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赶车的盖大压低声音说:“你和小飞这两个葫芦脑袋能想出什么奇妙法子?总不是劫了车,栽赃狄容山匪所为。那商贾世家出身的卓公子,押运陆行十年,从来不出任何纰漏。你觉得今天能从他眼皮底下生出翅膀逃走吗?”
谢开言垂下眼眸,听声辩位,暗道:来了!
☆、连城镇
卓王孙曾吩咐车队缓行,一来为照顾睡梦中的谢开言,免生颠沛流离之感。二来等待骑兵队进入夹道山林布置,张起连弩箭,迎接垂涎彩礼的山匪劫车。
因此一宿半日行来,车队只走了七十里,仍然停留在关外连城镇的范围内。关外地势复杂,有游牧民族狄容部落占山为王,遇路劫道,成为北疆以南至华朝边界最大的一股祸害。
卓王孙有意剪除这个毒瘤,暗中布置好一切,见谢开言执意留在第二辆车内,又赶着下了一道谕令:不准攒射副车。
这道暗令实际上成为盖大等人逃脱的契机,恐怕他们也是始料未及。
谢开言耳目比旁人聪敏,侧耳倾听一刻,随即明白山林中、悬崖边都埋伏了不少人。根据他们的呼吸粗细、手脚攀爬能力判断,这些伏击队伍分成两股,一股是甲胄严整的骑兵,正按剑张弩待发;一股是手持暗索的少年军,紧咬牙关屏气。
“盖师傅,等会只管假装倒向悬崖,保你们不死。”察觉到埋伏地越来越近,她推开车门,束音传向最重要的人,然后又交代句狐一次。盖大背立如山,只哑声说道:“小飞太胡闹了,连累你受罪,非我本意。”
直到句狐骑着毛驴赶来,他还侥幸地希望是她一时兴起随车回汴陵,可听着谢开言越来越笃定的言论,他便知道了,小飞终究不会放过这笔彩礼,甚至不和他这个当车把式的哥哥知会一声。
谢开言深知盖大品性,只传声道:“无妨。少年心性如此。”
车队行至面林山崖一旁,车队行至面林山崖一旁,突然从空中降下一张巨大的钢丝铁骨网,严严实实罩住了副车。盖大连忙切断缰绳,放任两匹拉车的枣红马逃生。
如此同时,山林里飞射出如蝗箭雨,似是白色闪电,钉入手持钢网的劫匪胸骨中。四名身穿虎皮坎肩的劫匪死了两个,钢网失去控制,已经破开一角,拽得副车倒向山崖一侧。
谢开言听得真切,一掌击碎松木车篷,从袖革中抽出秋水,将利刃插进钢网里,运力一拉,划开了一道缝隙。她的身子如一抹轻烟飘飞侧转,落在悬崖下。
山林间出奇地静,没有飞箭扑出。她心下宽慰,束音道:“跳下去!”
盖飞装作的鸟叫声在林间响起,叽叽咕咕诉说着什么,两名兽皮装扮的少年郎,突然从埋伏的树冠里跳出来,一左一右扯住钢网,看都不看,直接朝着崖底跃去!
谢开言拿捏的时机刚刚好。车厢破开顶篷,如同漏斗,将内置的珍宝悉数倒入坚实的钢网中,连同盖大和句狐,径直拉进悬崖。
相信底下还有装置在滑翔他们和车厢下坠的力道,其余的事情,就不需要她操心了。
一道清寒气息迎面降下,带来一丝衣襟飘拂之声。谢开言扒在一块山石旁,仰头,对上了卓王孙墨黑的眼睛。他擎住一棵倒挂的孤松,漂浮在半空中,对她伸出了右手。
金丝藻绣的繁复花纹退去,绯红蔽罩轻轻向后飘拂,谢开言突然看清了卓王孙露出的手掌。他的手指尚是柔韧光洁,带着世族子弟的清贵气,然而掌中却有一道紫红的疤痕,像是被利器插入后拉出的伤口一般。
谢开言一怔,有意放软手臂,脚边山石滚滚,她的身躯逐渐下滑。卓王孙俯视她,眸子里浮起一层隐怒,说出的语声也是又急又冷。“你胆敢跳下去,我一定将那些人一个不留地抓来,亲自撕了他。”
谢开言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这才明白他早就看出她的意图,却放任盖飞等人离去。倘若跳下去,他是不是真的会施加报复?只是,她并不能牵绊在这个问题上。因为她与他素无交往,何需理会眸色中的深切呢?
