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蹲了几天,牛家兄弟到底还是耷拉着脑袋出来,去山上捡了柴火,回来烧炕、烧水、烧饭。
牛老头拖着病歪歪的身体出村,到山上找柳爻卿,正好他和哲子哥一块在外头逗二哈和黑背玩。见着牛老头瘦的一把骨头走来,柳爻卿笑道:“来干啥?”
“叫召哥儿回去,我往后再也不打他了。”牛老头难得低头,说话低声下气的,就想着柳爻卿点头。
拽着二哈的狗腿,叫他用两条腿走,茅白迈着小短腿冲上来,咕噜噜跟个球似的撞到二哈身上,两个小家伙顿时凑到一起。
柳爻卿嫌弃的把二哈推给哲子哥,捞起黑背撸,脸上还是笑着的,问:“为什么想叫阿爷回去?”
“……”牛老头不说话。
“是不是家里没有人捡柴火,没有人拾掇,也没有人做饭,你们揭不开锅了?大冷天的睡冷炕不舒坦吧?”柳爻卿紧了紧身上的坎肩,不让冷风吹进去,“以前这些活都是阿爷和宝哥儿做,现在他们不在家里,所以……”
“到底是在一块生活半辈子,叫他回来,等往后叫三个儿子给他养老送终。”牛老头脸拉的老长,低着头也不看柳爻卿,继续说 ,“往后我也不打他,不骂他,正儿八经过日子。”
听着牛老头不疼不痒的话,柳爻卿笑了。
以前村里有不少人见过,老哥儿刚嫁过来时,叫牛老头打了个半死,去了半条命,躺在自家门口等死,牛来头就没打算管,后来老哥儿自个儿活了过来,又叫他回去干活。
要是真的悔过,那几十年时间什么时候都行,咋非得现在?
反正柳爻卿是不信的,不过他也得问问牛老头,叫他心里有个数,别以为自个儿不打不骂自家哥儿就行了,这原本就是正常人该做的,并不需要表扬和奖励。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第55章 干啥
面对牛老头,即便是他年岁大,是个长辈,可柳爻卿那是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这可不是你不打不骂阿爷就成的。”柳爻卿有些讽刺地笑了笑,接着说,“你看看旁人家,哪有活都叫一个人干的。莫不是你以为,家里所有的活都叫哥儿干,是天经地义的?”
就算牛老头明白这一点,柳爻卿也得回去问问老哥儿,要是他愿意回去,就叫他回去,往后的事情柳爻卿便不会再插手。
人生要面对许多事,并不是回回都有人帮忙,总得自己给自己负责。
牛老头也不知想通了还是知道柳爻卿不准备放人,失魂落魄地走了,再没到山上找过召哥儿。后来牛老头又大病一场 ,头发变得花白,身子骨大不从前了,也极少出门,都是窝在家里。
他明白柳爻卿话里的意思,但也知道自己怕是改不了大半辈子的性子,要是召哥儿回来,定是用不了几天又得故态复萌,与其再过那种日子 ,不如彻底放召哥儿自由。
牛老头这样想 ,谈不上良心不良心,只是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刽子手,沾满看不见的鲜血,想清清白白的走,想着等将来到了地下,不至于对不起召哥儿的家人而已。
后来柳爻卿寻摸着机会问了老哥儿,这个辛劳大半辈子的哥儿年岁也不大,却已经露出老态,他想都没想的说了,“我对他只有恨,是不可能回去的。以前觉得日子只能这么过下去,要不就活不了命,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清净。”
得了老哥儿的话,柳爻卿就不再管这件事儿。
上谷村村口,花马熟门熟路的拉着马车,哒哒哒进了村,拐弯进胡同,停在柳家大门口,闻着里头的味儿,习惯性的打了个响鼻。
柳家闹哄哄的。
