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是不敢再出头了, 他被皇帝的怒火烧的头发都要掉完了。他跪在地上缩着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皇帝看不到的蚂蚁。
皇帝看没人反驳自己的意见,便让元宝亲自去把韩司恩叫到大殿上来。
元宝走后,朝堂上暂时恢复了平静, 只不过这平静有点压抑。
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一直用眼在他能看到的人身上扫来扫去的, 那目光仿若锋利的刀刃, 似乎要把被他看到人的肉刮下来一层。
石家老侯爷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给个胡子发白的御史使了个眼色。这御史年纪已经很大了, 向来喜欢向皇帝提意见, 有时还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反驳皇帝的圣意。
皇帝不待见他, 但是碍于朝政又不能杀了他,只要留着他在眼前继续碍自己的眼。
老御史在接到石老侯爷的示意后,干咳了几声。
在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后,老御史看着皇帝难得软了几分道:“皇上,韩国公府世子身份贵重,到江南倒也可行。只是韩国公府世子毕竟常年在家,未曾在朝堂历练过,对朝廷的规章制度不是很了解,做事难免有所疏忽。老臣想,这要不要派个身份压的住的人一起去。”
“身份压的住的人?”觉得自己难得上朝,就碰到这糟心事的雍郡王听了这话急了:“韩国公府世子身份不一般,能压的住他身份的人无非就是皇子了。你这是建议皇上派皇子一同下江南?江南有疫情你是聋子没听到吗?皇子坐镇是好,但如果一不小心感染了疫情,那这个罪名谁敢来担当?”
雍郡王这话虽然实诚,但听在有些清贵人耳朵里就那么不顺眼了。他们心想,前往江南的除了那些钦差之外,更多的是守卫,钦差都是离灾情远远的,守卫是最容易接触身有疫情之人的。那些守卫难道就不怕被传染了?
雍郡王也不傻,他知道这话会让有些人不舒服,但他还是要说。他玩世不恭,却对皇帝十分了解,如果真有皇子下江南,以皇帝那小心眼的模样,肯定是要让其他贵勋子弟陪同的。
他家姬越无论是年龄还是地位都符合,雍郡王自认为自己虽然喜好美色,但对自己姬越十分看重,他是绝对不允许姬越跑到那个鬼地方的。
万一有命去没命回来怎么办,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他的郡王妃给他闹起来,他找谁哭去?
雍郡王的话让难得软了口气的老御史倔了起来,他抬头直起身体看着雍郡王道:“郡王爷这话就差了,江南有疫情,皇上派钦差前往,自然是要派随行医者前去医治的。江南往年也发生过疫病,按郡王爷这话来讲,那就谁都不该去了。”
雍郡王被这老头又大又亮的双眼瞪的有些心虚,他道:“这非同不一般,皇上坐朝堂,皇嗣乃是国之根本,万一有个好歹该当如何是好?以你这老头的意思,那你觉得派哪个皇子去合适?你说出来让大伙听听,看看皇上同不同意。”
老御史听雍郡王耍无赖的话,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老御史觉得自己跟混账雍郡王没话说,只喊着请皇帝做主。
皇帝就那么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看着他们吵,一直到他们自动消音,朝堂上再次恢复安静。
气氛沉默期间,元宝带着韩司恩到了皇宫,在殿门外等宣,皇帝立刻把人给宣进来。
文武百官忍不住拿眼看向从殿门外缓缓走进大殿中的韩司恩。
韩司恩不像他们一样身着官衣,他今日穿着一件白色衣衫,身体看上去仍旧单薄。
面相……很多不是第一次近距离观看韩司恩容颜的朝臣,心里不由的嘀咕,面相看着没在太后生辰上那么枯黄,颜色也有点红润,但入眼时还是两个字:瘦、丑。
有那么些心思龌龊之人,在心底暗搓搓的想,长着这样一张脸,在京城怕是不好找老婆的。
韩国公世子这身份听着尊贵,但京城里富贵人家姑娘都是娇养在家中的,若是成亲当天被人一掀盖头看到自己丈夫一张这样的面容,怕是要吓晕过去的。
如果韩司恩不愿意断了根,这辈子算是难难难了。
韩司恩听到这些心里话,目光似乎不经意的瞄了眼朝臣,在和其中一人对视时,他嘴角勾了那么下。
被他看到的那名小官为此浑身抖了下,总觉得韩司恩那目光别有深意,心里陡然毛毛的。
不过他看韩司恩的眼神没在他身上停顿两秒,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皇帝没有理会那些人,他直直的看着韩司恩,把两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道:“韩卿,两江现如今这种情况,你可愿代替朕前往两江赈灾?”