谢开言放开手,径直朝着山崖底背向落下。呼呼风声入鬓,刮起她的头发飞舞,她张开两臂,看着白色斗篷盛放,像是鸽子的羽翼,从肋下带着她乘风飞翔。耳边传来一句撕裂心肺的呼唤:“谢开言你——!”为什么她能听出他声音里的悲伤?
那么多的翠色山峰映入眼帘,她飞扑进山涧,只记得白云越来越远,半崖上的野菅草抖落着霜华,降下一片繁英如雪。句狐曾经唱过:叹南翎金羽,空韶华十年,离披凄凄霜草,满台乌衣残似雪……眼下这种落败景况,和她的戏曲很相似。
谢开言很想知道,句狐为什么知道那段南翎往事,鉴于卓王孙在场以及他的华朝贵族身份,她没有急着询问。眼见崖底山石逼近,她击出一掌撞在河边树冠上,舒缓了俯冲力道。一旦落脚站定,她侧耳倾听,顺着隐约人声走去。
华朝北部巴图镇外有处天然马场,气候干燥,地理形势复杂,众多绿林流民藏在这方峡谷山壑中,默默滋长势力。马场前身是三座废弃的城池,最先到达关外的马一紫花费财力将城郭推倒,增补吊桥沟壕,开创了现今集牧马与防守于一体的连城镇规格。
连城镇名不虚传,由三座古城连缀而成,秋色横卧,如同酣战过后沉醉沙场的将军。城中设置三层高楼镇守,大当家马一紫盘踞在碉堡一般的主楼里,正笑呵呵地看着满载而归的盖飞。
盖飞蹲在虎皮地毯上,一一清点钢网中的珍珠壶、珊瑚柜等物,回头冲着主座上一扬眉,笑道:“大当家,这些宝贝足够马场吃几年了,不错吧?”
穿着紫衣的马一紫搓着双手,脸上笑出一团和气。他的原名叫马官才,弃武从文后没考取功名,干脆把名字也改了,改成富丽堂皇的紫字。这十年来,马场规模越来越大,他的脾气却越变越小,全靠“和气”两字支撑。逢人就作揖,说话必然赔笑,口头禅一定是:“莫动怒,莫动怒,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马一紫知道这趟车的主人是卓王孙,搓着双手不大愿意劫道。盖飞鼓动他那唯一的儿子马辛同去,穿上狄容部落的兽皮衣服,栽赃成狄容打劫的样子,他想了又想,经不住盖飞的蛊惑,最后派出一队人赶赴巴图镇。
盖飞带回大量珠宝珍玩,只损失了两个人,这个结果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但是,马场素有威信的车把式盖大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
马一紫眯眯眼睛,笑着对盖大说:“盖大啊,累着你白跑出巴图镇七十里了,你下去歇歇吧。”
盖大连忙作揖,顾不上满身的风尘。“大当家的说得客气了,我不累。”
句狐歪在梨木椅子里哼哼:“盖大是怪小飞小孩子不懂事,劫了自己大哥的车。”她一手拿着菱花镜,一手捏着绢帕角,正调试着水粉胭脂遮住脸上的淤青。
盖飞噌地站起身,叉腰道:“哥,你就是这个乌龟脾气!做事温温吞吞的!赵大肚子囤积粮食换钱买了彩礼,不顾镇民死活,摆的是为富不仁的奸商嘴脸!奸商家的东西自然人人抢而快之,我们劫过来是替天行道!”
马一紫听后频频点头,看着大厅里盖飞等几名少年郎虎气凛凛的面孔,心下又安定不少。
盖大先向马一紫作揖告辞,再低喝一声:“你跟我出来!”
