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知道皇上嘴里这个老人家是对长辈的尊称,但林敬之还是难免腹诽,既然皇上不让跪了,林敬之就省了这道礼数,弯腰答道:“回皇上,学子观皇太后今天的气色不错,请皇上放心。”
“嗯,皇太后气色好就成。”年轻皇上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又道:“你来的时候,可碰到白喻生了?”
没有叫白爱卿,而是唤做白喻生!
难道是白喻生做错了什么事情,把皇上惹恼了?
林敬之心思敏锐,发现了这个称呼上的细小差别,小心翼翼的答道:“学子碰到了,不过白大人没有和学子搭话,匆匆走了。”
“哼!这个白喻生,表面上不卑不亢,进退有矩,也没什么私心,谁曾想却是个心思深重,诚府极深之人!”年轻皇上不满的甩了下衣袖,又道:“朕以为秦牧他们对政务不了解,这个白喻生与那三个走的极近,关系要好,应该也不太懂,就想着把他也外放为官,让他去地方上历练一番,结果朕今天一考问,才发现这个白喻生对地方上的政务极其了解通透!
既然他知道,为什么以前就不跟秦牧三人教上一教?
只知道自己把本事揣在怀里,却不给好友传授,这等私心极重的人,朕是不打算重用了。”
年轻皇上的一番话,只把林敬之听得一阵无言,秦牧三人没本事,怎么能怪到人家白喻生的身上?
而且就算白喻生以前真的想教他们,依着秦牧,庞羽,还有杜明狂傲自大的性格,也不会听呀!
心中无语的同时,林敬之也暗自警醒,目前秦牧三人在皇上的眼中,还是很重要的,自己得先忍一忍,不要急着报复,不然怕是会失了圣心。
“对了,孟子德已经从大狱里放出来了吧?朕听说有个对孟子德心仪的姑娘借住在你的家里,你平日里多照拂着些,有时间的话,再抽空去孟子德那里看看,莫要让人欺负了他们。”说起秦牧等人,年轻皇上又想起了孟子德,开口吩咐。
“学子遵命。”林敬之弯下腰应了一声,他对这个孟子德还是挺钦佩的,也希望能尽自己的力量,出手帮其一把。
又在御书房闲聊了几句,皇上没有问他觐见皇太后有什么事情,林敬之就没有多嘴解释,正待他想要退下时,却突听御书房门口响起了两个尖细的声音,“奴才齐德盛,有事启奏!”
“奴才全继,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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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章 天打雷劈
年轻皇上听闻齐德盛与全继求见,便准他们进入御书房,二人跨过门槛,见林敬之也在这里,俱是脸色微变。
互相对视了一眼,二人才上前磕头施礼,山呼万岁。
“起来吧,你们来找朕有何要事?”年轻皇上坐回龙椅,虚扶了一把。
林敬之原本是想要退下了,但见齐公公走了进来,反而不想走了,他先前才得罪了此人,说不准此人前来,就是来告他状的。
齐公公缓缓的站起身来,低垂下的眼珠连连转动,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咬着牙开口道:“回皇上,先前有内厂的探子从流洲洛城赶了回来,因为探得了重要的消息,所以奴才不敢担搁,前来回禀皇上。”
听到流洲洛城四个大字,林敬之心中一紧,这个齐公公果然心胸狭隘,瑕疵必报,这才多大点功夫,就搜集网罗证据,要诬陷自己了。
“哦?从流洲洛城回来的探子?那正巧林举人也在此处,你说来一起听听。”年轻皇上闻听齐公公要汇报有关于林敬之家乡的事情,提起了一丝兴趣。
“回皇上,奴才要回禀的事情兹事体大,最好还是让林举人回避一下的好。”齐公公微微抬头,冷笑着扫了林敬之一眼。
如果先前只是猜测齐公公要对自己不利,那么现在林敬之已经可以肯定,这个齐公公是真的要对自己下手了,幸亏自己反应迅速,先前去慈宁宫求见了皇太后,不然这个齐公公依仗着是年轻皇上身边的第一宠臣,若真的说服了皇上,那自己的下场绝对会非常凄惨。
只是回绝了一句话,齐公公就要将自己拿下,看来此人的心眼果真是比针尖还小!
“难不成你要回禀的事情,与林举人有关?”年轻皇上疑惑的问道。
齐公公再次弯了弯腰,嘴角隐蔽的挑起了一丝得意的弧度,回道:“不错,此次奴才要举报的人,正是林举人。”
此语一出,年轻皇上愕然,林敬之知道不能坐以待毙,不然被齐公公掌握了主动权,那可是大大的不妙,急切间灵光一闪,突然踏前一步,指着齐公公喝道:“好你个齐德盛,我先前在家中只是没有答应你自行请免封爵,你便要在皇上面前诬告于我,难不成你当真以为自己掌控着内厂厂卫,就可以混淆是非,颠倒黑白?”