韩司恩道:“微臣愿意。”
他这话干净利索,一点犹豫都没有,皇帝心里很是满意。
他道:“你有什么要求尽快提出来,朕能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
言下之意便是,不能满足的你也别提,满足不了,也别说出来让大家难看。
韩司恩听了这话,想都不想的说道:“江南突发水患,又有疫情,被隐瞒了这些时日,怕是灾情严重,别的不说,微臣随行中人必然要足够的大夫才行。”
皇帝看他一副为灾民着想的模样,心情那是大好。
他抚掌了下,笑道:“卿放心,朕今日便会派人张贴皇榜,京中随行的大夫除了宫中的太医外,京城的医馆都要征人前往。钦差所行之处,也可以征当地医者前往,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要求?”
韩司恩认真的想了下,道:“回皇上,暂时没有。”
皇帝嗯了声,沉默了下,拇指和食指搓了几下道:“刚才有大臣提出应该派出个皇子与你同行,你看这可行还是不可行?”
韩司恩听了这话皱眉下眉,看着皇帝直言道:“如果这样,那微臣就斗胆了。请皇上告知微臣,如果有皇子随行,在皇子与微臣意见相左时,随行之人是听皇子的话,还是听微臣的?如果遇到一些事,臣不愿意去做,皇子非要插手,那微臣可有否定阻拦之权?最后,如果皇子不幸感染了疫情,这算是微臣的错还是皇子自己的错?”
韩司恩这话一落音,韩卓便斥责起来了:“大胆,皇上面前,怎能这般无状。皇子乃是皇上之子,你乃臣子,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吗?”
他现在是真怕韩司恩这张嘴了,什么都敢问,什么都敢说。皇帝一个不高兴那是会死人的,一人死不怕,就怕连累家族的。
文武百官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直白无礼之辈。
他们心里又气又闷,怎么也弄不明白,就韩司恩这拧巴的性格,嘴巴还这么无德,他怎么就入了皇帝的眼,得了看重了。
皇帝听了韩司恩一连串的问话,在听了韩卓的话,心里有点不那么舒服,不过倒也谈不上生气。
于是他看着韩司恩问道:“那韩卿的想法呢?”
韩司恩目光清澈,郎朗直言:“回皇上,正如韩大人所言,皇子乃皇上之子,乃是天家之人,臣子自当遵从。但如果有皇子非要与臣同行赈灾,那微臣还是觉得应该是听微臣的。因为微臣是奉皇上之命前往两江赈灾,并非是皇子之命。再者,微臣认为,皇子在没有圣谕之时,是不该参与地方事务的。”
要说他前面太过理所当然的话,让皇帝心里不大高兴,后面皇帝简直是完全赞同。
皇子再大还能大过他这个皇帝不成?皇子私下动作那就是有违圣命。
皇帝甚至从这种想法,联想到了那几封从李家抄出来的那几封信,这个惦记他位置的人隐藏的挺深。
他到现在为止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保不齐这人在江南也有瓜葛。
越是这么想,皇帝心里越觉得韩司恩的话有道理。同时对提出皇子前行的老御史心里有些怀疑,怀疑他是不是被哪个皇子给买通了,他要好好查探一番才好。
韩司恩那话明显是给皇子们提前扣上了想结党营私的屎盆子,说的那些歪理咋一听还有理有据的,这个时候谁要吭声,怕是在皇帝心里要有个想站队的印象了。
有那么些个眼厉的朝臣也看出来了,这韩司恩就是个武断独行的,皇子跟去他怕是也不会给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