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悚地发觉他身后已经没有一个自己人了:“我帮你!”
“快去!”他一把推开我,不容置喙。
没时间废话了!我狠下心不去看他,回头看见萨特拉正在用力拿石块砸城门上的铁锁,指缝间都是血。
“打不开怎么办!”
我摸起一把长剑砸上去。
“你怎么知道他妈的打不开!它能打开!一定能!”我吼道。
“巴高斯——”
铁链松了几环,一瞬间又绷得死紧。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缝隙从手指宽开到手掌宽。
门外撞击的声音更加有力,木屑和灰尘随震动不断落下。
“加油啊!勇士们!艾瑞斯在为我们祝福,加油——”
我听到外面传来的口号声。
“给我斧头!快给我斧头!”我冲外面的士兵喊破了嗓子,然而没有回应。
身后传来那魁梧男人的闷哼,我和萨特拉没命地砍铁链。眼前清晰了又模糊,只剩下那个声音在喊我的名字。
“快点,你们也砍!你们他妈的给我在外面砍!”我扯着嗓子冲门缝道。
很快又有几把剑加入我们。
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可男人在身后自始至终没有放过来一个人。从木门上我可以看到,每次都是一个或几个人影快逼近我们,却又被男人一下拉住,然后没了踪影。
轰隆一声,就在最后一个人影撞上我的一瞬间,铁链终于断开。
欢呼声响天动地,好似电闪雷鸣般撼人。
我筋疲力尽地倒下,那个人影没有被拉住,我以为下一秒落到身上的就是剑或长矛,可我猜错了。
重重落到我身上的是个人。
“嘿,小鸟。”依旧是淡淡的沙哑嗓音。
男人靠着我,慢慢将手搭在我肩膀上。
门逐渐被推开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挤进来。
我长舒一口气,试图坐起来挪到一边。可只略微动了那么一下,他的手就滑落到地上。
我僵在那里,等了好一阵才缓慢转过身去。
男人的脸被血糊满,他笑得云淡风轻。
城门被从外面彻底推开,人潮涌入,磕磕碰碰,可他的笑容始终没有变化。
那样的笑容像针一样刺进我心里。
“你醒醒!”我想去摇他,可他浑身上下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知道他会死。从他对我喊那声快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他在我眼前就这么消失了。他刚才还在冲我神采奕奕地讲话,可这一瞬间,他倒在我怀里睡着,却连眼睛都不肯阖上。
我用袖子擦了擦他的脸,低头努力记住这张微笑的脸庞。
如他所愿,他成了马其顿的英雄。
人的一生该是多么伟大才算伟大,该是多么渺小才算渺小?
我恨这种残酷。
“你,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我问身边的萨特拉。
“不知道。我们有几万人,谁知道哪个是哪个?”他轻轻回答,“不过我比他幸运些。”
我没有说话。
萨特拉自顾自道:“我比他幸运些,是不是,将军?至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无数人进进出出,惨叫声好似炼狱,他稚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
我转过头去看他。
萨特拉喘着粗气靠在城门上,他周围的地上洇出一滩血迹。
他仰头看天,眼睛美得有些空灵:“我的家乡在斯科普里,我最爱的小妹妹今年就要嫁人了,将军,我给她买了条波斯裙子,替我送给她,好不好?”
“好。”过了片刻,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萨特拉的身躯终于歪到地上,成为满地尸体中的一具。
“巴高斯!”
久违的呼唤声蓦然出现在身后。
我径直仰头,看向萨特拉方才看的地方。
你看天空多么美呵。
我从未想象过,它会见证的传奇是由这样的生命一点一点垒成高山。
苍穹高远,雄鹰展翅。
地上杀声震天,血流成河,我终于按捺不住,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