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江衍正在午睡,隐约听到从外间传进来的声音。
有人对许笙说:“Henry最看重的一个女儿被轮了。”
许笙说:“那个私生女吗?”
那人说:“是的,Henry想把她培养起来,让她接替Blanche的位置。”
许笙说:“怎么会被轮?我们又没动手。”
那人说:“据我查到的,好像是周昀动的手。”
许笙:“……周昀?”
“好像是她,我也不清楚,她藏得太深了,我的人查不出来。”
“应该就是她了。除了她,没什么人会用这样的手段。”
“是的,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肯定是她。”
许笙沉吟着,没说话。
那人又说:“Henry也没查出来。他以为是周爷让人做的,想和周爷见一面。”
许笙说:“让他来医院。”
那人应下,然后开门声响起,离开了。
人走后,许笙在外面呆了会儿,才推门进来。
见江衍半睁着眼看自己,许笙没有惊,也没有慌张,只说:“您都听到了。”
江衍:“嗯。”然后说,“不用再查了,是周昀做的。”
许笙说:“您知道?”
江衍说:“嗯。她现在已经不正常了,能做出这样的事,对她来说还算正常了。”
许笙说:“我让人去疗养院看看。”
江衍没有拒绝,道:“Henry来了,记得叫我。”
许笙说好。
Henry当天晚上就来了。
来的时候,江衍正在吃晚饭。
临近最后的阶段,江衍胃口不仅没再继续差下去,反而还越变越好。加上他不同意化疗,也不同意手术,都知道他是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了,医师们也没说什么,只让他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让许笙太拘着他。
所以今天的晚饭还挺丰盛的,北京烤鸭,麻婆豆腐,西湖醋鱼,醉蟹,还有一道开口汤。Henry来之前才吃过东西,可看着江衍面前卖相精美气味香浓的中餐,他居然觉得又饿了。
江衍抬头看了看他,让周端再拿双筷子和碗来:“坐吧。”
Henry搬了个椅子坐过来,拿筷子的动作挺熟练,显然也是经常出入中餐厅。
几人默不作声地吃着,没人说话。
Henry原想趁中国人喜欢在吃饭时说事的习惯来问江衍,为什么要对他的女儿下手,可看人白得没什么血色的脸,他喉头动了动,还是闭上了嘴。
江衍已经近两个星期没有露面了。
Henry大致知道他是病了,否则许笙不会让他来医院。可他没有想到,江衍得的居然是癌症,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情绪。
上次见周先生,人还是冷冷淡淡,稳坐钓鱼台。不料这一转眼,就是个快要死的人了。
世事无常,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吃完饭,周端又让人送来饭后甜点。等甜点吃得差不多了,江衍才问:“你今天过来,有什么事吗?”
Henry动了动唇,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请周先生手下留情,不要再对我的女儿做那种事了。你们中国不是有句老话,叫‘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我的女儿还小,希望周先生能放过她。”
江衍淡淡地说:“周端的妹妹也还小,刚上高中,我当初也希望你能放过她。”
Henry面色一变。
江衍继续说:“我们都是一路人,都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抬眼看过去,银丝边眼镜下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和冷静,令Henry恍惚觉得他根本没有得癌症,坐在这个病房只是个障眼法,“我们中国还有句老话,叫‘自家人管自家事’,我和罗震窝里斗归窝里斗,总不能让外人来插手。”
插手就算了,还这么大张旗鼓,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所以说地域差异,国人所坚持的很多东西,外国人始终都是无法理解的。
Henry手抖了抖,低下头,谦卑地说周先生说的是。
吃完自己的那份甜点,江衍伸出手,让许笙给他擦手。他看着Henry,又说:“还有,你找错人了。是周昀害的你女儿,不是我,你应该去找周昀才对。”
Henry诧异地抬头,眼都睁大了,极度的不可置信:“周小姐?真的是她吗?”
江衍说是。
Henry倒抽一口冷气:“她怎么能这么做……”
他们说的是英文。
这会儿Henry没能控制得住,小声说了几句什么,江衍没听清楚,许笙倒是听出他是在用美国当地的话骂周昀。
他骂的很不好听,许笙也就没给江衍翻译。
江衍平静地说:“她上次找你,让你害周端的妹妹,那个时候你就应该知道,她不是好人,你不应该与她合作。”
Henry似乎想反驳,想说那个时候他没有想到那些,只是认为周昀的建议不错,就使用了。但沉默片刻,还是说道:“我知道了,谢谢周先生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