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恒毅才不会告诉庄子竹,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没这么凶,回去以后对着镜子练了一个晚上的微笑,笑得脸部肌肉都僵硬了。今天早上再对镜笑,感觉勉强可以。
庄子竹还未向宣恒毅行跪礼,宣恒毅就柔声说了句“免礼”,在院落中的石桌上放置食盒,一碟一碟的糕点摆了出来,红枣糕、桂花糕、马蹄糕……都是庄子竹往日在问天楼上吃过的糕点。
宣恒毅虽然往日也有命人带过鱼肉给他,可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热切过。庄子竹狐疑地把宣恒毅从头到脚扫了几眼,说道:“陛下来得正好,臣刚睡醒不久,还没用早点。”
“好,爱卿请用。”宣恒毅见庄子竹还站着,就自己先坐下,对庄子竹做了个请的姿势。庄子竹实在被宣恒毅这句“爱卿请用”吓了一小跳,在宣恒毅的对面忐忑地坐下,总感觉今天的暴君像是个假的。
“朕与传闻差别大吧。”宣恒毅殷勤地给庄子竹递了筷子。
这下庄子竹更狐疑了,犹豫着接了筷子,又接了宣恒毅递过来的热茶,抿了半口,说道:“传闻不可尽信,今天陛下礼贤下士,实在让臣受宠若惊。”
宣恒毅僵硬地微笑,作文质彬彬状,十分和蔼地说道:“今天朕早来叨扰了,爱卿请用早点。”
在一旁暂替墨书伺候的小锦书,他的活都被宣恒毅抢着干了,心里惊讶不已,甚至觉得这宣将军与那位几乎每天都来找他主子聊天的赵将军非常相像。
庄子竹把连夜写好的火器制作计划书递给宣恒毅看,才夹了一块桂花糕,用了半口。
宣恒毅还没细看,就点评道:“朕往日寻得青竹舍人的画作,看到上面的题词,狂放豪迈,苍劲有力,还以为是铁血将士所作,没想到竟然出自爱卿之手。爱卿今日字比往日更加洒脱清隽,自成一派,煞是好看,不知师从何人?”
庄子竹笑了笑,抿了一口茶漱口,才回答道:“皇上过誉了,是宫里的启蒙师父教我识字,后来道观清修,就看书上的字跟着练的。”
其实就是穿越前练的行楷。
庄子竹没觉得自己写的字有多好看,就是萧国的文臣,特别是年老的,字写得比他好看的一抓一大把,这古怪的皇帝今天太能吹了。
又咬了半口桂花糕,庄子竹把话题转到重点上,说出了呈上计划书的目的:“火器营的建立,得向陛下要人,首先,应该是我章国的机密,需要陛下的亲信要员镇守边界;其次,要寻一隐秘的地点;再者,需要能工巧匠……”
宣恒毅一一听完,批准道:“可。西边的肃国可是朕的心腹大患,火器营一事,爱卿要财有财,要人有人。然则,现下爱卿正在用早点,不必挂心朝堂之事,安心吃完。”
庄子竹吃完清香飘逸的桂花糕,又把筷子伸向了百合糕,被当今皇上盯着他用早点,让庄子竹又两分不自在,问道:“陛下可用了早点,不如同吃?”
宣恒毅脱口而出道:“爱卿喂朕如何。”
庄子竹:“……”
宣恒毅坐直了身体,表现出一派正襟危坐的模样,丢出了一个惊天大雷:“昨夜被爱卿拒绝之后,朕思前想后,爱卿说过不愿为妾,那,朕欲立你为后,如何?”
这人眼神热切,漆黑的眼瞳中仿佛有星辰万点。庄子竹与宣恒毅对视着,那英伟的脸庞上,刚刚是僵硬的微笑,此刻却倾注着认真,让庄子竹一看就沉入进去,忽视了院落门口那抹一闪而过骤然消失的衣角,也没听到赵煜宇来了又离开的脚步声。庄子竹开始思考立后之后的事,以后的事不知道如何,但庄子竹能感觉出,此刻宣恒毅是真的想立他为后的。
没想到,庄子竹一心想当个享清福的臣子,皇帝却——
宣恒毅见庄子竹愣住不应,又补充道:“爱卿看我今早表现如何?与外面传闻的是否有很大差别?”
