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有些混乱,正在这时看到科森站起来,对他道:“和我来。”
叶洺立刻站起来,跟着科森走了出去。
科森带着他上了一辆悬浮车,一路上闭口不言,丝毫没有要向他说明的意思,神色冷峻。
叶洺也不敢问,只是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
没多久,悬浮车在一座灰黑色的巨大建筑前停了下来,科森从车上下来,他抬头微微仰望门口,神情严肃而郑重,将自己原本就一丝不苟的制服重新整理了一遍,才终于抬步走进去。
叶洺被这里凝重的氛围所摄,表情也有些紧张,待走进去看清这里的模样,脸色顿时就变了。
原来这里是一个巨大的殿堂,殿堂里有无数铭牌,这些铭牌都漂浮在空中,映着那黑色的巨大穹顶,宛如无尽宇宙中的点点繁星,壮观恢弘……又有着莫名的压抑沉重。
科森缓缓走过去,他下颌抬起,凝视着天空,轻声道:“这里是英灵殿。”
叶洺知道科森是在向他解释,并不是要他回答,所以闭口不言,而且自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就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中,令他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科森眼中慢慢浮现无法遏制的痛楚之色,他声音喑哑,“他们都是为了人类牺牲的英雄,在与异兽的作战中牺牲了,绝大多数连尸体都未曾找回来,永远的飘荡在宇宙中……但是我们不会忘记他们,不会忘记他们付出的鲜血,所以在退守穆赫要塞之后,我命令人建造了这里,让人们始终铭记他们的付出。”
科森平静的说:“等我死了,也会让人将我的铭牌放置在这里,然后会有其他人接替我继续战斗。”
叶洺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酸涩,尽管科森的声音很平静,但不知为何就是感到心中悲伤,仿佛感同身受一般……还有一些羡慕,羡慕这些人哪怕死去也有着灵魂的归宿,不被人所遗忘。
而自己哪怕死亡,也只会被人唾弃憎恨。
科森转过头,看向穹顶之上最明亮的一个金色铭牌,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轻声道:“那是萨恩殿下的。”
叶洺知道皇子萨恩,他的大名流转在人类世界之中,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故事。
科森表情悲哀,他说:“其实他当时本可以逃离的,但是为了军心士气,为了掩护民众和大部队的撤离,为他们争取时间……亲自率领部队断后,和希克斯战斗到了最后一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他是我的挚友,也是我所尊敬的战士……我当时本想去支援他的,可是去晚了,连尸体都未曾找回来……”
叶洺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科森走动了几步,又看向旁边飘荡的低一些的一个银色铭牌,说:“这是莱纳将军的,他是我的长辈、老师,可是在拉里斯要塞毁灭的那一天,他和萨恩殿下一起牺牲了……”
科森似乎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他缓缓迈动脚步,如同行走在满天繁星之中,一个个向叶洺诉说他们的故事。他认得这里的大多数人,就算不熟悉的,也能说出一两句来。
最后他走到了一个略显偏僻的角落,伸手捏住一个不起眼的铭牌,说:“这是布洛德的弟弟,他在雷德里克要塞毁灭那一天死了,当时布洛德和我一起作战,混乱中没有机会去寻找他,只能将他同雷德里克要塞一起留在了黑暗中……布洛德一直为此自责痛苦……”
叶洺又想起了布洛姆那个孩子,虽然也是士兵,却没有上过前线,他总嚷着有一天也要和哥哥一起去杀怪物……这是他所熟知的人,此刻如此真切的感受着科森的无奈。
而科森刚才念出名字的每一个人,对他都像这般重要,甚至更重要。
他已经失去了太多。
科森松开手,淡淡数着旁边的一个个铭牌:“这是霍尔、安德森、伊林、利卡、丽莲娜……他们不但是我的同伴,也是哈维曾经的战友、朋友,他们对我而言很重要,但是对那个叛徒而言,什么都不是。”
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刻骨冰冷。
叶洺看着那一个个熟悉的铭牌,他知道那一战死了很多人,可是亲眼看到他们的名字出现在这里,想起曾经一个个鲜活的人就那样消失,那剧烈的疼痛仿佛要撕裂他的心脏,眼泪不受控制的就流了下来。
不是这样的,其实对我而言,他们也很重要……
科森回过头,就看到叶洺泪流满面的样子,这一瞬间,心中的恨意开始疯狂的滋长。
难道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吗?如果不是你,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也不会死!你背叛了我们,却还能若无其事的假装难过。
我曾对着萨恩在天上的英灵发誓,不会让拉里斯要塞的悲剧重演,可是我没做到。
一开始,我就应该杀了你的。
叶洺看着科森那暗红的双眼,里面的悲伤痛苦几乎如同凝固干涸的血,他知道科森此刻一定深刻的痛恨着他,恨不得食其血肉,他一定后悔死了曾经对自己的信任。
可是他……还是想要说一句,不应该说的话。
叶洺眼神悲伤,轻声说:“您觉得有没有可能,哈维没有背叛您呢……也许是别人背叛了您……”
科森眼神陡然变的更冷,如同万年寒冰覆盖一般。
这就是你试图摘清自己的借口吗?用荒唐的语言掩盖自己的过错。
科森将双手背在身后,死死握紧才克制住自己愤怒质问的冲动,他微微启唇,声音冰冷:“你是在,为一个感染者,一个叛徒说话吗?”
