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有点不放心,当时看上去实在是太严重了,而且你伤在脑袋上……”
贾国平絮絮叨叨在对面说着,郗长林放下筷子,把另一只餐盒打开,推到他面前,干脆利落地叫停即将发表的长篇大论:“你吃这个,不要浪费。”
无奈的经纪人抿了下唇,知道郗长林是不乐意自己念叨他,暗暗叹息一声,拿起勺子喝粥。
虽然说着不用立马回剧组,但郗长林没有耽误,吃完饭就叫贾国平开车送他去清名山。
青年在车上补了一觉,到达的时候终于不那么困了。他背上包,慢条斯理地边撑伞边下车,驾驶座里的贾国平也跟着下来,砰的一声关门,将车落锁。
“你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令人担忧,这段时间我都会陪在这边。”贾国平绕过来,把郗长林的包接到自己手里,又拿过他的伞,替他撑着。
郗长林说了声“随便你”,提步便往点翠楼走。
上午的戏正在进行拍摄,郗长林来到场边,往内一瞧,不出预料,果然是楼阳和陈思明的对手戏。
在《幻日》中,吕啸归是跟随了牧奚北十年的徒弟——朝夕相对,隐忍十年,为的不过是刺向心口的最后一刀,这份情仇不可谓不深。
晃神的功夫,郗长林忽然想到自己饰演的易清波,也是死于插入心口的一把刀。
施洛本在另一边站着,脸色不太好,看见郗长林过来了,一把挥开助理,提步朝青年走来。
郗长林察觉到他的举动,偏头瞥了他一眼,继而扭头将视线移回正在拍戏的两人身上。
“你不是住院吗?怎么又跑回来了?”没过几秒,施洛的声音在郗长林耳旁响起。
青年“哎”了一声,有些不是太想回答这个问题。
“我问你呢——”施洛抬高音量,拖长调子。
郗长林十分明显地蹙了下眉,紧接着往旁挪了两步,拉远和施洛的距离。
这位太子爷顿时被气得不轻,手紧紧捏成拳头,大概是想往郗长林肩上砸一拳,但提到了半空,又想起这人刚从医院出来,脸色还有一点点苍白,旋即泄气似的垂下手。
郗长林又是一声“哎”,终于从楼阳和陈思明身上移开目光,偏头看着身边的人:“施小洛,你又被导演训了?”
“卧槽,你怎么知道?”施洛眼皮一掀,颇为愤怒地往旁边的立柱上踹了一脚。
“这是明代的仿唐式建筑。”郗长林幽幽笑道,“你这一踹,是想赔钱吗?”
“啧,老子又不是赔不起。”太子爷语气很是不满,眸眼一转,瞪着郗长林说:“买下这栋楼都不在话下!”
郗长林似笑非笑地鼓了几下掌,为施洛鼓气加油:“去跟贺迟讲,让他把这楼卖给你。”
听到“贺迟”这两个字,施洛心里的不爽又多了几分,他的脚往虚空踹了两下,注视着郗长林大概有十来秒,深吸一口气后,说“不说楼不楼的,你真的是心甘情愿跟贺迟的?”
“谁说我跟他了?”郗长林没好气地说。
“那他成天和你在一块儿?连不经你同意把我拉入黑名单这事业做得出。”施洛一脸看傻子似的看向郗长林,理所当然认为郗长林在骗他。
郗长林平平一“啧”,盯着施洛思索了片刻,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单纯。”
“怎么就单纯了?”
青年一摊手,“没有你想象的那种成年人之间的交易,就是十分简单、十分纯洁的……”
郗长林本想说是朋友关系,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贺迟和他似乎算不上朋友。
不是朋友,不是恋人,更不是钱色交易,那该是什么呢?点头之交这样的形容太浅,但相熟之人也不太合适。
一时之间难以确定出恰当的名词,郗长林话音顿住。
也是碰巧,这时摄像机前的楼阳和陈思明完成了拍摄,导演高喊一声“过”,旋即猛地转头,抬手指着施洛,高声说:
“施洛你小子给我滚过来,刚才对你说的想明白了吗?想明白了就接着拍!如果没想明白——”
秦导的声音顿住,目光在施洛和郗长林身上来回数次后,接着说:“那就让郗长林给你做个示范!”
此言一出,不仅是郗长林和施洛怔住,连带刚从摄像机旁走开的楼阳和陈思明也露出了惊讶之色。
点翠楼内骤然安静,只余还没关闭的鼓风机呼呼作响。
多数人都以为是秦导口误,叫错了名字,但没想到他又重复了一次。
施洛神色复杂地盯着郗长林看了一会儿,唇张合几次,不过终究没说出什么,只是抓住了郗长林手臂,带着他往之前布置好的场景中走去。
“就他?一个什么作品都拿不出手的人,还能给人做示范?”角落里倏地传出一个声音,轻飘飘的,回荡在偏暗的室内。
施洛脚步微驻,郗长林却是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这条戏的拍摄地点在东苑,柳霜清、牧奚北和吕啸归三个人的戏。
柳霜清与主角吕啸归一样,是被大国师牧奚北夺取了家国的人,同样是背负血海深仇,他的形象却被《幻日》原作者塑造成得温柔稳重。
单就这一点,与施洛的性格与形象着实不符。但作为一个演员,不可能永远演自己所擅长的那一面,要敢于用擅长去挑战不擅长。
施洛虽然是来娱乐圈里玩票的,却也不是个固步自封的人,否则不会接下柳霜清这个角色来挑战自我。演不好自己不擅长的角色,他比任何人都着急。
在镜头下,施洛和楼阳、陈思明又一次重演那条NG了不下二十回的戏,监看monitor的秦导再度紧锁眉头,在进行到一半时,喊了停。
“施洛,你的眼神不对。这个时候柳霜清虽然对牧奚北产生了杀意,但那杀意是深藏不漏的,隐藏在温和之下,眼神依然平静如水,甚至带着点笑,而不是像你这样,跟见了抢你老婆的仇人似的!”
秦导一脸怒容,拿着喇叭大吼,声音就这么砸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施洛在这场公开处刑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死死捏着袖摆一角,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
郗长林不动声色给了施洛一个眼神,再从杜崎手中接过那杯给秦导泡的咖啡,塞到走过来的施洛手里。
施洛将咖啡端到了秦导手上,后者怒其不争,瞪了他一眼,然后冲郗长林一扬下巴:“这场戏,你应该行吧?”
“行。”郗长林笑起来。
秦导又问:“需要过一遍剧本吗?”
郗长林摇头:“不用,我记得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