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习惯性把事往坏处想,实在是有关张家酒馆那件事,自家这位孙大人做得忒不地道。
那张宝久夫妇,明眼人一看就猜到定不是突然患病暴毙身亡。
孙大人刚刚接手这桩案子时,自然也是全力追查真凶。
这一查,倒是真的抓住了些蛛丝马迹。而这些线索,竟然是直指安王府!
孙起明虽然是这京城的父母官,但这安王府乃是当今圣上胞弟,身份是无与伦比的尊贵,轻易冒犯不得。
只是还没等他考虑出来要不要亲自往安王府走一遭,安王府却是主动找上门来,塞了两名美人,送了他一本近年来他受贿名单的抄本。
大棒加甜枣的威逼利诱之下,孙起明自然乖乖就范,当即草草了结了这桩案子,只对外公布张家夫妇是身染恶疾而亡。
只是这案子了结了,安王府的要求却还没完,竟是想用区区一千两银子盘下张家那块铺子。
孙起明这才知道安王府弄死张家夫妇的用意到底何在。
张家的店面,正处于京城中最繁华街市,只要开业,必定只赚不赔,别说是一千两白银,就是出一千两黄金都是有价无市,这也正是张家怎么都不肯出售店面的原因。
但如今张家夫妇死了,膝下只剩两个幼子,按照本朝律法,张家的店面是可以由京兆府尹出面回收,等幼子成年之后再商讨归还事宜的。
虽然律法如此,但近些年皇帝年老昏聩,皇子们勾心斗角,贵族收购店铺之风盛行,一旦进了京兆府尹的这类店面,从没有归还过那些幼子的,无不是进了贵族的口袋。
这安王府自然是打算捏着孙起明的要害,逼他把张家的店铺分给安王府这边。
只不过,孙起明清楚得很,一旦他用这么低的价格把店铺分给了安王府,其他想要收购这家店铺的贵族世家必定不满,还不知道要给他使些什么绊子呢!
安王府的这个要求,根本是在把他往火里推。只是如果他不跳进这个火坑,安王府手里的那本受贿记录又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也无怪乎孙起明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生生瘦了好几斤。
孙起明躺在榻上,想着自己现在的处境,又是着急又是恼恨,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刚刚合上眼,门外高二却又敲了门:“大人,大人!”
“滚!”孙起明的脸色瞬间不好看了,破口大骂道,“高二你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本官正在休憩吗?竟然还敢打扰!”
“就算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打扰大人半分啊!实在是有紧急事务禀告大人!”门外,高二叫苦不迭,连忙说明来意,“那张家酒馆的两个孩子,现在上门来求见大人!”
“什么?!”孙起明一听张家酒馆,就想起张家夫妇死不瞑目的惨样,不由打了个哆嗦,一下子从榻上坐起了身,“他们是来叫冤的?”
“不……”高二的语气有点奇怪,“他们是来主动上交店铺地契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孙起明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
“孙大人。”孙起明穿好官服匆匆来到府衙外间时,便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恭敬地朝他行礼,眼中竟然均是满满的信任和敬佩。
“起来吧。”
孙起明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两个孩子根本没见过他,怎么就跟看见亲爹了似的这么崇拜他?竟然还主动找他来交地契?真是奇了怪了。
他心里纳闷着,转身坐到高座上,想了想,还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让他们坐下。
不管他们是因为什么崇拜他,但沐浴在这种目光下,人总归不自觉得感觉身心舒爽起来,特别是孙起明的心里还有几分心虚和罪恶在作祟。
“谢大人!”陶白衍带着二狗行了谢礼,才抱着他坐上了椅子。两人均是只坐了小半个椅面,把背挺得直直的,看起来分外谦卑恭谨。
孙起明心里对这两个小娃的好感又稍微提升了一些,语气不由放得柔和:“听捕头说,你们是来上交地契的?”
“正是。”陶白衍点了点头。
“酒馆不是你们的家吗?为什么要把自家地契交给我们呢?”孙起明面上笑眯眯,心里却在猜测着,莫非这两个小孩儿是受了谁指使,有意算计于他?
内里心思急转,他看着两个小孩的目光不由就有些微变,谨慎地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着他们的回答。
陶白衍比孙起明多活两世,眼光和手段都要比他老辣,一眼便看出这人是起了疑心,垂眸飞快地与二狗对视了一眼,然后对着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二狗示意明白。
下一刻,孙起明便惊愕地发现,这两个小娃竟然抱头痛哭了起来。
这是什么节奏?
第29章 哭包皇帝俏总管:厨神管家六
哭包皇帝俏总管:厨神管家六
“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 自难忘!虽然家父离世仅仅一个多月, 但对于我们兄妹二人来说, 仿佛已经过了十年一样的漫长!”陶白衍抱着小二狗,双眼通红,声音颤抖而悲伤,一边把头埋进小二狗孱弱的肩膀里,一边低泣着,“不瞒大人,我们初见到大人,便被大人正气凛然的气势所摄, 大人威严而不失慈爱,让我兄妹二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家父在世时的模样,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悲痛, 这才痛哭出声, 还望大人降罪!”
说完,陶白衍便一直把头埋进小二狗的肩膀一动不动, 但他的肩膀却还是忍不住地轻颤着,在孙起明看来,那便是这张狗蛋情绪太过激动, 故此才不愿意将自己脸上的表情露出来, 以防冲撞了他。
他再扭头看了看一身素色裙装的小丫头, 毕竟年纪太小, 小丫头没能像她哥哥一般强忍悲痛努力冷静, 一张粉嫩的小脸这时候已经变得惨白惨白的,晶莹的泪珠儿宛若绵绵春雨,淅淅沥沥淅淅,粉嘟嘟的小嘴儿这时候也不停地颤抖着,但就是发不出声来。
孙起明看着这样的兄妹二人,只觉得坐立不安。
张狗蛋兄妹越是崇拜他仰慕他,越是为自己逝去的爹娘感到悲痛,他心里的罪恶感便越是浓厚深沉,宛若一块越来越沉的大石头悬在他的心上,摇摇摆摆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掉下来,把他砸得粉身碎骨。
孙起明自认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底线的人。他刚刚上任京兆尹的时候,也曾意气风发,一连破了好几桩大案,甚至放过狂妄之言,誓要守护京城一方百姓安宁平顺。
但很快他就发现,如今这京城早已经是鱼龙混杂风起云涌,有皇家贵族坐镇京城,他一个小小的官员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如果他拒绝顺应这样的局势,他丢官是小,只怕就连性命都保不住。
于是他只能收起心里越来越浓重的愧疚和不安,在皇族世家之间小心翼翼寻求生存,竟然也能平平安安混到如今。
只是现在,看着这两个小儿虽然悲痛但难掩对他信任和依赖的目光,孙起明只觉得五味杂陈,有些他艰难压抑了多年的东西,正跃跃欲试地往上翻滚着。
那厢孙起明正在良心和利益之间艰难徘徊,另一边“全心全意信任孙大人”的兄妹两个,这时候却是都已经走了神。
“宿主你看看你,丢不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