字的青年,被三五个身材健壮如狼似虎的军士,强行按倒在地,用镣铐锁住。
青年的双拳握的死紧,手臂处青筋根根突起,咬着牙,冷冷的盯着立在前方,脸上挂满了讥笑的官员。
一直待手下用锁链把孟子德缚紧,苏博才迈着八字步,一摇三晃的来到了近前,戏谑着说道:“孟大人,你一路上斩杀官员无数,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打入囚车,押解入京的一天吧!”
孟子德闻言,脸皮轻轻抖动,原本夹杂着无限愤怒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悲凉,‘皇上,您最终还是未能顶住朝廷百官的压力,舍弃了微臣么!’
“孟子德,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官现在可是代天子巡视南方的钦差大人,你瞪着一双眼睛,想要对本官行凶么?”眼见孟子德不答话,苏博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随后对着几名军士打了个眼色。
“跪下!”两个军士齐齐伸出手,揪住孟子德的头发,狠狠的掼在了地上。
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大地被冻的又冷又硬,孟子德没防住,脑门‘嘭’的一声撞在地面上,一阵巨痛传来,眼前直冒金星,差点晕了过去。
一路南下的途中,他为了将贪官一网打尽,连天连夜的翻阅卷宗,吃不好睡不香,早就把身子骨熬坏了,不过他天生脾性倔强,愣是咬着牙,没有痛呼出声。
“竟敢对钦差大人不敬,找打!”另外一名军士喝斥一声,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的往孟子德的身上抽下,‘啪,啪,啪……’
单薄的衣衫承受不住大力,如雪花般片片飞落,鲜红的血液速度渗出,在苏博阴冷的笑声中,将白色的囚服染成了刺目的血红色。
良久之后,那名军士停了手,孟子德刚松了口气,耳畔便传来一句轻语,“姓孟的,你上次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这几鞭子是利息,等本官巡视完南方,回到京城,再与你算总账!不过,前提条件是,你能活到本官回归京城的那一天!”
猛然抬起头,孟子德只看到苏博狂傲的背影。
“妈的,找死啊你!”两名军士没防住,竟然让孟子德抬起了头,怒骂一声,揪着他的头发,狠狠的往冰冷的地上砸了几记。
鲜血瞬间额头流下,浸湿了大地。
又过了一会,几个军士将一辆用椽木钉制的囚车拉到了近前,然后将孟子德拉拽着押入其中,囚车顶部有一个圆孔,待人的脑袋穿过来以后,可以调试大小,让犯人一直站着,无法下蹲。
这些军士们刚刚把囚车的木门锁好,就听远方传来一句尖喝,“苏大人有令,放他们进来。”
一声令下,府邸的大门打开,慌急的跑进来一大群人,这些人孟子德都认识,正是那些被他押入大牢,还未杀头的官员们的家眷。
这些人跑了进来,一眼就认出了孟子德,顿时脸现狂喜,有救了,自家的老爷有救了!
“莫慌,莫慌,苏大人仁善公正,定会还你们家老爷一个公道!”立在门口的一个太监,嘻笑着维持秩序。
排好队,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脸现紧张的走进去,又一个接着一个笑着走出来,钦差大人收下银子以后,不但保证明天就会把人放出来,还隐晦的提示他们,只要有银子,还可以帮他们家老爷再上一层楼!
孟子德当钦差的时候,这一路上可是没少杀人,沿途城县有大把大把的空缺。
得到暗示,这些人拔腿就往回赶,与家中人商议去了。
“呸!没脑子的蠢货,小爷我早就知道你会有今天!”一个身形肥胖的青年,小跑着路过孟子德时,张嘴就是一口黄痰,讥讽怒骂。跟在他后面的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对着孟子德吐口水。
前两天,他们为了亲人,有在府门前下跪的,有大声哭泣求饶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孟子德下令,让军士赶离了府邸,现在眼见他从钦差大人,变成了阶下囚,自然要好好的骂上一顿,出口恶气。
随着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孟子德的身上和脸上,就全被痰水给打湿了。
孟子德立在囚车内无法动弹,只是气的脸色铁青,牙齿直哆嗦,‘这个贼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收取贿赂,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等到了京城,我一定要重重的参这狗官一本,非要他……’
在心中怒骂了几句,孟子德心中突然一凛,自己如今已经是阶下囚了,等回到京城,还能再见到皇上么?
想着想着,孟子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嘎吱,嘎吱”
到了中午时分的时候,押解着孟子德的囚车开始向京城行去,出了府门不久,就见前方大街的两旁人山人海,站满了身穿布衣的穷苦百姓,这些人闻听办案如神,为民申冤的青天大人已经被押入囚车,个个义愤填凶。
“这是什么世道啊,像孟大人这样的好官,也会被打入囚牢。”
“孟大人是清官。”
“孟大人是好官啊!”