这皇帝连“我”都说了出来,要是庄子竹这都不答应,这就真不知好歹了。
可庄子竹仔细想了想,还是不愿。
第13章 再拒
庄子竹根本不用仔细瞧他,宣恒毅人帅身材好的印象动摇不了,要是身体没问题,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很棒的床伴了。只是,无论当不当皇后都好,庄子竹一想到他的后宫,心中就十分抗拒。
宫里除了洛国送来和亲的王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人。庄子竹绝不可能让这些人给他的生活添堵的。
不过,庄子竹是不会当面问宣恒毅的后宫的,一问出口,不就跟有兴趣了解、对他有意思、同意立后的意思是一样的吗。
于是,庄子竹没有回答宣恒毅的问题,而是拱手说道:“谢谢陛下抬爱,陛下天之骄子,人中之龙,英明神武,凶猛悍将,万中无一!只是,臣没有成婚的打算,一心只想把心念多年的火器研制成功。”
这话说完,庄子竹又有些忐忑。
暴君凶名在外,又是全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而自己昨晚已经拒绝了他一次,今天宣恒毅温柔讨好,自己却又再次拒绝了他。
尽管以火器的制作来暂时牵制住,可是,后果是什么,庄子竹不敢想。
然而宣恒毅并未生气,他甚至给庄子竹倒了杯茶,继续游说道:“子竹可要考虑清楚了,皇后之位不同于如普通妃子,地位超然。除了我,子竹你不需要向其他任何人行礼。就算我不幸英年早逝、战死沙场,你也可以当上太后,衣食无忧,无人敢欺负于你。”
这种话怎么会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庄子竹都被惊呆了,反驳道:“陛下何必诅咒自己,章国的神兵所向披靡,百战百胜,而且陛下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坐镇军中,怎会战死沙场!”
“这么说,子竹连皇后之位都不为所动?”宣恒毅询问的时候,漆黑的眼瞳之中,万点星光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而更加璀璨热烈。
庄子竹看不懂,遵从本心重复道:“臣只想把心心念念的火器制作出来—— ”
宣恒毅不怒反赞,眼中都是欣赏的光芒:“爱卿不慕荣华,不羡富贵,真不愧是淡泊高远的青竹舍人!今日之事,请爱卿不要介怀,要是唐突了爱卿,朕像你赔罪了。”
说罢,宣恒毅还给庄子竹夹了一块红豆糕。庄子竹忙道不敢,反过来给宣恒毅斟茶递茶点,才压着心中惊讶进食。
按照套路来说,皇帝不应该是很生气、觉得他不识抬举、然后他看上谁谁就不能好过的吗?被拒绝两次还能衷心地点赞,不知道因为是粉丝滤镜太厚,还是因为皇帝胸襟广阔。
或许,是因为根本没多喜欢他。
情爱之事,庄子竹不懂,但宣恒毅对青竹舍人是有欣赏的,惜才之意,对青竹舍人的画作神交已久,仰慕非常,这些情感,庄子竹都能感觉得出来。至于情爱,这才见面几天,说有一见钟情,也太假了。
可能是因为他恰好是个哥儿,才有意立后。
在宣恒毅依旧热切的注视之下,庄子竹用早点,真是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用完,宣恒毅再次开口:“子竹大才,朕现有一事困扰,望子竹可以解惑。”
庄子竹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问道:“请陛下明说,若臣之所能,必定为陛下分忧。”
宣恒毅敲了敲石桌的桌面,好像是想到不好的事,不再故意舒展眼眉,神情变得肃穆冷锐了起来:“朕登基那年,遭逢大旱,蝗虫成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庄稼作物全被啃食清光,饿死饥民无数。朕便是那灾星,继位令上天不满大怒,于是降下此灾。朕带兵抢夺粮草,开渠引水,才勉强渡过一劫。第二年春,西部地龙翻身;第三年旱,蝗灾袭;第四年又旱,今年蝗灾又袭,明年不知如何。朕为灾星多年,被指责几句不痛不痒,却怕害了子竹,连累子竹被百官指责。”
庄子竹其实想问为什么章国发生灾祸,百官都会指责于他,难道宣恒毅还没放弃立后的打算嘛?可是话说出口,就变成了:“臣听说旱极而蝗,陛下担忧明年会有蝗灾?”
“正是。”宣恒毅微微点头,手部转了转石桌上的茶杯。
庄子竹回忆了一下穿越之前对付蝗虫的方法,想了又想,才问道:“进京之前,可否让臣到蝗灾多发地看一看?章国领土之大,不一定每个地区都有蝗灾吧?火器制作的要领,必定先呈送给陛下。”
“爱卿可有解灾之法?”宣恒毅一喜,连茶杯都不转了。
庄子竹诚实道:“未知,只是,我想,我萧国虽有蝗虫,但数量不多,从来没有遭遇过蝗灾。两边对比,或许方法就有了。再者,陛下可以招募认真观察过蝗虫习性的百姓,或者派专人观察,蝗虫从何而来,到哪里去,从中研究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