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清和说出自己要的东西,铺子老板不高兴地拿给他:“怎么着那也是你妈,是长辈,难不成你还想让她和你低头?亲人之间多大的仇是化不开的?回去陪着说两句好话,谁没糊涂的时候不是?”
朱清和脸上的笑淡而又含着嘲讽:“您说的是,不过谁家没点不能给向外人道的事,您说不是?”
朱清和路过杀猪家的门前,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称了半斤肉,打算回去沾着面炸了丸子吃,要是今天阮穆还来,算他有口福。
一直到天黑,他对着月亮坐在院子里,听草丛里传来的虫鸣声,发了一阵呆,低头收拾两个碗,他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现在才知道高估了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对一个对自己和气的人生出了依赖,更可笑的是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朱玉良攒着眉头坐在屋檐下抽烟,自家媳妇洗了碗刚要进屋,看他那一脸凝重的神情,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磕了磕烟灰:“我今天看到朱清和在砖窑厂里睡大觉,不知怎的,我这心里跳的厉害,连停都停不下来。碰见他,我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不成,明天我还得找趟有望去,让他尽早将人给撵走。”
“瞧你那点出息,一个屁大点的小子值当你们这么一板一眼的吗?要是给你妹子回来见她的侄子不见了,到时候都等着听数落吧。再说人家罗有望那么有钱的大老板都不怕,你瞎操什么心?好好当你的村长,别哪天让人给顶了再后悔。我那天回我娘家去听说了,有了钱的老板闲着没事做,也想弄个官当当,正经单位进不去,这村里好歹也管着这么多人,也能过过瘾。罗有望要是动了心思,只怕你这位子还真保不住。”
朱玉良被媳妇的话狠狠地噎了一把,眉头皱得更深,忍不住又抽了一根点着,要是真被罗有望给顶了,自己这辈子还能干什么?他可是村里最有头脸的人,真有那一天哪能拉的下脸来去找活干?
他本来打算撵走朱清和的心思就这么放了下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罗有望真有这个心思,那个扫把星能给坏了事也好。
三天之后县里领导坐着车来了砖窑厂,秘书见门口没人迎接,疑惑地看向跟在后面的朱玉良:“朱村长,你没有通知到吗?县长来了,怎么也没个人来迎接?”
乡里的领导也一脸怨怪的看着朱玉良,朱玉良额头上当即沁出汗来,心里把罗有望给骂了一遍,赶紧说:“我前阵子就通知到了,他还是亲口答应的,各位领导,实在对不住,咱们这就进去吧,见了罗有望让他好好的解释。”
县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跟在身后走进了厂门,再看到前面的场景时眼前一亮,饶有兴趣的走过去站在一边看。
只见罗有望正站在一帮孩子们前面,脖子上还带着红领巾,正在解说砖窑厂相关的知识,晦涩难懂的东西被他说的简单有趣,最后他说:“你们还是孩子,玩闹的年纪这不是你们的错,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自己的爹妈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在这里受多少累流多少汗,你们可得知道感恩,明白了吗?回家之后要帮大人分忧,这才是好孩子好同学。”
县长听完率先鼓掌,对着身后的秘书说:“这个罗有望真是难得,大多数大人都是口上给孩子说自己多不容易,孩子们不看到实际就没办法感同身受,这个活动半的好,你回去和教育局通个气,让全县学校多组织这种有意义的活动,别光顾着学知识,也得学学怎么做人。”
朱玉良在一边他听得脸色大变,心里越发不痛快,听着身后领导小声地夸赞声,他强扯出笑,冲着罗有望招招手。
罗有望点了点头,对着带队老师说:“我已经和工人们打好招呼了,你们可以随便参观,但是一定要注意孩子们的安全。”这才快步跑过来,对着县长尴尬地赔笑道:“实在对不住,没有迎接领导,我真是……和学校约好的,趁着放暑假,不影响孩子们上课,没想到撞在一天,不好让孩子们失望,县长,您快进办公室吧。”
县长和颜悦色地跟着往前走,罗有望抽空冲着不远处的人点了点头,朱玉良眼尖抓住了,可是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县长这会儿心情好,他也不敢去给人泼冷水,只能干站着看罗有望侃侃而谈。
朱清和这颗心倒是放松下来了,罗叔说了不会带人往这里来,他也能安心赚他的钱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离开学的时间越近,他的心里就越发的紧张,果然还是因为没钱,心里发虚。
罗有望今天可算是出了大风头,他更在县长面前放下话说,现在他有点能力能为村里办事了,打算将村里的学校给翻修一遍,不让学生再上课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去拿盆接屋顶漏下来的雨,冬天走风漏气的遭罪。
朱玉良气得鼻子都快歪了,被抢了风头不说,他还挨了县长的严厉指责:“身为一村之长,摆在眼前这样的严重的事情居然不放在心上。农村孩子上学条件本来就艰苦,你们作为村干部更应该想办法去解决,而不是干坐着等,等什么,等天上下饺子吗?”
