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见他这样,就知道决明还在想苗圃的事情,于是低头问他:“今日师父要考校功课,你都背好了吗?”
决明一听,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连连点头,但等点完了才想起来,苍术的眼睛被自己的巾子盖住了,根本看不到他,连忙补充道:“背好了背好了,前半夜一直睡不着,我在心里默念了好多遍呢,绝对没问题。”
苍术闻言,心中莞尔:你可不止上半夜默背……下半夜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背内经呢,肯定记住了。
“我刚刚已经去前院禀报了师父,师父让我回来换身干衣服,咱们再过去。”
提及晓年这个师父,两个人心里都生出一股暖意来。
暗卫营虽然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但那里的训练十分艰苦,再加上苍术和决明的根骨不算上佳、年纪也不大,差不多同时进入暗卫营的小伙伴有些已经能够入前营为殿下办事了,但他们却还远未能“出师”。
尤其是决明,小时候颠沛流离留下了一点病症,治了好些年才有所好转,但到底影响了学武的进度。
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一点一点地过去,等到了合适的年龄、遇到合适的机会,他们会被派到某一个地方,做殿下的眼睛和手……谁知道蒋长史一派把他们派给了一名大夫。
简大夫刚刚进王府的时候,众人都把他看作是简太医的助手,不怎么把这十七岁的小大夫当回事。
但随着时间推移,意识到简大夫是真的可以治殿下的魇症,越来越多的人打从心底开始佩服简大夫。
苍术和决明在他身边,了解得更多,所以才更加崇敬简大夫,但这种崇敬又和崇拜暗卫营的前辈有些不同。
在暗卫营,十七岁已经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年纪,很多暗卫这时候已经为自己的刀刃开过锋了,冷酷而成熟。但简大夫的成熟却并非表现在一招一式上。
他们在药庐的生活,过得忙碌而充实,尤其是简大夫闲暇时候教他们东西,让人每天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大概是对苍术和决明认真的嘉奖,简大夫时常借给他们些医书来看,还许诺如果他们有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他。
这并不是一句客套话、场面话,因为苍术和决明试过向他请教些问题,简大夫一点都没有不耐烦过,解释起来又详细又清楚,待他们如孩子一般,语气温柔。
他有时候甚至对他们那些稚气的奇思妙想有几分兴趣,自己回去捣鼓一阵,然后再找他们讨论讨论,把这个叫做教学相长。
秋狩之后,听说能够成为简大夫的徒弟,苍术和决明喜出望外。
行了拜师礼之后,师父没有马上把他们丢着不管,而是商量好定期给他们授课,课后布置各种功课,让他们抽时间去完成。
这样看似会更加忙碌,但他们甘之如饴。
入冬之后,师父简晓年搬到了殿下的主院,方便大夫每日给殿下问脉用药,避免了他在雪天来回奔波的辛苦。
两个人原本以为自己要留在苗圃,谁知道师父竟然带他们一起,虽然住的是罩房的偏角,但他们已经非常惊喜了。
此时的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幸运的,却不知道当初被蒋长史从郑大人那里挑走时,他们就注定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
早上,刘煜上朝去了,晓年也有自己的任务。他给两个徒弟讲过医理之后,按惯例给他们布置了功课。
从后罩房回到屋子,晓年发现小虎崽在房间里等自己放它们出去玩雪。
只见小家伙并排站在暖阁的榻上,小爪爪搭在窗台上往外看去,它们的小尾巴在身后扫来扫去,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院子,连晓年回来了,都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宝贝在做什么呀?”晓年径直走了过去,坐在暖阁的罗汉榻上,明知故问道。
小虎崽扭头看到哥哥回来了,还念念不舍地又瞄了一眼外面,才跑过来依偎在他身边,然后一阵“嗷呜嗷呜”、“嗷嗷嗷嗷”地叫起来,跟在合唱似的。
怕晓年不理解它们的意思,乖乖还拿小爪爪拍拍他的腿,然后跑到窗户旁边蹦一蹦,麻利地扒窗台给他看,所求之事再明了不过了。
问过刘煜之后,晓年才知道它们在更小的时候就已经玩过雪了。
事实上,冀州的冬天很难不下雪,它们最开始又单独住在小林居,院里的侍从和影卫不敢管,也管不住它们,所以小虎崽自己玩雪的经历,其实并不少,甚至比晓年还要“经验丰富”,它们从来没有被冻到或者伤到自己。
昨夜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就让人震撼无比,大雪下了一整夜,听说天微亮才停了。
虽然知道晚枫园还有人守着,晓年心里还是记挂着苗圃,直到苍术回来跟他报说无事,才放下心来。
晓年见此刻已快至午膳时分,不想让它们玩雪玩得全身是水、再折腾一番影响了进食,于是斩钉截铁地道:“午后等太阳出来了,咱们再去玩雪。”
小虎崽在他身边蹭了半天,还是没能让“铁石心肠”的哥哥改变主意,只能老老实实等吃完饭再说。
大部分时候哥哥对它们都是有求必应的,但也有极少情况,哥哥比较“残忍”,但小虎崽喜欢他,就算哥哥无理取闹啊,它们没办法也只能宠着他了。
吃过了午膳,休息了片刻,小虎崽连午觉都不想睡了,如望妻石一般扶着窗台站立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的雪地。
它们时不时回头瞄一眼晓年,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好吧,我们现在出去玩,但今天只能先玩一会儿,”晓年轻轻地摸了摸小虎崽的头:“若是待会哥哥叫你们回来,你们却不听话,那就没有第二次了,好吗?”
小虎崽只选择性地听到前半句,高兴得直往晓年身上扑。
晓年早就知道小家伙的路数,直接把它们抱起来,又强调了一遍“纪律”,直到小虎崽在他怀里哼哼唧唧,把小爪爪放在他胸口,似乎是有点不情愿地表示自己会听话,晓年才如约把它们抱到了外面。
无论在哪里,北国的冬天都很美,到处银装素裹,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晓年走到屋外,抱着小虎崽在廊子里走了一段,走到了侧面。因为要玩雪而没穿披风,他看到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才觉得确实有些冷了。
但他怀里的小虎崽就像一对暖炉,又温暖,手感又好。
—— 冬天就需要这样毛茸茸的手炉……
往年的这个时候,晓年会待在祖父的书房,听他讲医理,偶尔也自己找本书来看看,并不限于医术,祖父从不阻拦他看“闲书”,有时候还会叫他念上一段,然后祖孙两个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
叔父一家如果来了府里,陪着祖父的就变成了叔叔简行远。而他们堂兄弟俩就回晓年的房间下棋或者玩闹一番,免得打扰了祖父和叔叔(父亲)。
那样平凡简单的生活,点点滴滴都透着美好,让人每每想起来,脸上都带着笑意。
按捺不住的小虎崽在他怀里扭呀扭,成功惊动了若有所思的晓年,他弯腰把两个小家伙放到地上,它们立刻撒开小肥腿就往台阶下面冲。
事实上,那厚厚的积雪已经没过了台阶的第二层,小虎崽一个蹬腿,优美地飞跃出去,只听到噗噗两声,就不见了。
晓年:“!!!”
眼看到小虎崽就这样掉进了雪里,再加上它们身上本来就是白色绒毛,顷刻被雪没得看不到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