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莫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阿蒙保佑,伊兹莫遇到了这一路以来,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巴高斯替他砸断了脚镣,还在无意中被卷入的摔跤比赛中为自己鸣不平。虽然没有真正救了自己,可是当一个人摔倒在地时,有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挺身而出,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陌生。
雷电交加的那个夜晚,喀山德老早就传来信,暗示他会有人刺杀亚历山大,叫他鼓动巴高斯出去找亚历山大。他说巴高斯这个人就像块石头,软硬不吃,虽然不能直接动他,但也得给他点教训看看。而且这一招绝对可以让亚历山大对巴高斯另眼相看。
伊兹莫犹豫一番,还是传达了。
可是以伊西斯女神的名义发誓,他没有想到,喀山德说的“一点教训”就差点让巴高斯死掉!他也没想到,巴高斯居然会被人抓去,关到笼子里跟狮子打斗!
他和喀山德大吵一架,喀山德上了他,还是当着自己妹妹的面。
好几次,拜巴高斯所赐,他已经看到了亚历山大,他就和亚历山大擦肩而过,可是他什么都不能说。
直至今天。
巴高斯不是一般人,伊兹莫当然知道。因为他经常说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而且他总是在偷偷摸摸做一些别人看不懂的事情,比如说对赫费斯提翁的戒指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有几次半夜睡觉,他听见巴高斯说什么我不是巴高斯,我是弗郎西斯科,他也怀疑过这个人可能身世也有问题。可是有一点他是绝对可以确信的,那就是巴高斯从来没有想过害任何人。
善良的人不需要为自己的善良而承受苦难。
他一告发完巴高斯就后悔了。
伊兹莫突然发觉,自己已经成了和喀山德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断伤害别人,他所做的事情不再是善意的,他早已偏离对神的信仰,逐渐迷失了自己。
他还记得妹妹看到自己所受的屈辱时失声痛哭的模样。
“哥哥,你是神的化身,是我们的荣耀,没有人可以使你低下骄傲的头颅,”妹妹抓着牢笼的栏杆,一边流泪一边大声说,“哥哥,做你觉得正确的事!”
“异族奴隶果然不可靠。”
喀山德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奈西的叙述。
他双手抱胸,怒极反笑:“就因为我把你转手送给了巴高斯,你就反咬一口,你做事未免太绝了。”
第61章
没想到奈西居然低低笑起来,片刻后,他的黑眼睛慢慢抬起,对上亚历山大:“陛下,是真是假,我敢以性命相赌,只怕有人不敢上前与我对峙。”
“奈西!”我一听有点急,他这个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太不聪明了!
桌旁的臣子们骚动起来,很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然而没有人跳出来说话,连一直以来与喀山德站在一边的克雷斯特也只是绷着脸在看。
没有人愿意跟这种事扯上任何关系。
这么久相处下来,我也对亚历山大这几个臣子有几分了解。别看喀山德年纪虽小,又高傲阴险,行事令人生厌。可既然他能泼亚历山大冷水泼得心安理得,绝对就是拿定了亚历山大不敢动自己。亚历山大黑白分明是没错,可喀山德背地里做事不干净我打赌他绝对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要想杀喀山德早杀了,还用得着奈西的揭发?
这些人的政治关系就像老树根一样错综复杂,埋藏得很深,奈西试图通过这样不要命的方法揪出喀山德,根本不可能!
我越想越觉得害怕,连忙大声喝止他:“不要说了,没有用的!你要是真的为我好,就别说了!”
“可总得有人说出真相!”他通红的眼睛瞪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是我,就是别人,可总得有个人!巴高斯你这个懦夫,你还在犯傻么?怎么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亲眼看着无数冤魂断送,到如今才明白这个道理。顾虑那么多有什么用?没有谁能活得那么容易,可是如果连自己都不去争取一下自己想要的,还能指望谁来帮忙?”
瞬间我就被他噎住。
“嘴巴张在你身上,你怎么捏造都行,我自然没办法阻止你。不过身为奴隶,你不觉得这样对待曾经的主人太过份了些?”喀山德慢慢坐回座位上,两只手抵在一起。
奈西咧开嘴,舔舔唇角:“我说过,我要死,自然也不会让你这个魔鬼活下去。”
喀山德笑得愈发优雅:“这么费心,还不惜赔上性命,你到底有多爱……”
哐啷!
眼前忽然晃过一片白色,电光石火间一个人影一脚踹翻身前的长桌,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一把将喀山德的脖子掐住。我没有防备,吓了一大跳,在众人的拔剑声中望去,刚看到那人头上的金冠,就听见许多人的惊呼:“陛下!”
“你一早就知道菲罗塔斯会造反?”亚历山大半跪在地上,猛的用力,徒手把喀山德抵到支撑帐篷的木柱上,震得整个营帐都是一阵颤动。
喀山德的脸因为缺氧逐渐变红,他嘶声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奴隶也不相信你的好兄弟?”
“那也得看你值不值得相信!”亚历山大的声音带着沉沉怒气,“你居然还偷偷调换了埃及的法老和祭司?是不是如果有一天我也老糊涂了,你也该考虑把我给杀了,再找个人来扮演我!”
亚历山大俊美的脸上写满失望与愤怒,眼睛蓝的深邃,却好似隐匿着狂风暴雨。
“亚历山大,你竟然怀疑我的忠诚!”
“我当然怀疑,我更怀疑是什么让你如此胆大妄为!喀山德,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什么底线?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敢杀你?”亚历山大怒火滔天,拖起喀山德,抓住他的头就往柱子上撞,“混账,你看我敢不敢?”
才撞了几下,柱子上已经见血。亚历山大的手劲之大,令整个营帐都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摇摇欲坠。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帐篷快倒了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
“亚历山大,那可是摄政王安提帕特的孩子!”安提柯一边失声叫嚷一边跑过来试图阻止亚历山大,却被他一只手挥开。
“安提帕特?拜他所赐,我差点不能活着当上国王!”
喀山德额头上的血顺着柱子蜿蜒流下,他面色苍白,无力招架,似乎快要晕过去。
亚历山大气得连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还有多少事骗我!你还打算骗我多久!你是不是像菲罗塔斯一样做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说!”
“亚历山大!”克雷斯特也围过来试图抓住他胳膊,“他可是你兄弟,他太年轻,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么!快停下!我们还要向印度进发,你就是杀了他,又能得到什么?”
赫费斯提翁从另一侧过来拉扯他衣服:“一时生气解决不了什么。喀山德就算欺瞒,可也没有害你的意思!”
就连吕辛马库斯也站起来:“亚历山大,想想我们的军队。这样贸然杀了他,只会让军心散乱。”
然而自始至终,亚历山大手上一直没停。
“陛下,女王奥林匹娅斯还在马其顿!千万不要一时冲动!”见亚历山大还要提起喀山德的头再撞,迈兰尼竟然扑通一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