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穆将头靠在朱清和的肩膀上,灼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脖子上,声音里一片柔软:“行啊,全都照着你说的办,横竖你去哪儿我跟着去哪儿,要做什么我跟着做什么。后天,后天我把事情全推了,一早我们就去苍山脚下。”
朱清和转头看到他头顶浓密的头发,眼眶酸酸,强打起精神说:“我听说那山上只有一条极为难走的小路,还得认路的人带着上去,我想那些人还在观望,大概是觉得无从下手吧。”
阮穆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朱清和的手因为干过太多苦力活的缘故,上面布满了厚茧子,就算到现在也没怎么养好,忍不住想起两辈子堆加在他身上的苦难,心里越发的疼惜。
“这事你安排就行,我跟着你就是了,先去看看情况,要是定下来,就开始着手准备相关手续。这事你说的对,一犹豫到了嘴边的肉也容易被人抢走。”
朱清和听他答应下来,觉得这事先成功了一半,心里却是一阵叹息,到底是要分开的,所以贪恋着他身上的温度和味道,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这个人不在自己身边了,往后睡觉是不是也不能踏实了?
突然阮穆开口说道:“要是真定下来,我会调个懂这方面的人来,之后的一堆麻烦事交给他办就行了,咱们时不时过去看看,不要歪了咱们的意思就行。”
朱清和心里打了个咯噔,脸色微微一变,正色说道:“那可是座灵山,心不诚可不行,赚不赚钱还得指着财神爷高不高兴。这事你别乱掺和。”
阮穆抬眼见他面色不豫,赶紧讨好道:“行行行,我不懂这套,你照着你的想法来,我在一边陪着行了吧?”
朱清和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有些话,说多了,不小心就漏破绽了,抬头看墙上的表已经指向十一点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时候不早了,早点睡吧,你还没洗澡吧?快去洗。”
阮穆嘟囔了句什么,朱清和没听清楚,只看到他不情愿的起来去了浴室。
朱清和这才拖着酸乏沉重的身子回去了,能有什么办法呢?无药可解。麻木地躺在床上,盖上毛巾被昏昏沉沉地睡。天气太热了,只一阵工夫就浑身黏腻,再加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双手,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闷得喘不上气来。
朱清和试着挣了挣,那人却楼的越发紧,实在没办法,叹息一声,声音沙哑地说道:“放开睡,热死了,当心起痱子。”
阮穆却是得寸进尺的整个人都欺近,像是一座山一样压过来,不满道:“天气热,那事儿不照样做吗?出一身汗,大不了去洗洗,也舒坦一点。放开你,那不行,我睡不着觉。”
朱清和来了脾气:“你能不能想想别人?一个睡觉的功夫,还得有这么多的事儿,要不你干脆闷死我算了。”
阮穆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眼睛一直盯着朱清和的后脑勺,盯着盯着就来了困意,这么着睡着了。
朱清和听到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转身看过去,月光清亮,透过窗帘将整个屋子都照亮了,还有那张沉睡的容颜,可他却是没了睡意。从今天开始慢慢摆脱那些习惯,总有一天都会成为过去,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蜷起胳膊将头枕在上面,半眯着眼睛想,也不知怎么的,不想过往,只想着往前,可是前面不是一条宽敞的大道,而是一座被高大巨木所围拢起来的昏暗之径,谁知道等在前面的是什么?是幸运?还是煎熬?
朱清和想,刚开始分开肯定是要痛的,不痛的退掉一层皮,也就算不得上是什么铭心刻骨的感情了吧?谁让他心甘情愿地掉进了这个窟窿呢?既然进来了,想要出去,就得废掉一身的功力,在经历过脱胎换骨之后才能得以重生。
第152章
心中的苦闷, 就像是满的溢出来的水,承受不住,所以才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愁绪发泄出来,只为得一时的缓解。只是这个合适的人……
朱清和有点犯难,也许现在不是好时机,等到所有事情都敲定下来,再一股脑儿的全倒干净, 这样是不是连痛苦也能减少一点?
朱清和和阮穆定下后天去苍山游玩,所以前一天刚上班就开始处理堆积在一起的事情, 朱清和要帮忙,被阮穆撵到一边:“你不是说看到就头疼?我一个人就行。”
朱清和也乐得清闲, 在办公室里坐了一阵, 有些无趣,起身出去了。大办公室里的人也都在忙碌个不停, 连抬眼的功夫都没有, 他笑了笑, 从窗户边走开了。
走到楼下碰到从外面出来的东子,依旧是那个清俊硬气的人,见到他难得笑了笑。朱清和想, 自己在脑海里搜寻了许久的合适人选,大概也只有东子了。
“过阵子有时间了,陪我聊聊天,去哪儿喝一杯?”
东子先是一楞,而后心里满是欢喜, 他做梦都没想到朱清和居然会主动约他见面,此时太过惊讶,最为真实的感情从眼睛里流露出来,点头道:“成,随叫随到。”因为手里拿着的是路泽霖急等着用的东西,所以他快步往前走,走到一半想到什么,转头说道:“对了,这两天我从工地那边听说绵宏老总的女儿要结婚了,对象就是你当初的那个朋友,用不了多久就该给你送请帖了。”
朱清和看他急匆匆地跑上楼,摇了摇头往前走,其实对于这件事情他并没有多少感觉。重活一世,并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成不变的,就像周维申会这么早的结婚,多想想也能理解,不过好在不像以前那样窘迫。
周维申的家事,朱清和还是这辈子才知道的,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横竖自己也不打算与这人有什么牵扯,就算知道了也不过是皱皱眉头,再无其他。他能定下来,也是好事,光明正大的活着多好?