朱玉良一张脸可真是丢尽了,只得缩着脖子听数落,更表态说会配合罗有望一起将学校给修好。好不容易送走县长,他出了一身的汗,看着心情轻快地罗有望,干笑着说:“老弟今天可真是风光,连县长都夸你做的好,没忘本,老哥心里也敬佩,只是你有这心思,怎么不和我说呢?咱们也能好好合计合计,把这事干漂亮。”
罗有望摆摆手说:“村长,我只是动了这个念头,今天一时激动,没忍住就说出口了,这事咱们是应该好好合计。找村里懂这门道的老师傅,要砖还是要人,我都包了,既然下决心做了,咱就把这事给做好。”
朱玉良跟着寒暄了一阵,这才回了家,自然是生了一天的闷气,自家婆娘的话在心里越发的响,他也越发的不安。
而罗有望一直等到收工,叫住了朱清和,说什么都让他和自己回家一趟,朱清和没办法只得跟着去。众人都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人,真是奇了怪了,罗有望堂堂一个大老板怎么跟个屁大点的孩子有说有笑的,那样子可不是对小辈,竟是带着客气,难不成朱清和有什么能耐处?
朱清和坐在罗有望宽敞又气派的院子里细细打量,眼中不无羡慕,总有一天他也会有这样的家,甚至比这还要阔气,是那种好几层的高楼,只住他一人,要是心情好,再找个人和自己一块住。
罗婶端了菜上桌,有肉还有鱼,张罗着清和赶紧吃,之后又笑话罗有望:“老罗,我看你今天是中邪了,再好的事,你也不能乐个没完不是?也不怕人家孩子笑话。”
罗有望喜滋滋地呷了一口酒,叹口气说:“咱儿子要是有人家清和一半的脑瓜子,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说真的,要不是清和跟我说了这么个点子,我真就傻不愣登地在那里干等着了。我想翻新学校,这事我想了好几天了,说来也是造福后人的大好事,到时候我去了地下,阎王也得夸我是个好人,我没有因为赚钱而黑了心,是吧,清和?”
清和知道罗有望的心思后,就想着把他往这事上引,罗叔就是个有脑子的,自己一说教室下雨天总是下小雨,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此时,他顺着罗叔的话说:“您本来就是个好人,愿意收我给我饭吃,还照顾我们的难处,这财就应该是您发。”
罗有望又痛饮一杯:“我也是希望我家罗勇能争气点,我那时候想念书没念完,也就会写几个字,现在条件好了,家里也没有牵挂,我们家也该出个文化人,我这脸上也才有光。这次是你小子的功劳,你说吧,想叔怎么谢你?”