只有柳老头屋里的炕一天到晚都是热的,二房钰哥儿和沈氏睡觉的炕只有晚上才烧,大房那边没得柴火,一天到晚冷冰冰,柳全福白天要么赖在上房炕上,要么去旁人家串门子,蹭炕,这到晚上歇息可就难受了,大房屋里炕冰凉冰凉的,实在是睡不着觉。
小李氏想了个注意,叫忠哥跟魏氏说,拿嫁妆买柴火,村里的柴火也不多贵,几文钱就能买一捆。
忠哥回去说了,当时就叫魏氏打出来,站在院子里插着腰骂小李氏。
村里还没有买柴火的,实在是不像话,柳老头说了几句,魏氏觉得委屈,哭哭啼啼的要回娘家,说这日子没法过。
忠哥正稀罕自家娘子,跟着心疼,好说歹说叫魏氏在家里等着,他上山捡柴,这会子还没出门,因为魏氏早就看透了,柴火捡回来怕是也得叫柳全福拿去烧自己屋里的炕。
这事还有的掰扯,外头的花马连带着高富贵听了会儿,感觉柳爻卿不再,就又哒哒哒走了。
里头还吵吵闹闹的,后头又来了辆马车,车夫面生,站在门口问:“这里可是柳家?卿哥儿家?”
“卿哥儿不在家,在山上。”魏氏正火大,闻言没好气地回头喊了一嗓子。
马车里的人等的不耐烦,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听着声音看过去,表情冷冷淡淡地道:“走 ,去山上。”
身上穿着难得的绸缎长袍,外面套着针脚精致的小袄,脚上踩着的靴子瞧着应当也是皮子所制,一看就是个身家不凡的公子。
院里的人心思各异,却还是没能留住人家,马车哒哒哒离开了。
到了山上,高富贵早就熟门熟路的找着柳爻卿,正经的烧着热热的炕的屋子。柳爻卿专门拾掇出来,甭管有人没人,这个屋里的炕都烧着,只要有比较重要的客人,过来就可以上炕暖和,要茶有茶,要点心有点心 ,门口还有苏七他们每天排班轮流守着。
按照柳爻卿的话来说,这就是专门的迎客厅,虽是简单的屋子,却要什么有什么,就是当场谈生意也是使得的。
“卿哥儿这里的茶口味竟是不同。”高富贵自觉跟柳爻卿熟,就极不见外的拿了冲茶的茶壶看。
“这里头加了点别的东西,味道自然不同。”柳爻卿也不主动问高富贵为什么来这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外头哲子哥正跟憨大说什么,今天已经给柳老头烧过炕,憨大干这个活儿还挺上心,有事没事就跑来找哲子哥说话。
“卿哥儿在这吧?”马车停在远处,赵飞腾瞧着哲子哥就直直走过来了,目光灼亮,上上下下分别打量哲子哥和憨大,随即淡漠地移开视线。
半点不感兴趣的模样。
“在里面。”哲子哥说着,也不管憨大,自个儿先进去了。
一进门就能感觉到屋里的热气扑面而来,哲子哥从柳爻卿身后上炕盘腿坐着,也不说话,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俩人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能交流了。
“不知何时能吃卿哥儿的喜酒。”高富贵笑着,还想再说茶水的事儿,他瞧着柳爻卿约莫是加了桃儿酿,味道清甜,带着微微的辣,不仔细品根本察觉不出来。
“哪个是卿哥儿,我可是听说了……神仙酿、桃儿酿……”赵飞腾说着掀开挡风的门帘进屋,瞧着炕上的柳爻卿,后头的话就卡了壳。
娘哎,世间哥儿千千万,他赵飞腾就是没见过一万,一千定是见着的,却从未见过眼前哥儿这个模样的,说是真的神仙下风也不为过。
那脸盘,那身段,就是随随便便坐在那里 ,就叫赵飞腾看直了眼。
以前喜欢的哥儿现在想想,竟是比到泥地里似的,跟眼前这位根本没法子比,实在是、实在是恨不得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