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满意地点点头,用树枝指着沙盘上的正方形图案道:“第一,它不是个全方位方阵,只能阻挡正前方一侧的进攻,这就导致如果敌人绕道侧面或后方突袭,很容易击破。当然在其余几个方向会有骑兵和其他轻型辅助兵掩护,但是始终还是隐患。第二,就是它的灵活性不够,太过巨大的方阵,如果需要立即变换方向突击是件非常吃力的事,而且很容易被敌人因此抓住把柄。第三,就是面对长距离弓箭手,它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为追求速度,长矛兵使用的都是小圆盾,这种盾牌根本无法遮挡全身,密集的箭雨很快就可以将之击溃——当然这种噩梦般的长射程弓箭手还是很少见。第四,它本身的攻击性问题,只有在最前面几排的士兵攻击得到敌人,其余后方完全相当于后备兵。”
我张口结舌。我的天,这么漏洞百出的简易阵型居然还能撑到现在,这战场上存在的究竟是怎样的战斗力啊。不过转念一想,两千多年前,他们这个应该算先进了吧。
我思考一下,指了指这阵型内部:“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陛下,方阵里从第一排到最后一排所有人使用的武器都是长矛?”
亚历山大点点头,遗憾道:“没错,这是我们可以造的最长的武器了。可还是没办法打到很多敌人,毕竟在阵型内部使用长矛的话容易刺伤自己人。”
“陛下,”我惊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难道就没考虑过把中间一部分人改变成远距离攻击的兵种,比如……呃……弓箭手、投石手、投枪手之类的?这样不是可以充分利用兵力吗?”
亚历山大手拿树枝的姿势凝固,他怔在那里,眼睛却渐渐发亮。
随后他高兴地笑一声,看向我,神采奕奕:“巴高斯!我的宙斯见证,你胆子怎么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想过这个问题!不对,是自从斯巴达人创立阵型以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去想!但我竟然不觉得你的说法荒谬,我是不是疯了——它是可行的!但需要好好调整,比如说第一排长矛手的补充问题……”
果然是古人!我一边点头一边想,如果你知道二十一世纪一只核武器可以炸毁整个世界,你就会知道冷兵器时代是多么可贵!
亚历山大很高兴,我帮他解决了一个小小问题,所以他决定带我去参加晚上的露天宴会。
夜晚篝火通明,我们抵达塞琉古的营帐外时月色也很好。很多人围坐在一起说笑,还有些火架上摆着烤肉,不远处传来阵阵竖琴声,悠扬悦耳。
亚历山大显然心情不错,跟每个遇到的人微笑点头。
“巴高斯,想吃什么就尽情去吃,想做什么也尽情去做,不要拘束。”他摸摸我的脑袋,笑得很温柔,“听说今晚托勒密他们弄了个什么表演,搞得神神秘秘的,等会开始了我会派人叫你。”
“陛下,那你要做什么去?”
“我很快回来。”亚历山大说着便起身离开。
竖琴声婉转如潺潺流水,伴随鼓点和笛子声,像女子轻柔的呢喃,拂过人心头。很多人都纷纷赞叹起这乐声,有人甚至开始欢呼鼓掌。我不经意地抬眼一瞥,却看见那演奏之人被火光映得盈盈发亮的娃娃脸,果然是阿明塔斯。
他朝我微一颔首,随手拨了一串以示欢迎的乐曲。
又是一阵有节奏的鼓点,忽然乌云笼住月光,带着夜幕更暗了些。
竖琴声渐渐弱下。
有人坐到我身旁,喝一口酒,揉了揉自己金色的蓬松乱发:“有好戏要开始喽。”
我无奈道:“托勒密大人,你……”
“嘘。”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看。”
一切都安静下来,人们席地而坐,全都聚精会神看着前方的竖琴师。
一阵清风吹过。这一瞬间,弯弯曲曲的笛声随风而起,紧接着,竖琴叮咚作响,好似美女戴着面纱,充满神秘的异域风情。
竖琴师身后突然有个轻纱薄衣的人影缓步走出,最终停在中央的沙地上。
夜色下看不见脸庞。那人立在风中,右手抱住左肩,屈膝而跪。衣衫飘飘,脖颈勾勒出优美的线条,呼之欲出的姿态,就像达芙妮[1]即将化身的月桂树。
作者有话要说:
[1]达芙妮,希腊神话中河神的女儿。为摆脱太阳神阿波罗的追求而变成一棵月桂树。SHE的《月桂女神》唱的就是她。
第42章
他脊背挺得笔直,长而柔美的脊背线条顺着腰部凹进去,又从臀部凸出,在暧昧的夜色中好似少女的胴体,又好像诱人犯罪的蛇,危险地扭动起来。
他慢慢抬头。
一瞬间,来自两侧的鼓点声齐齐响起。
男人们欢呼起来,调情的口哨声和不怀好意的笑声此起彼伏。
“阿芙洛狄忒女神在上,妈的,这是谁的女人!死在她身上也值了!”有人粗声粗气地嚷道。
“你想女人想疯了吧猪头!这是个带把的,你干脆把眼睛挖了得了!”不远处另一人接话道。
“我不介意!宙斯既然允许他长成这样,那我为什么还要在乎性别,只要有地方插就可以!”
众人哄笑,眼睛死死黏在舞者身上。身边好些士兵的呼吸声开始加重。
乌云渐渐散去,月色蓦然亮起,阿明塔斯的竖琴带着行云流水的恣意,舞者随音乐微一仰头,眼缝狭长,瞳仁乌黑。
我一下就认出了他,于是扭头压低声音问托勒密:“泰绮丝……他怎么也跟来了?”
托勒密的脸涨成猪肝色:“受不了男人扮女人!塞琉古果然不可靠……我没胃口了。”
他说着端酒杯作势起身,却被我轻拉了一下。
“扮女人?”
我看一眼泰绮丝妖娆婀娜的身段,发觉他在朝这边暗送秋波。看上去他的动作的确十分妩媚女气,再加上泰绮丝原本骨骼就比较纤细,五官精致,一张巴掌脸。不过我还是理解不能,为什么要反串?
托勒密还没回答,从后面鱼贯而入几名充满阳刚之气的肌肉男,他们身着白袍跟在泰绮丝后面。这几人舞姿显然要硬朗许多,可他们与泰绮丝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互动,似乎就像幕布背景一样各跳各的。
托勒密不悦地冲泰绮丝一努嘴巴:“阿波罗追求达芙妮,达芙妮变身月桂树。泰绮丝跳的不就是达芙妮么?该死的,这家伙跳个舞都不忘勾引男人,达芙妮原本是个纯洁好似莲花的处女,他倒好,演个女人还不忘本职工作,都骚成什么样了?”
说完他气呼呼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不见了踪影。
果真是达芙妮的故事。
欢呼声忽然盖过方才,我回头,看到另一名舞者追了上来,他发色金黄身材健美,白袍飘逸银剑在腰,状若焦急地朝泰绮丝大步跃去。这应该就是迷恋达芙妮的太阳神阿波罗了。两人就像嬉戏的蝴蝶,一个追一个赶。
我看了半天,深刻地觉得托勒密的确说对了。
这里的“达芙妮”没有一丝少女的娇憨和纯真,一面勾引“阿波罗”,欲拒还迎地诱惑他,一面却好像对他根本没有心思,眼睛还在朝下面的观众不住放电。
这样的舞蹈看似华丽夺目,实际却让人有点汗颜。说直白点,这不就是披着高雅艺术外皮的脱衣舞么?将原本痴恋无果的经典古希腊悲剧演绎成这副光景,泰绮丝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