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开的,通过关系拿到的大学资质。实在考不上大学的又想混个文凭的,就会去这样的学校。不过你别看这学校上不了台面,文学峰和马文敏他们是有真才实学的。”
“仲彭,他以前是香江大学的教授,因为脾气太冲,骂了学生两句。学生一时想不开,跳楼了。所以才离开了学校。至于文学峰和马文敏,他们的学术造诣很高啊,你知道华国的刘老先生吧,他们是他的学生。因为内陆前几年的坏境,对有旅日经历的学者不太友好,所以才来了香江。”徐明生说道。
刘老先生,李铮自然是知道他的,华国生物学圈子里的国宝级人物。和童周是同一辈的人,老人家活得久,九十年代末才去世,被称为华国生物科学的定海神针。
“多谢老师了,我会一一去拜访的。”李铮诚恳地道谢。
徐明生摇摇头,“他们可不好说服,看你运气喽。”
两三点钟的时候,陆陆续续有香江大学的学生来看徐明生,李铮便和陈素芬打了声招呼告辞了。走出病房的时候,李铮的眉头不约微微皱起,他的目光不由落在不远处用力擦地板的清洁工阿姨的身上。
就算医院需要做好消毒工作,但玛丽医院的消毒做得也太勤快了,他是下午十二点半到的医院,到现在两点半,不过两个钟头的时间里,走廊地板就被消毒了两次。
李铮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上前两步开口问道:“阿姨,我看您擦了一天的地了,您每天的工作都这么忙吗?”
清洁工阿姨抬头,看到是一个俊俏的小伙,脸上的不耐稍稍缓和了些。
“不是的啦,不知道那些院领导在想什么,这两天突然让我们两个小时做一回消毒。我就拿那么一点工资,让人一点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你说他们是不是不讲理啊。”阿姨也是满肚子的怨气。
李铮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但他却始终抓不到关键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带着疑惑走出医院,回头看着“玛丽医院”四个大字,他摇摇头,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这两日流感在香江爆发开来,市面上的感冒药都断货了,医院里的病人人挤人,简直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或许是为了应对流感,医院才加强了消毒措施。
晚上七点整,李铮放下手头的工作,随手给自己煮了碗泡面,正准备开吃的时候,就看到张跃军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医院……医院封院了,陈教授说是耐药菌株感染,徐院长他晚上发了高烧,陷入昏迷状态,昏迷前告诉陈教授他实验室里有耐药菌株的课题资料,说你是知道的。陈教授没有你实验室的电话,所以给我打了。”张跃军一口气说完,脸颊两侧因为剧烈的运动显得有些红。
李铮的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耐药菌株,他怎么会没有想起来。
八十年代,国内医学界,特别是医院临床一线,还少有耐药菌株的概念。耐药菌株的可怕紧紧在专家学者的学术论文中得以出现。
八十年代的香江好似二十年后的内地,滥用抗生素现象是普遍存在的。紧凑的生活节奏让医生和病人都喜欢见效快的治疗方式,抗生素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细菌多次与药物接触后,对药物的敏感性减小甚至消失,致使药物对耐药菌的疗效降低甚至无效。患者在使用抗菌药的过程中,已经出现耐药的致病菌或病毒通过呼吸道、消化道、泌尿道等器官排出体外,并通过上述途径传播给其他患者。
“该死!给我医院电话。”耐药菌株感染在三十年后的也是个临床难题,特别是这种院内感染,会使得医院病死率大大上升,徐明生刚动完手术,正是抵抗力极其低下的时候,这时候感染耐药菌株,炎症降不下来,那是致命的!
在来的路上,张跃军早就把医院电话背熟了,“08271245!”他一口气背出来都不带思考的。
李铮点头,立刻拿起了话筒。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喂,你好。”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请问陈素芬教授在吗?”陈素芬并不是玛丽医院的医生,只是香江大学医学院教授,玛丽医院很多医生都是她的学生。
“啊!你是李铮先生对不对,您等一下!”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李铮通过话筒可以清晰地听到女子大声喊道:“陈教授,李铮先生来电话了。”
随即,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声,不多时陈素芬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李铮吗?太好了,玛丽医院发生了耐药菌株感染,老徐他……被感染了。现在医院统计了被已确认的感染人数,共79人,待观察的54人。情况很不乐观,该用的抗生素我们都用上了,没有太大效果。香江研究耐药菌株的实验室几乎是没有的,如果将细菌样品送到英国,那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医院里这么多病人……”
陈素芬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把压力放你身上不对,但是我没办法了。老徐说,他手上正好在做耐药菌株的课题,资料搜集的差不多了,你知道放在哪里的。我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一份样本已经连夜送到飞机场了,还有一份样本会有人送到你实验室,老赵老王他们都会帮忙。孩子,拜托了!”
李铮深吸了一口气,包括恩师在内的一百多条人命,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肩头是那么沉重。做了两辈子药,虽说明白制药是治病救人的,但实验室里单纯的治愈率数据和真真正正的人命放在一起的时候,显得是那么得苍白和薄弱。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一百多条人命就在他眼前不远处,只要他跑得够快,他就可以把他们救回来,如果他跑得不够快……
李铮额头慢慢渗出了汗珠。
“我知道了,陈教授,您放心我会尽力的。我需要玛丽医院近几年抗生素使用情况的详细数据,还有这几日病人耐药反应的资料和你们已经尝试过的治疗手段。还有的我一时想不到,但我实验过程中会随时需要资料,我需要有一个人守在电话旁,与我随时配合。”李铮扫了一眼实验桌台上写了一半的计划表,随手将其丢进了垃圾桶。随即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好的,小王会二十四小时守在电话旁。”陈素芬听着李铮略带命令式的口吻,竟稍稍心安了不少。
李铮挂下电话,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张跃军略带激动的面庞。他上前拍拍张跃军的肩膀,“学长,这回可能又要麻烦你几天不睡觉了。”
张跃军用力摇摇头,“李铮,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百多条人命呢。你随时吩咐,我别的用处没有,打打杂还是行的。”
☆、第六十一章
李铮上辈子不仅是华清大学的教授,还兼着国家药物研究院院长的位置, 他对这个三十年后肆虐于临床一线的医学难题并不陌生。
李铮记得, 他猝死前的一礼拜,华国国家卫生部还在全国卫生会议上用大篇幅做了有关“耐药菌株”问题的工作报告, 并将其作为下一个五年计划中的一项重点工作,各省市纷纷跟进,很多省市卫生部门甚至将抗生素使用频率列为了医院年终考核的一项重要指标。
在李铮看来,这不免有一些矫枉过正了。很多大城市大医院, 病人发烧不到三十九度以上绝对不挂水,使得出现了许多病人放弃大医院往小诊所里面挤的怪象。
“啪。”张跃军脱力地将一大箱资料放在桌上。
“这是徐教授实验室里所有的资料和手稿。”
李铮点点头,从箱子里翻了翻, 找出一本有点泛黄的牛皮笔记本。
这是徐明生的项目笔记, 他草草地翻了翻,他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很完美了, 所有资料分门别类, 哪些资料可以得到什么结论, 一清二楚。这给李铮接下去的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医院的样本还没送到?”李铮看了看手表,眉头皱得更紧。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雨夹着雪打在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与保安说过了,有人过来会第一时间打电话。”
李铮抿了抿嘴,他将手里的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放,脱下实验室白大褂,穿上外套撑着伞就跑入雨中, 与死神赛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珍贵的,他不习惯坐在实验室里面干等。
“哎,李铮,我跟你一起去!”张跃军在背后大喊着,顾不上换衣服在外面套了件雨衣就快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