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还没停下脚步，黏人精似的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的丧尸皇先转过了头来，淡金色的竖瞳直直看向秦相，眼中杀意盎然。
这才是他们熟悉的眼神！
之前那种温和无害的模样想必都是伪装出来的假象。
三名异能者的警惕感瞬间提升。他们戒备十足的盯着丧尸皇，连对方柔软的金色发丝都没有放过，好像从那中间会射出淬毒的长针，趁他们不备伤人一样。
长针是没有的，倒是有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掌直接扣上了丧尸皇的头顶，从前至后顺了顺毛。直到感觉身边的小丧尸对人类的敌意消减了不少，陈辞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已经通知了其他人。我不会让你们就这样把他带走或者杀死。”
三人闻言，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陈辞能一点儿也不结巴的说完这两句话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在这两句话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一一他不愿意让他们杀死丧尸皇？！
陈辞仰起头，目光穿过无数被钉死在金属长刺上的变异蟒蜥的尸体，冷静道，“我也不想和你们为敌。所以你们最好不要出手，让我们离开。”
“你疯了！！”叶歆扯嗓子嚷道。
何澜的双唇发白，喃喃道，“这简直……这简直是……”
听陈辞的意思是，他不仅不愿意让他们杀死这只丧尸皇，还要……还要和他走？！
他们不清楚对方是怎么认识丧尸皇，又为什么做出了这种不可思议的决定，但相信换作任何一名异能者，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只会认为陈辞疯了。和丧尸交往无异于与虎谋皮，被一口吞掉已经算是好的下场。他难道不知道那名高级研究员是怎样被一点一点吃干抹净的吗？
“你冷静一点，陈辞。”
秦相此时想的比其余两人都多。陈辞的性格一向不合群，在基地也受了不少冷眼，再加上前段时间被他拒绝……会不会是这些经历让他产生了某种反人类的倾向，错以为和丧尸相处反而更愉快？
秦相越想越觉得这个解释说得通，至少比陈辞毫无理由的跟着丧尸走合理。他朗声道，“陈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别告诉我你居然会相信那些丧尸小说的桥段，以为跟一只丧尸能和平相处。”
大约就在那名倒霉的高级研究员出事前后，基地流行过一段时间以丧尸为主人公的小说，情节十之七八是一名貌美善良的人类少年/少女意外救下一名受伤的丧尸，并在细心照料对方期间产生了某种莫名的情愫……其中的代表作曾风靡一时，不过在研究员出事后都被列为了禁书。也许到了现在，还有些不懂事的小孩会偷偷摸摸看这类小说，但到了陈辞这个年纪，怎么也该清楚，那都是过度浪漫化的产物。小说里的丧尸和现实中的丧尸，怎么可能是一样的呢？
何澜也考虑到了陈辞的心理状况，缓声提示道，“陈辞，你别冲动。也许你觉得基地不好，但你想一想，如果离开了基地，你一个人……跟着一个丧尸，能去哪里呢？”
陈辞闻言忡愣了一会儿。是啊，从他意识到人类和丧尸皇站在敌对立场上的那一刻起，他就毫不迟疑的选择了站在丧尸皇这边。他的决定做得那么坚决果断，以至于到现在也没有想过这个抉择意味着什么。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末世，除了人类构筑的固若金汤的基地之外，根本没有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场所。他选择离开基地，失去的不只是一个可供休憩安眠的房屋，还有可以相互扶持的同伴、同一族群之间的认同感……他的生理、安全、爱和归属感、尊重乃至自我实现的需求都将无法得到满足。
他所能获得的仅仅的一只丧尸皇的陪伴。
陈辞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迷茫，这让三人以为他被说动了，于是更加绞尽脑汁劝说他，试图把这一只迷途的羔羊重新劝回正途。
他们说的话，丧尸皇能听懂不少。起初他根本没在意，他觉得他的陈辞和这些人类才不一样，不会被他们打动的。随着时间流逝，而陈辞站在原地没动，丧尸皇才开始感到有那么一丝丝急躁起来。
他想要用爪子去勾陈辞的胳膊，在看到对方脸上的那道细痕时又收回了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于是缩起指甲，委屈的用手背碰碰陈辞的脸颊，张口道，“啊。”
