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修复完整了?”
“我把能修复的全修复了,最后一段恰好修复成功了。你们那个实习生说这是一部电影,我还想给你大概拼凑出完整的走向,结果这部电影根本就没拍完啊。就停在里面这个主角被强暴的镜头。”
小王不知内情,却恰恰道出了最隐秘的真相。
电影没拍完,也就是说孟妍没有拍完‘初雪的仙境’这部电影。她为什么没有拍完?因为她死了,所以无法再接着拍摄吗?!
邢朗又想起魏恒曾说过江雪儿的失踪真相或许也藏在这部电影中,陡然之间心生一个无比大胆的猜测。
孟妍的确死了,但是江雪儿却接替她的生命活了下来,而且江雪儿和母亲长得无比相似,在镜头里毫无差入。有没有可能,江凯华试图让江雪儿拍完孟妍没有拍摄的镜头?
几乎是提出猜想的瞬间,邢朗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他想起了江凯华送给江雪儿的那枚戒指,那是孟妍的戒指!
原来江凯华把戒指送给江雪儿的含义竟是让她成为她的母亲!
一条条被割断的线索逐衔接成成一条完整的直线,转眼又被风吹散,变成一条条雨丝,汇做一条河流。哀伤的河水潺潺流过,邢朗似乎看到河岸边站着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女人,而河的彼岸,另一个年轻的女人和她相对而站。
她们穿着同样的衣服,神色同样的悲伤,唯一的不同就是彼岸的女人左手无名指戴着一枚戒指。
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宁静好像一副图画,但是邢朗却能在她们身上看到经过岁月淘洗后无比纯净的哀怨,和她们美丽的脸庞下隐藏的沉默又邪恶的圈套。
然后,人不见了,河不见了,他又回到黑夜笼罩浓雾横行的街道中,下属把手机递到他面前:“邢队,魏老师的电话。”
小王还没有挂电话,反复重述胶片的不完整,聒噪的让人头疼。
邢朗挂了他的电话,然后用力捏了捏眉心,打起精神对魏恒说:“咱们之前关于江雪儿的推测全都错了,她就是绑架蒋紫阳……”
“江雪儿在城南‘天空谷’,我和韩斌正在赶去的路上,你在哪儿?”
天空谷?天空谷是芜津市排不上名号的景点之一,江雪儿为什么忽然出现在天空谷。
邢朗忽然道:“停车!”然后拿起手机说:“我刚离开酒店,就在城南,你刚才说江雪儿在天空谷?怎么回事?”
魏恒道:“天空谷有一个雪场,被称为冬天赏雪的圣地。”
说着,魏恒顿了顿,坚定的口吻荡然无存,似乎瞬间无措了许多,请求似的道:“江雪儿想自杀,救救她。”
邢朗有片刻的沉默,不知是在向谁许下承诺:“你放心。”
但是,他拦不住一个怀有自尊心和羞耻心的女孩儿一心寻死的脚步。
他食言了。
无边无际的雪地,像是人烟从未涉足的仙境。洁白的雪花在月下泛着清光,她不知疲倦的追求更远,更洁净的远方,把与她如影随形的白雾丢在身后,雪地中留下有去无回的痕迹。
在无人的雪夜里,她终于再次抬起了头,像以前的自己一样,因美貌、教养、和卓越的家世,从未在人群中低过头。在寂静的雪地里,她又捡起了被羞耻心所驱赶的自信,又变成了那个为朋友和老师所称道的‘江雪儿。
她不愿意弄脏了任何一片雪,不愿显得和她们格格不入,所以她穿着一套雪白的衣服,雪白的裤子,雪白的棉衣,雪白的雪地靴,连戴的帽子和手套都是雪白的。
仿佛她是雪做的,浑身上下干净的一尘不染。
雪就是她的入殓服。
这身衣服,还是周司懿带她去挑选的。他极有耐心,不厌其烦的看着她试了一件又一件衣服。每次她从试衣间走出,他都很认真的端详着她,先称赞她的美丽,然后挑出不合适的地方。就这样,他们几乎逛遍了芜津所有服装店,从白天逛到黑夜。那一天是她三个月来最开心的一天。
想起周司懿,她很感激他。他并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只是她在遇难后唯一的一个求助对象。
因为她见识过他在面对自己时,眼中的真诚与敬爱,所以她相信,他愿意帮助她恢复‘江雪儿’的身份,哪怕违背了法律,违背了道德,违背了社会秩序,他都会站在那些东西的对立面,竭尽所能的帮助她。
她向他告别时,第一次拥抱了他,随后她感觉到他的眼泪流进了她的脖子里。
当时她并不悲伤,只是感到幸福。被他所理解的幸福,被他所尊重的幸福,被他所爱护的幸福,被他所怀念的幸福。
他出现的太晚了,如果他出现在她的厄难来临之前,她愿意不竭余力的同样给予他幸福。
这些话她没有对他说出口,因为她快要死了,让一个活着的人长久惦念一个死去的人,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所以和他告别的时候,她只说了一句‘我回去了’。
归去吧,归去……质本洁来还洁去……
终于,她不再向前,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已经迷失了来时的方向,远离人间,到了一个恰似仙境的地方。
在这里,空气是宁静的,月光是清明的,就连随身环绕的雾气都是那么可爱,她心里即轻松,又快乐,好像全世界都在对她眉开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