朱清和在厂子里转了转,估计这么闲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也不好给人增加压力,只得躲到食堂里和正忙着收拾菜的大厨们东南西北的瞎侃。
还不到中午,头顶的大太阳就有把人晒晕的架势,食堂宽敞,四面的窗户全都开了,头顶上挂着吊扇,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再加上偶有一阵风进来,倒是稍稍能喘口气。
大厨一身肥肉,就算坐在那里啥也不干,额上的汗水也不停地往下淌,不时抬着袖子擦去,见朱清和坐在那里清清爽爽的样子,忍不住羡慕道:“朱总,你不热啊?这鬼天气都快要我的老命了,年年夏天得熬掉我一层皮。”
朱清和笑道:“您呐,闲来无事的时候可得好好的动动,不能怕累就坐着不动了,到头来遭罪的还不是自个儿?”
大厨手上沾满了从菜根上带的泥土,摆摆手说:“我这样子,人们总说是吃尽了油水,才长这么肥实,他们知道什么呀?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光闻着油烟味儿都长膘。我真想跑到山上去敞开膀子待个七八天,那地方可才叫凉快。”
朱清和随口问道:“厨房里的人手够吗?能忙的过来吗?要是有什么难处和办公室反映吧。”
大厨眯着眼笑得像个弥勒佛,说道:“转的过来,就是这两天老有人剩饭菜,吃不了还要那么多,餐盘搁在那里人走了,光剩饭菜都能有好几桶,我这看着糟心。你说蔬菜肉都是当天买的,多新鲜?我们用心的做,这些人糟蹋,我们的苦心就不说了,这年头还有人吃不饱,他们这么浪费,看着多让人揪心。我来了脾气数落了两句,人家还嫌我拿着鸡毛当令箭,说轮不到我数落,你可说说,我还能说什么?”
朱清和微微皱眉,而后舒展眉头,说道:“是得管一管,是谁您留意着,次数多了揪出来,让他去种种地,一道一道的罚,最后还是改不了,就得衡量他是否适合留在这里了。工作除了看能力,也得多看人的品行,管得多点,对谁都好,免得从根子上烂了,等发觉的时候回天无力。”
大厨觉得眼前这人年纪虽小,看事情倒是老辣,办事也不急不慌,破有沉稳的劲儿,能有这等出息倒也不稀奇了。
两人正说话,从外面进来个被晒得皮肤黝黑的人,撩起衣服擦额上的汗,闷声说:“师傅啊,能不能给点解渴的?真他妈的晦气,今天才刚跑一趟车,路上就遇到个碰瓷的,硬讹走了我五十块钱,我那会儿真想直接开车压死那鬼东西得了,顶着个脑袋瓜子,四肢健全天天装模作样,哪天非给撞死。”
朱清和疑惑地问:“不是上次改了道,避开村里的人了吗?”
大厨给他盛了一碗早上剩下的稀饭,凉着喝正是解渴,那人咕咚咕咚一口闷下去了,擦了擦嘴角:“道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说讹一回就是五十块钱,要是买卖好,一天就好几百,从哪儿找这么好的赚钱法子去?骑个车子能用多长时间?我要是能坏下那个良心,我也去干这事儿,不比我天天累死累活的强?为了多赚点,大路上超载怕交警查,路上又怕这些小鬼找上门来,还给不给人活路?”
朱清和揉着额头,这种事还真不好办。那些人抓准了司机不敢撞,到最后只能被他们敲一把,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心里有气不痛快?有本事就撞死他们出了这口气,但是你有那个狗胆吗?没有,所以就活该被宰吧。
人性的贪婪和无耻在这个时候放到最大,讲理的永远斗不过耍无赖的,条条框框的规矩栓死个人,不管怎么反映,怎么整,到头来还是会死灰复燃。还是那句话,路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查,我躲着不出来,看到路边没人,照旧出来兴风作浪,猫捉耗子,你逃我我追,没完没了。
那人一阵抱怨后,倒是和大厨说起别的事情来,他坐了一阵还是起身回去了。阮穆还在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桌案上的本子,握着笔的手写个不停。
阮穆倒是写得一手好字,不知有多少人夸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的功力,他总是淡然一笑,唯独自己夸他的时候,他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直说你要是喜欢,我给你写一幅,你照着练,咱们以后连字都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那可就是真正的登对了。
朱清和扯嘴笑了笑,有些不忍心,走到他身边,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忙的要死,我在一边闲的像个没事人似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天脑子累一天,明天还要耗力气,身子吃不住的。”
阮穆抬头见他坚持,好在自己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把剩下的递给他说道:“这是市里下发的文件,有关于环境整治方面的。咱们这里来往都是煤车,路面上都是黑的,道路两边的树叶子都脏的看不出原样了,所以你说……过阵子还会来检查。”
朱清和无奈地扯出一抹笑道:“那就等检查的那天,让人把路上提前撒两遍水吧,压压路,别在那么尘土飞扬就行了。”
阮穆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这个正经人不正经的时候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暂且没什么好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而且这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到的,所以在一切设想成真前,他们只能这样做了。
工作上的事情彻底忙完天空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了,坐在车里有丝凉风吹过来,带来一阵难得的清爽。
阮穆开着车要走老路回去,朱清和拦下来说道:“换条路,都走了多少年了,犄角旮旯都记住了,没什么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