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叫中毒者体会何为相思入骨的痛意,正是青丝成雪,目成灰。
对原主毫无情谊的徽之公子,却下了这样一种毒给他,真是极为幽默讽刺了。
封闭坚固的御撵内,看似无情无欲平静沉寂的帝王,慢慢闭上了眼睛发出一声极轻的喟叹。
暗红威仪的龙袍下,肌肤乳白得莹润脆弱,肉眼可见的青丝成雪,连眉睫的颜色也一同淡了。
反而因为这甜美折磨的隐痛,被牙齿微微抵咬的苍白唇,泛着一点水色的嫣红。
最为尊贵威仪的帝王,却像褪去了画皮的妖魅。
勾魂摄魄,至美至邪,不外如是。却无人可见。
幸甚,亦或是可惜?
姬清微微仰头,闭着眼睛感受心跳、血液里,陌生而有趣的痛意折磨。笑容暧昧的眉目间隐隐氤氲着一种极致冰凉的奢靡,让他的呼吸都近乎一种放荡迷醉的享受。
他脸上的神情,周身的气质却是凉薄清寂的疏淡,放逐般的不谙世事的孤独。
心痛是这样一种有趣的感觉吗?还是说情爱是这样一种美味的滋味?
叫他都舍不得,现在就吃药压制了。
直到心口的隐痛,不知道是毒发过了,还是身体适应了这种折磨,变得若有若无起来。
姬清无趣的叹息一声,那张因为毒发的异状,变得清灵幽魅的面容上,慢慢睁开的灰瞳,宁静寥落,雨洗过一般的干净空旷。
心灰意懒似得吞了几丸药,就再次慢慢变回尊贵冷漠、难以捉摸的帝王暴君。
与此同时,前方回程的山路突然坍塌。
大统领靖荣立刻安排护驾,亲自带人去事发之处。
山壁的泥石流中,露出来一个石碑。
上书: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一时天降神谕,传遍文武百官耳中。
帝王的面容看不出一丝波澜,任由底下的臣民窃窃私语的传递着消息。
据说先皇登基之初,拜访名山大川偶遇过一个仙人。
玄学方士告诉他,大周江山命有一劫。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白发灰瞳的青年,那就是来灭掉大周的妖孽。
世家下得毒,不但是想要毒死帝王。最重要的是,即便他不死,也要他的江山不稳。
那个毒,不但摧毁了帝王的建康,让他不能久站。
表现在外的特征就是头发会变白,眼睛会变成灰瞳。
为何选的这种毒?情丝,青丝成雪,目成灰!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的原因,连头发都不能叫人看见一寸。
帝王若成了妖孽,国还怎么成国?
今天这出戏就是为他准备的。
雨天,坍塌。
如果不是事先准备了压制毒素的药来克制,恐怕碑文一出现,跟新王的形象一对照,瞬间舆论炸锅,就要天下大乱了。
药也是毒,以毒攻毒,才能压制。
姬清不可能一直靠药物维持正常的外貌。
于是,所有人便等来威仪冷漠的帝王,面无表情的口谕。
更改路线,暂时先去梅山的行宫。
另一边,本该奉命驻守现场,全权负责调查蹊跷出现的石碑,禁军大统领却独自去见了一个人。
一个本该是死人的人。
靖荣的口吻讥诮又熟稔:“你还回来做什么?好不容易逃出去。”
“陛下如何?”
“自己下的毒,你问谁?我帮你是看在兄弟一场,不代表赞同你的所作所为。”
“那是我跟陛下两个人的事。让开。”
隐蔽的山路,供游人歇脚的亭台,除了一身戎装的靖荣,还有一个穿着斗篷戴着兜帽,全身遮掩的一丝不漏的男人。
靖荣的剑猛地出鞘横指:“陛下已经跟你无关,你再敢进一步,我就当诛杀叛党,到时候别怪我下手无情。”
男人的脚步暂缓,极力压着情绪:“我不是要出现在他面前,今天有一场阴谋在这里等着他,我不能不来。”
靖荣嘴角扯出冷笑:“来干什么?再给他一杯毒酒吗?还是怕他不死?要亲眼确认。”
面前的大统领语气激动起来,男人反而镇定了,语气平静坚定道:“整个天下都在反对他,他这个位置注定坐不下去。”
“所以你就当第一个捅刀的?”
“我不知道我也爱他!”理智清醒的男人一掌拍向亭柱,这才露出再也压抑不住的痛苦,“我以为我对他无意……他倒行逆施诛杀忠良,任何人在我这个位置都会这么做。我唯独算错了自己的心。”
靖荣的眼神冷得一如他手中剑的寒光:“那又怎么样?连喜欢的人都能弄死,你们这些口口声声为了天下苍生的名门贵族,还能有哪一句话是真?在我看来,跟封地时候见过的戈壁里的狼群争夺头领地盘,也没两样。争得都是到自己嘴里的肉,偏还要站住了大道理,左右笔杆子都在你们这些贵族手里。怎么说都是你们的道理!”
“时间紧急,我不与你计较,让开。石碑一出,只有我站出来顶了这个妖孽的身份,陛下才能安然无恙。世家做事的手法勾当,我比你更懂。这事拖得越久越不利,流言传开舆论哗变,便是木已成舟。再来澄清就来不及了。”
靖荣的眼中闪过一丝动摇,质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你这次为什么要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