“放屁,咱家掌握的证据件件属实。”齐公公没想到林敬之竟然敢横插一句,连忙跳脚大骂。
不过显然迟了一步。
此刻皇上已经心存怀疑,二人私底下结了恩怨,所以齐公公才想要报复!
脸色一沉,年轻皇上问道:“齐德盛,你先前可是真的去过林举人的府中,要他自行请免封爵的旨意?”
皇太后与皇上亲厚,二人之间几乎没有什么秘密可言,而且要赐封林敬之爵位,还是皇上在皇太后面前为林敬之请功得到的,皇太后原本也有这个心思,就顺口应下了此事。
林敬之的一句话,把齐公公的算盘全部打乱,原本他是想凭借深得圣心,而且手底下所掌握的资料也大部分属实,一下把林敬之给扳倒的,这下可慌了神,“回皇上,奴……奴才先前……是去过林举人的府上。”
齐公公很不想承认,但他先前是光明正大从林府大门走进去的,有太多的人看见,想赖账怕是不行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年轻皇上大怒,豁然起立!
“扑通!”
“扑通!”
齐公公与全公公吓的双腿一颤,跪倒在地。
林敬之虽然一句话掌握了先机,但眼见全继也在这里,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妙,也撩起衣衫下摆,跪在了地上,然后不等齐公公开口,就把先前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他不但把齐公公要他自行请免封爵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把秦牧三人,以及程阁老,宇文墨,以及岳南山也抖了出来。
原本见年轻皇上仍然很重视秦牧三人,林敬之不打算把三人的事情讲出来的,但现在是个机会,说出来可以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齐公公自知理亏,闻言只是深深的低下脑袋,无力反驳,不过心中对林敬之的怨毒,也更深了。
“好个大胆的奴才!那些朝中大臣一向不服朕,忤逆朕的意思也就罢了,你齐德盛竟然也站在了他们的一边!
说!
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人去说服林举人自行请免封爵的旨意?”
“回皇上,奴才只是一时糊涂,绝对没有收他们的好处。”自新皇登基以来,齐德盛仰仗着皇上宠信,官位步步高升,权柄越来越大,日子过的是顺风顺水,就连以前在先皇身边得宠的那些元老太监,现在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他是好久没被人骂过了。
更好久没被年轻皇上骂过了!
身为皇宫大内的太监,他比谁都清楚,不能失去圣心的重要性,就在他心神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全继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然后用眼睛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证物,他恍然大悟,连忙道:“皇上,奴才先前是与林举人闹了些小矛盾,但这点小事绝不至于让奴才来您的面前诬告他!”
说到这里,齐德盛生怕皇上不信,又指天发誓道:“如果奴才有半句假话,愿遭天打雷劈!”
“哼!”齐德盛到底在年轻皇上身边伺候了十几年,深得皇上宠信,年轻皇上气过后,眼睛在齐德盛,全继,还有林敬之三人的身上来回打量,犹豫了半晌,目光最终停在了全继的身上,“全继,你此行前来,可也是要弹劾林举人的?”
全继虽然也深受皇上重用,但相比齐德盛,他的资历要差了太多,此刻皇上发火,连齐德盛都被吓的战战兢兢,由不得他不害怕!
不过既然已经跟着齐德盛过来了,他可不敢临时反悔,不然等退了下去,齐德盛定然不会放过他。
想清楚只是为了这么点小事,齐德盛不可能失了圣心,全继多少平静了一些,磕了个响头答道:“回皇上,其实此次是奴才前来弹劾林举人的,齐公公只是碍于内厂指挥使的身份,所以一起跟了过来。”
“哦?可是当真?”年轻皇上望向了齐德盛。
齐德盛连忙回答:“是的,先前是全公公找到奴才,说有事情要弹劾林举人的,因为消息是内厂厂卫探听回来的,奴才又是内厂的指挥使,所以才细问了一番,然后一起前来禀报。”
说完,齐德盛弯下腰,抹了抹额间的冷汗。
因为齐德盛与全继在皇上身边伺候了多年,所以听到这里,年轻皇上虽还有些怀疑,但已经信了大半,林敬之见状暗道不妙,连连望向了齐公公手中的折子,猜测那上边到底写了些什么!