叶洺很难过,感染者的身份是他无法逃避的事实,可是这并不是他所选择的啊,他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要替感染者说话的意思,我只是……”
他忽然想到什么,忐忑的说:“我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是希克斯使用人类和异兽融合而成的,说明曾经也是人类,也许就是我们认识的熟悉的人,拥有着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所以会不会有人可以摆脱希克斯的控制呢?也许不是每一个感染者,都一定会背叛人类……我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而已。”
科森就这样看着叶洺,眼神冰冷无比,过了许久,他忽然开口道:“我们以前思考过这个问题,尽管感染者给我们带来了如此惨重的代价,但并不是一开始就下令赶尽杀绝的。
这是一个非常沉重而且艰难的决定,哪怕他们的本质不再属于人类,但是他们看起来……和我们完全一样,也许就是我们身边熟悉的人,亲人爱人朋友……最初感染者问题爆发的时候,总有人难以下手,不愿意接受。”
科森顿了顿,继续道:“于是我们将它们抓捕起来,让最顶尖的科研团队研究是否有治疗的方式,可是没有用。它们彻底受到希克斯的控制,一旦被抓捕,要么试图自杀,要么试图杀死别人,每一个都十分危险……尽管一再警告大家,要谨慎对待这些危险的感染者,可意外依然发生了。”
“当时负责看守研究所的军官的儿子,也被查出是感染者。严格说,我们并不确定那是不是他的儿子,毕竟希克斯可以改变它们的容貌,赋予它们记忆,它们只是被制造出来的工具而已……可是在那个军官的眼中,那就是他的儿子,因为它有着他儿子的容貌,声音,眼睛,记忆……那个感染者利用了他,它不断的痛苦哀求,蛊惑他欺骗他,最后军官心软了,偷偷将它放了出来。他昧着良心违背自己的职责,只是想给自己的‘儿子’一条生路。”
叶洺有些紧张的问:“然后呢?”
科森扯开嘴角,声音漠然,神色自嘲,“他的‘儿子’根本没有打算逃走,它只是在军官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一口咬破他的咽喉,杀了他,然后挖下他的眼睛,折断他的手指,用它父亲的眼珠和手指打开了研究所的每一扇门,将所有的感染者释放了出来。突然发生的暴乱让研究所血流成河,那些疯狂的感染者知道自己无法逃离,开始厮杀每一个人类。他们没想逃走,只想破坏。”
叶洺脸色惨白,嘴唇微微发抖。
科森紧绷着脸,声音低沉带着惨烈的决绝之意:“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曾付出过惨重的代价,感染者就是感染者,不过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哪怕伪装的再像人类,本质也不是人类,因为它们没有灵魂,只是被希克斯操控的爪牙。”
“如果我同意留下它们,让人们心软动摇,不过是继续酿成更多的惨剧而已……继而动摇我们的信心,让我们从内部被分化击溃。留下它们只会让希克斯如愿以偿……所以每一个感染者都该死!它们无药可救,不是我们的亲人,也不是我们的朋友,只是怪物而已。”
科森说完沉默了下来,他没有说的是。
就算有那万中无一的例外又如何?那也不值得为此搭上整个人类的未来,冒着无数人被牺牲的危险,去寄希望于一个野兽的良知。
况且你不是也背叛我了吗?从来就没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