“没事，别担心。”陈辞回过神来。
他方才是有感觉到一丝迷茫，但不是因为怀疑自己做错了决定。他只是恍然惊觉，原来有些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如此重要。重逾自身，重逾生命。
秦相等人的劝说已经变为了历数丧尸对人类犯下的罪行，从末世纪元初年一直到近几年的血案，其中叶歆显得尤为兴奋。他挥着胳膊道，“你难道没听过那句话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今天放过了他，明天他就会反咬一口，只有把他们全都剿灭才是……”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陈辞问。
叶歆没想到他会反问，一愣道，“当然！”
陈辞指了指身边的丧尸皇，“哪怕他还没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你们也要杀死他？”
“他怎么没做过一一”叶歆张口就要反驳，随后想起来他还真的没见过这只丧尸皇残杀人类。在基地提供的录像里，他见的最多的也是丧尸皇冷眼旁观人类被变异生物杀害的场景，至于亲自动手，倒是一次也没有。如果仅仅是不施以援手……听上去也不怎么过分。换作是他，看见对方被变异生物包围，也绝对不会冲上去解救的。
陈辞看向何澜和秦相二人，问，“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何澜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毕竟他在基地从小接受的就是这一套说辞。
秦相的脸色有些凝重，没有应是，也没有反驳。
陈辞平静的盯着他看了几秒，眼中有失望，有不赞同，没有恼怒。异能者们会这么想不奇怪才对，要是他们有一天突然放下对丧尸的仇恨了，他才应该感到讶异。
他看着秦相，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出手，我也不会留情的。”
他说着摸了摸丧尸皇的后颈，丧尸皇如有所感般竖起手掌，示威般朝异能者们炫耀金属长指甲上的反光。
秦相抬起手腕，看了眼屏幕上的红点，最近的异能者小队离他们只剩下不到一公里。
“让他们走。”秦相沉吟道。
叶歆不解道，“老秦，你这是怎么想的？明明……”他也看到了屏幕上代表各自小队定位的红点，只要再拖延几分钟，就有人可以赶到了。他们三个人绝对不是丧尸皇的对手，但如果再加上一个小队的异能者，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秦相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遍，“让他们走。”
叶歆咬了咬牙，准备撤去挡在他们去路上的风墙。他还没操控半空中的气流开始散逸，丧尸皇就伸出了他仿佛从来不剪的长指甲，在无形的风墙上轻轻一划。
吱一一
风墙瞬间瓦解，丧尸皇耀武扬威般冲他甩了甩头，又对着陈辞咧嘴一笑。也许他对于怎么控制面部肌肉还不够熟悉，这一咧嘴看起来颇像是要张口咬住对方。
丧尸皇也觉得自己的表情管理失败了，垂头丧气的走了两步。他陡然瞥见还被挂在金属长刺上吹风的变异蜥蟒，眼中一亮。那两颗金色的眼珠像是被考古学家从古墓中挖掘出来、重新淘洗后的金饰件，焕发出岁月也无法打磨去的闪耀光芒。
他转过头来，目光灼灼，惊得叶歆往后退了一步，“他想和我们打一场不成？”真要动起手，他们也没有把握能支撑到救援到来。
秦相的眉间积压着层层皱纹，“应该不是。”
丧尸皇并没有朝他们的方向走来，所以他这么判断，但他也不知道对方突然转身回头是为了什么。
丧尸皇走到一根金属长刺边，把手贴上金属的表面。他的手掌刚贴上长刺，坚硬的金属就软成了一滩水，顺着他脚下的裂缝渗进地底。
失去支撑的尸体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丧尸皇俯下身，以手作刀，干脆利落的剖开变异蟒蜥的小脑，从中探取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晶核。他把晶核在变异蟒蜥的鳞片上擦了擦，对着太阳观察了一会儿细碎的散光，然后收进了自己的裤袋里，走向下一根金属长刺。
“他这是在做什么？”叶歆问。
何澜道，“收集……晶核？”
变异生物和丧尸体内都有一枚晶核，人类异能者也是如此。晶核由异能精粹生成，其中蕴藏的能量可供同系异能者吸收。变异蟒蜥的晶核在阳光下呈现出深蓝色，应该蕴含着水系异能的元素，这只丧尸皇的异能明显是金系，他收集水系晶核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