朱清和贪吃了两块肉,憨憨一笑:“我哪儿来的功,我就想叔不撵我走,能让我背砖赚钱就行。”
罗有望更喜欢他,指着他笑:“真是个实在的孩子,以后你有什么难处只管来找叔,再难的事,叔也给你办。”
罗婶下了白面条,盛了两海碗,将烧红艳艳的西红柿放在旁边的小几上:“浇在面上吃。对了,再过阵子就要选村长,书记了,这么多年都是朱玉良扛着,你要不要也试试?清和,婶儿没别的意思,就是公平竞争不是?咱们村里这几年要啥啥没有,干啥啥不行,人家别的村一年还能见点猪肉,咱们村有什么?要不你试试?我不是糊涂人,你想给村里做好事积福,我也赞成,老天爷就照顾好人。”
朱清和把面拌好,他撒了一大勺子辣椒,看着就有胃口,刚要动筷子,听罗婶这么说,心里漾出笑,面上却是一片憨傻:“叔,咱们年底要是也发猪肉,你就去吧,我想吃肉。”
罗有望敲了下他的头:“傻小子,就知道吃,这事我得好好想想。暂时我还不想得罪朱玉良,对了,清和,你记得把你住的房子土地使用证上的名字换成你的,留一手总归没坏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拆到你那里去了。”
朱清和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他爹妈很有可能会反口。
而这个时候不远处的王老师家,气氛僵持不下,隐隐有种剑拔弩张之势,阮穆的爸爸正坐在屋里,脸色难看。
第8章
屋子里因为多了一个高大壮硕穿军装的男人显得逼仄,气氛微冷,阮穆沉默地坐在妈妈身边垂头看向地面。
王老师率先打破沉默,拉起儿子地手说:“和你爸回去吧,别胡闹,耽误了学业。”
阮穆迟疑一下还是将手抽出来,声音平静:“不想回去。”纤长的眼睫将他眼底的波涛汹涌挡住,做出一副眼前人与他无关的样子。
抽完一根烟的男人,抬起头,粗犷眉目间尽是怒气:“王咏梅,这几年你生气不想见我,不想跟我待在同一个地方,我认。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吧?如果你眼里还有这个儿子就一起回北京,工作上的事情我会找人去打点。”
王老师冷笑一声:“如果我眼里没有小穆,我就不会劝他回去。阮宁,咱们之间的那点破事就不要提了,我没功夫和你吵架。现在学校的事情全压在肩上,我实在走不开。话说回来,小穆向来懂事,肯定是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他才会不想回去。”
阮宁身上泛着一股冷厉之气,阮穆眉眼轮廓像极了他,脾气却随了王咏梅,固执又决绝。
阮宁登时怒目圆睁道:“王咏梅,咱俩离婚几年了?我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娶个媳妇难道不应该?他倒能耐,和我耍脾气,他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王老师眼眶蓦地发酸,她将阮穆抱在怀里,哽咽道:“儿子,你怎么这么傻,我和你爸没那个缘分了,所以才分开过。有了新妈妈,只要她待你好,你也该对人家和气些。是妈对不起你,这一切都是我害的。”
阮宁逮着机会就刺她:“你也知道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当初执意要和我离婚,我以为你能活的多好,所以这就是你想要的?让爸妈知道你在这种地方待着,他们心里得多难受。王咏梅,我最后和你说一次,你要是不听我的安排,我有办法让你在这里待不下去。”
阮穆抬起头,看着对面的男人说:“你不要逼我妈,我不会和你回北京。爸,你应该多回家看看。”
阮宁被他说的莫名其妙,粗声问:“我每个月都从部队上请假陪你,你还想怎么着?”
阮穆对这个粗枝大条的爸爸实在没办法,想了半天挤出一句:“你自己回去看就知道了,我房间枕头底下全是你想不到的好东西。爸,不如等你看过了再来接我吧。”
阮宁和王咏梅都好奇阮穆说的东西是什么,可这种事哪比得上学习重要?两人看了彼此一眼,依旧不死心地给阮穆做工作,只想把他脑子里那根莫名的筋给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