路两旁的百姓,大声喊冤。
“滚,滚开,再不滚开把你们也押入大牢!”前边开路的军士,大声叫嚣着,用手里的武器又打又砸,驱赶百姓。
“反了天了,竟敢阻拦朝廷押解囚犯的车队,再不让开,小心军爷我一刀砍了你们的脑袋……”
“孟大人,钦差大人……”就在此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叫,随后就见人群闪开一条路,跑过来一个身穿白色孝衣,二八年华,貌美如花的少女,这名少女跌跌撞撞,扑倒在了囚车的前方,眼睛早已经红肿,如蜜*桃一般,“您走了,小女子父亲的冤案,该由谁来做主啊……”
听到这个少女的声音,孟子德原本已经空洞的眼神陡然一亮,是啊,我走了,谁来为她做主,谁来为南方洲郡的百姓们做主……
“不公啊,老天不公啊!皇上,我要见皇上,你们放开我,我要见皇上……”
猛然抬起头,孟子德对着湛蓝色的天空狂吼,双行清泪也是顺着眼角流下!
迎面的北风吹来,依旧冷寒如刀。
立在囚车旁的一名军士被孟子德突然吼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后,扬起皮鞭就照着孟子德的脸上抽去,“老子叫你喊……”
还有一位军士立在一旁,突然伸手拦下,往囚车上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快去请医师,快去找一名医师!”
疯了……
一个胡须花白的老医师赶来后给狂躁不安的孟子德把了把脉,得出了结论。
四周百姓闻言,嚎啕大哭!
~~~~~~~~~~~~~~~~~~~~~~~~~~~~~~~~~~~~~~~~~~~~~~~~~~~~~~~~~~~~~~~~~~~~~~~~~~~~~~唉,这网真他娘的……靠!!!
第三百五十八章 救人
二路钦差苏大人,将孟子德打入囚车,随后贪污受贿,近乎公开买卖官职的消息,没用上几天时间,就传遍了流洲全境,沿途所有的贪官污吏,都赶紧准备好了保命的银子。原本如今的形势,正按照林敬之提前的预想进行,他应该高兴的,但闻听孟钦差忍受不了贪官亲眷们的侮辱谩骂,经受不住由钦差大人变为阶下囚的现实,竟然疯了,他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孟子德为官清廉,办案如神,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官!
而且,此人是年轻皇上的心腹,如今因为自己出的点子疯掉了,将来回到京城,皇上定然不会轻饶了他。与孟子德交好的秦牧等人本就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此一来,日后定然是与他不死不休了。
冷风呼啸,阴云密布,温度陡然下降了好几度,孟子德发疯的那日,变天了,接下来几天不知道是要下雨,还是下雪。
“哒,哒,哒……”
长长的官道上,林敬之与十几名内厂厂卫排成一串,纵马飞驰,直奔肃清城。
换了身蓝色男装的玉姨娘脸含隐忧,不时的会看一眼并骑一侧的书生相公,犹豫了好长时间,终是没忍住,大声问道:“二爷,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带着我们赶去肃清城?”
玉姨娘的声音盖过马蹄践踏地面,与北风在耳边呼啸的声音,传入了林敬之的耳畔。
林敬之前脚听到孟钦差发疯的消息,胡娇奴后脚就给他说了一件事情,孟钦差南下时,曾遇到一个为父鸣冤的少女,二人接触几日后,情愫暗生,私定了终身,不过由于孟子德前不久还是钦差的身份,而且要给少女的父亲鸣冤昭雪,所以就没有公开关系。林敬之帮不了已经疯掉的孟子德,但却想着尽快赶到肃清城,将那名女子救下。
不然谋害少女父亲的官员一旦买通了苏博,这名少女定然会遭到仇家的报复。
“去救一个人!”林敬之脸色阴沉,偏过头吼了一嗓子,又将马鞭扬起,狠狠的抽在了马臀上。
赶了一天半的路程,林敬之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肃清城大门外,胡娇奴给他传递消息时,把那个少女的身世,以有住址都说的清清楚楚,他把江景叫到身边,说明了地址,要他一定要护住那名少女,自己则跳下马,快步走入城池,去钦差行馆联系苏博。
要想保住那名少女与其家人,必须得找苏博帮忙,将那名官员再次拿下,打入囚牢。
因为脸上画了妆,所以林敬之并不怕被熟人看到,交了城门费以后,他与玉姨娘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钦差行馆,钦差行馆门前立着一排手执利器的羽林军,不时的就会有身穿锦袍的富豪进出,不用问,这些人到此处不是花钱救自家的老爷,就是买官来了。
眼睛微转,他索性也佯装买官的世家子弟,给守门军士扔了几两银子,就顺利的混了进去。
许是因为苏博来了不少时日,所以今天前来行贿的人并不多,大约排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轮到了林敬之。
掀起厚重的门帘,林敬之与玉姨娘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苏博应付了好半天来送银子的人,有些口渴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抬头,见林敬之走了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轻轻摆了摆手,除了两名中年太监,其余的护卫都退了下去。
“这位是?”一个脸形瘦长,眼光连连闪动的太监踏前一步,开口询问。另一位太监身体肥胖,脸上肉呼呼的,远远望去,像个弥勒佛,也偏头瞧了过来,嘴角似笑非笑。
“这位便是林举人。”苏博放下茶杯,客气的站了起来,说实话,他是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年青人,不然再过几日定下罪来,他一家老小,包括亲族,全部都得脑袋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