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众人起身重新落座,阙阳公主经过林熠面前时转头看了看林熠,又去看殿阁门口的吕浦心。
百贤宴与所有宫宴都差不多,永光帝致辞,对诸位少年勉励欢迎,叮嘱他们在金陵的这段时间虚心向学,将来担起国之大任。
洛贵妃派的人悄悄到林熠耳边禀报:“侯爷,今日该是那名叫阿琼的宫女来报道的日子,怎一直没见,娘娘还记挂着这事。”
林熠手指一僵,答道:“有劳娘娘,不过已经迟了,不需再等了。”
丽妃刚被查出身孕,便安顿不住到处晃,娇媚的脸上满是喜悦得意,目光时不时扫到林熠这边,带着几分轻蔑。阙阳公主在一旁也瞅着林熠,林熠却一眼没看她们。
觥筹交错,场中便不再拘束,皆可随意走动,便见衣香鬓影摇动,亦有人到御花园内散步交谈。
林熠一腿屈起,手肘搁在膝上,倚在案后自斟自饮,谁也没理会,眼中晃进来一袭桃红薄锻裙角,清亮娇气的声音,略傲慢的语气:“烈钧侯?”
林熠没抬眼,也没任何回应。
阙阳公主见他不理,脸色一下子变了,吕浦心适时过来,沉声对林熠道:“侯爷耳朵不大好使?”
林熠这才抬眼看看他们:“吕世子挨得军棍有点轻,这么快就又活蹦乱跳了。”
吕浦心横眉道:“小侯爷挨得鞭子才轻了些,枉我手下的人偿命。”
“这么厉害的手段?”阙阳公主听了倒很感兴趣。
旁边聚来一群纨绔,簇拥着阙阳:“公主认识烈钧侯?”
阙阳公主想起方才听闻林熠安葬阿琼的事,冷笑道:“今日才见识,真不是寻常人。”
永光帝在主座上,顾啸杭和封逸明被他叫到跟前说话,一时没人没留意这里,只当少年们互相结交。
吕浦心皮笑肉不笑,和一众纨绔坐在林熠跟前:“侯爷当然不是寻常人,傲气得很,先前给小侯爷敬一碗酒,可是一点面子没给。”
阙阳眼珠子一转,招手让人倒了三大碗最烈的酒,放在林熠面前道:“今天你得喝,还得加倍喝。”
周围纨绔跟着起哄,忙不迭拍马屁。
林熠似笑非笑道:“公主这是寻的什么仇?”
“自是你多管闲事的仇。”阙阳公主不悦道。
“阙阳,又闹什么呢?”永光帝注意到这边。
“父皇,侯爷不乐意跟我交朋友,几口酒都不喝。”阙阳娇嗔着抱怨道。
永光帝蹙眉道:“莫要胡闹!”
“不过是闹着玩,侯爷这么玩不起吗?”阙阳耍赖道。
一群少年跟着附和,打定主意要灌林熠,林熠已不耐烦了,眼看要收拾人,忽传来太监通传——
“酆都将军到——”
萧桓一身玄色武服,身形修颀,宫人引他入殿,天色将尽,万丈绯丽云霞在天边,映得池榭晚照如画,殿阁四周纱幔轻轻扬起。
在场众人顿时一阵低声议论,看向戴着鬼纹面具的酆都将军。
他脸上面具遮住额头和鼻梁,露出弧度优美的唇和下颌,煌煌灯火下似真似隐,教人看不真切。
萧桓入殿朝永光帝一礼,永光帝笑着摆摆手:“总算能在这种场合见着你,难得啊。”
阙阳公主对萧桓颇感兴趣,好奇道:“酆都将军?”
旁边一众纨绔也打量着萧桓,倍感惊奇。
萧桓在林熠座前停下,对旁边的阙阳和诸人视若无睹,朝林熠道:“侯爷这里是不是有点挤,随我一起罢。”
阙阳公主起身拦在跟前:“他可不能走,他还没喝酒。”
萧桓垂眼看看案上三碗烧喉烈酒,淡淡道:“这算什么要紧事?”
他扫了阙阳和围着林熠的一群人,周身散发着冷漠。
阙阳愣住了,一时极为尴尬,旁边的纨绔们也不敢出口顶撞这位酆都将军,没人给她帮腔。
林熠掸掸衣袖溅上的尘渍,终于露出一丝从到这里就没有过的淡淡笑意,点点头随萧桓到一旁落座。
“还不回来坐好!”永光帝不让阙阳再生事。
林熠坐在萧桓身边,低声问道:“怎么来这了?”
“早上你……阿琼的事,阙阳定会为难你。”萧桓道。
林熠侧头看他面具半覆的俊美侧脸,知道这人是为了自己才在此露面,心里暖了许多。
宫宴过半,萧桓被留在永光帝跟前说话,林熠独自走到湖边清净处,夜风轻动,园内灯笼明亮。
阙阳公主记恨着他,走过来,嗤笑一声:“听说你上午亲自把一个小贱人送去净乐司,着人安葬抚恤?你倒管得够宽,那小贱人与你什么关系?”
林熠微低头,两道剑眉英朗,淡淡道:“本侯上午还没见到贱人。”
阙阳听他话里带刺,含沙射影对她不敬,咬牙不悦道:“好大的胆子!本宫惩戒过的贱人数不过来,你难不成要挨个疼惜一遍、一一把他们厚葬了?”
“公主说的话可不太体面,本侯厚葬的小姑娘,生前倒是很可爱的。”
林熠仿佛在话家常,不经意间瞥了眼不远处一身羽林校尉服的吕浦心。
“敢拿个死掉的贱人和本宫来比!”
阙阳怒上心头,摘下腰间那条八段铜鞭,手臂高高挥出一道弧度,如蛇一般的铜鞭带着啸声劈头盖脸朝林熠打下来。
林熠动如闪电,轻轻一跃,就地避开那鞭子,铜鞭抽到地上如雷鸣。
“公主怕是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