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踏一步,果然脚下地板白光大亮,哐当一声屋门紧闭,关得严严实实。
他抬眼扫视一圈梁柱角落,唇稍微扬。
阴阳杀阵。
两日不见问今,原来是等在这呢。道法纵有千般花样万般形式,本质相通,尤其是涉及阴阳根本的。陆寒霜想,这个阵不光他很熟,另一边的真人们约莫也能很快能明白过来。
阴阳两阵,分阴凶阳吉,一方破一方灭。
难的不是破阵,而是要不要破阵。
入阳阵,破阵极为简单,但一旦破阵成功,困于阴阵的人就会全军覆没。当然,哪怕他毫无作为,等阴阵困住的人死光了,照样可以出阵。可那时,一见满地尸体就他一个活人,情形不妙,修士们再稍一深观,便可看出他身上挂着死于阴阵者明晃晃的因果,再泼脏水说人是遭他毒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概元麓便是这样中招的。
空荡荡的室内,仍有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传来,偶尔伴着焦急惊呼,可想阴阵那一边定是凶险万分。
依照问今的盘算,估计九死一生,极难生还。
不得不说,这算盘打得很好,逼得阳阵中人别无选择。
问今既没高估自己,也没低估真人们,他唯一料错的是陆寒霜。
陆寒霜盘腿坐下,轻阖双目,沉声静气,万念归心。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非黑即白,二必选一,堂堂一个洪荒祖师,何必照着规则走。
阴阵。
四面八方剑芒袭来,无孔无入,避无可避。
刚刚强行出关的真人们还没调理好身体,便被引入杀阵,拼死求生,狼狈躲闪,身上的血痕仍在一道道增加。
不光如此,脚下千变万化,每踏一步,规律难寻的风火雨水雷电花样袭来,一个真人吐血大骂,“谁这么心黑,弄出上古遗阵来坑人!我没记错,这个阴阳阵法至今无解?”
“唉,难啊!拼死拼活出去,害死那头的人,咱们要是不作为,死得就是自个,你们谁有办法?”
“道法昌盛时,上古大能都想不出两全之策,更何况咱们这些小人物?史上能活下来的多是阳阵中人,偶有阴阵里的逃出,也是元气大伤,还因为害死阳阵里的人留下心魔,不得善终。”
“仙隐宗啊仙隐宗。”有真人愤恨道,“这个姓陆的掌门果然有问题,拿讨灭元麓当幌子,请咱们入瓮,也不知另一头困住的是哪个可怜人?”
“我刚听到推门声,可见是进来了,要是普通人见屋里没人早就出去了,那边这么久没有动静,肯定是看出门道,想来是个心善的同道,不忍心破阵而出。”
真人们心思百结,感叹阳阵局中人的善良仁义,咒骂仙隐宗掌门阴险狡诈,满腹忧愁道,“咱们到底怎么办啊?谁快点出个主意?”
能有什么主意,真人们心中明白,这是僵局!死局!
无路可走!无路可退!
正当真人们毫无头绪,茫茫空中有道音传来,精妙悦耳,悠扬尘上,郎朗奏起……
一个正怒骂陆寒霜卑鄙无耻的真人瞪圆眼睛,嘴都合不拢,“我没听错,这、这、这真是仙隐宗掌门的声音?”
同样去过展台的真人,不敢相信自个的耳朵,“他怎么把自己困住了?”
真人们一时间心思各异,猜测他是故意为了摆脱嫌疑入阳阵?还是设局的人根本不是他,是有人想一箭双雕!真人们摇摆不定的内心,随着声音传来,渐渐定下,涟漪逝,波澜止,心静如水。
原本因提前出关,导致内府震荡紊乱的团团灵力,竟然也被这声音一点点抚平……
一个个竟不再躲避刀光剑影,席地坐下,任刀割任剑捅,血流如注,面不改色,听得入迷,心生向往。此时不论脚下触动什么,不论风吹雨打电闪雷鸣火烧,真人们都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好似感觉不到。
而随着道音渐大,周围的风火雨水雷电刀剑也渐弱渐消……
阳阵。
陆寒霜睁开眼,色素极浅的眸中金光湛湛,眼波流转,目光逼人。
一双眸子,此时仿佛能穿透世间万物,什么东西映入这双冰面般通透的眸子里都无所遁形。
洪荒祖师明悟世间万物之理,他只是跟阵法“讲道理”,更确切说是讲“道”,梳“理”。不论阵法再怎么繁复难解,抽丝剥茧都能寻到控制阵法的力量本源,陆寒霜只要像拆解毛衣一样,把不同形状的阵法重新梳理成一脉长线,所有困局都不破而解。
阴阵。
真人们慢慢察觉到阵内变化,有精通奇门阵法的满脸骇然,“我从来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方法!他怎么能想到这种破解方法?更没想到,居然还能行得通?他居然有能力去实现这种方法?”
连连数个“居然”表达尽真人的震惊,心思复杂道,“先前光听任何道法在他面前都难成气候,没想到任何阵法在他面前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他对‘道’已不单单是领悟与掌控,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假以时日,不可估量啊。”
几个位于圈内金字塔顶端的真人们竟然一时心有戚戚,产生自惭形秽之感。与如此人物生于同一时代,可以说幸运至极,也可说倒霉至极。
幸运在,见证别人的崛起,倒霉在,终其一生都只能望其项背。
待那头道音渐收,真人们意犹未尽,四下环视,阴阳屏障散去。
跫音踏踏靠近。
真人们循声望去,就见一个毫发无损的青年居高临下立于前方,垂下一张令人惊叹的脸,唇瓣轻启,颊边一缕苍发被气息吹开。
用方才讲道的声音悠然问道:
“下手的人,你们可有怀疑?”
真人们微愣,表情尴尬,又有点羞愧,互相望望没人出声。
总不能说,先前一直都怀疑陆掌门他吧?
陆寒霜看出他们的心思,眸光流转,仿若冷刃滑过几人的脸,“……我要想害你们,可不会这么委婉留情。”
真人们打了个寒颤,这种你生我死的程度于陆掌门眼中,还算委婉?留情?这该是何等怪物?真人们默默给他贴上不好惹的标签,再不敢胡乱怀疑冒犯。
元青等人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出去,就见陆寒霜在旁席地坐下,几人一时顿住,傻站着,不知陆掌门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