第四百三十二章 九千岁
“好吧,既然是你全继前来举报林举人,那就由你把这份折子上的内容念出来,给大家听听,正巧林举人也在这里,是非对错,你们可以互相辩解一番。”
年轻皇上说罢,坐回了龙椅。
闻听此言,齐公公心中一喜,用眼角余光得意的瞟了林敬之一眼,意思不言而喻,在皇上心中,还是偏向他的。
林敬之不知道那份奏折之上写了些什么,心中难免焦急,不过他也晓得不能自乱阵脚,连连长口吸气,让自己尽可能的放松下来。
应了声是,全继从齐公公手中接过折子,轻轻打开,念读了起来。
前面几条不是什么大罪,无非是说林家在洛城当地仗势欺人,欺男霸女,胡作非为,并且把林礼之以前所做的丑事,也给拉了出来。
林敬之跪在地上静静的听着,心下暗叹,这些事情是有真凭实据的,他就是想要帮林礼之一把,不认账,也是不可能。
不过皇上对这些小事显然并不是很在意,只是狠狠的瞪了林敬之一眼,要他日后好好的管教管教他那个混账弟弟。
林敬之连忙应下,磕了几个响头。
齐公公见前边这些事情扳不倒林敬之,甚至都没有让皇上对林敬之生起一丝真正的怒火,心中有些焦急,他还真没想到,林敬之才进京没多久,就在皇上眼中有如此份量。
全继自误会了林敬之有瞧不起他们这些宫中太监的意思后,就极不待见林敬之,此次齐公公找上他,要他帮忙对付林敬之,他一半是畏惧齐公公的权力,一半是也想给林敬之点教训。
念了好几条罪状,全继见皇上不但没生林敬之的气,反而脸上浮起了一丝不耐烦,心中暗叫不妙,怪不得这个林敬之能把秦牧等人赶出京城,看来此人的确是有些手段,于是他不再念那些小罪状,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查,林家家主林敬之,借开荒地挖运河之名,用少量粮食为代价,聚集难民近二十万,并在其中广为散播朝廷不仁不义之举动……林家把难民按照一定的人数分开,授予渠帅,河道队长等军职,意欲造反篡逆!”
“什么?”年轻皇上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回皇上,这封奏折的最后一条,举报林举人聚集难民,用粮食收买人心,并且授予了渠帅,河道队长等军用职位,意欲谋反!”全继低垂着头颅,尖声解释了一遍。
听完这最后一条,林敬之已经惊的脸色发白,脑门上渗出了一层冷汗,这个齐德盛好狠呐,只因为自己忤逆了他的意思,就要给自己扣上一个造反,诛连九族的大罪!
皇家最忌讳的事情,就是有人借助天灾之势,诬蔑朝廷,收买人心,图谋造反!因为这一点,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忠臣,因为私自打开粮仓赈灾,被砍掉了脑袋。
所以此刻的年轻皇上,脸色已是变的铁青,目光如刀的定在林敬之的身上,喝问,“林举人,你此刻还有何话可说?”
听到皇上如此发问,林敬之暗自叫糟,看来这位皇上对身边的几位近臣,还真是深信不疑呀!
不敢怠慢,他连忙大呼冤枉,“回皇上,这绝对是赤裸裸的诬蔑!学子对大乾王朝,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
学子是因何进京面圣的,皇上最为清楚不过,若学子果真有谋逆之心,如何会上奏玉碟?又如何敢独自一人进京?”
“诬蔑?全继与你无冤无仇,他为何要诬蔑与你?”年轻皇上冷哼一声。
“回皇上,全公公是与学子无冤无仇,但此事背后的主使者,却是齐公公!您是不知道,齐公公现在手握重权,行事极为嚣张跋扈,谁若胆敢忤逆他半点意思,他就要对方家破人亡!甚至,甚至……”
到了这个时候,林敬之也顾不得许多了,齐公公敢诬蔑他,玩阴的,那他也不必光明正大!
“甚至什么?”皇上皱了皱眉头。
“甚至有人暗底下,称呼他为九千岁!”
九千岁这个称呼,在华夏历史中并不少见,林敬之未与齐公公结恶之前,就本能的对这个权柄滔天的大太监没有好感,反正二人已是不死不休了,他索性也给齐公公扣了一顶大帽子。
“你放屁!”齐公公闻言差点从地上蹦了起来。
“九千岁?”年轻皇上脸色又变了,从铁青色,转化为黑青色,一双如刀的目光,也是移到了齐公公的身上,“那不是比朕这个万岁,只差一千岁了么!”
“皇上,冤枉啊,林敬之这是血口喷人!奴才只是一个太监,哪敢被人称作九千岁?”齐公公对上皇上的目光,浑身一颤,惶恐至极下,连连叩首。
‘砰,砰,砰……’
不一会,脑门上就磕出一片青紫。
眼见齐公公的帽子掉了,头发也散了,脑门上也流出血迹了,年轻皇上的心也软了,毕竟他是齐公公从小抱着长大的,二人虽无血脉亲情,但这个齐公公却是这个世间,陪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好了,你且停下,有没有人称呼你为九千岁,朕自然会细查!”要知道就连一国之母的皇太后,皇后也只不过被人称作千岁,如果齐公公真的被人私下里称作九千岁,那他的地位岂不是要比真正的皇室中人还要高贵?
这是皇上不能容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