句狐扬起手帕朝盖飞笑了笑,做了个打板子的动作。盖飞横她一眼,大步跟上兄长的身影。两人穿过主楼侧的碉堡石头桥,站在台场上说话,四周风声呼喝,清冷得无一丝人烟。盖大这样安排,自然也能提防第三者的靠近。
盖飞扯下一根茅草咬在嘴角,斜着眼睛看盖大。
盖大沉声道:“小飞,你这次太胡闹了,竟然唆使大当家出手,你知道会给连城镇带来无妄之灾吗?”对待自己的弟弟,他当然是不吝啬言语教诲,不似在外人面前那般沉默。
盖飞咬着草根,翻了个白眼,神情很是不以为然。
盖大道:“我隐姓埋名这么多年,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求个安稳。”
盖飞呸地吐出草根,道:“安稳安稳,咱们南翎国都被叶沉渊灭了,还想怎么安稳?再说你在这里躲了十年,应该安稳够了吧?”
盖大沉默良久,才道:“但不能冒进。”
盖飞嗤笑连连,双手叉腰,脚下无聊地踢着石子。见兄长双目沉痛,他撸撸额发,大声说:“好了,好了,最多我下次不偷跑出去抢粮抢钱了,再有什么事,我一定先提前告诉你!”他发了通牢骚,针对马一紫的“和气做法”较多,越说越愤恨,一脚踢上石头护墙,震动塔台粉尘簌簌。
盖大叹道:“小飞,我知道你不服气,马场主虽然生性怯弱,但终究是我们的恩人。十年前,我背着你从定远府连夜逃出,一路北上,历经千辛万苦,直到进了关才有人敢收留我们。当时你快病死了,没饭吃,我脸上的伤口溃烂,一直流着血,常人见了我们,只会把我们撵得远远的,哪里像马场主那样大义,二话不说就让我们进了马场?”
“他高义?”盖飞扯动嘴角讥笑,“如果他高义,怎么会让你赶了十年车,喂了十年马?像个马夫一样地伺候他?这两年他带着马辛躲在城里海吃山喝,只赶着你在外面劳作,看你有能耐了,竟然派你去巴图镇组运车行,明着说是扩大马场经营,暗着怕是猜忌你会夺他的位子吧?”
“胡闹!这样的胡话你也说得出口!”盖大一声怒喝,压住了盖飞不以为然的口风。盖飞知道兄长骨子里的忠义,只扯了扯嘴,不说话了。
盖大走到护墙边,一掌掌拍向垛口石块,眼色阴沉得说不出话。
盖飞在他身后站了会,轻声说:“哥,我们走吧。这个鸟地方我再也不想呆了。马一紫只图眼前利益,对狄容那边畏手畏脚的,我看着气不过,又没办法。不如走吧,眼不见心不烦。”
盖大长叹:“小飞,你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外面的辛苦。”
盖飞上前两步,与兄长并肩看着长河落日的晚景,萧索说道:“马场的势力本来在十年前就占据了巴图镇,结果狄容一来,马一紫就将地盘拱手相让,退到这北边偏僻的连城镇养马。那狄容也不过是理国流散出来的马夫难民杂姓军,仗着弓箭功夫了得,竟然对我们步步逼近。现在十月到了,他们肯定又要来马场打劫,要我们交‘岁贡’,这种窝囊气,你受得了吗?”
盖飞说的是一段连城镇马场历史,在关外并不新奇。他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极为微妙,朝下走是巴图镇,朝北上是域边高山,朝东迁则是理国门户伊水河镇,在夹缝中形成一种观望的姿势。天下初定,三朝流民混杂行走于北疆边镇,各自隐没了所属国籍。在他们看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每个人都是华朝的子民或奴隶,但盖飞并不服从这条规则。
他屡次抗争闹出事端,从来不受官吏约束。在连城镇长大后,他想壮大马场声威,却发现遭遇到了最大的抵抗:狄容轻骑来去如风,每每水草丰盛之时,便进攻连城镇方圆百里的地方,抢掠各种人力财力。
马场首当其冲,然后是巴图镇。赵元宝将粮食贩卖给军营,带领全家躲在中军帐里,这几年来落得有惊无险。马场没有军政庇护,只能自发组织队伍抵抗。只是狄容有支轻骑队伍过于迅疾剽悍,每次对着马场冲杀过去,势如破竹,令马场损失惨重。两次之后,马一紫派人去峡谷求见大首领,主动讲和,这才保住了连城镇的地位。
日暮水清,残阳斜照。
盖飞诉说着怨气,盖大只是默然听着。他有他的抱负,却不能轻易对外人说,更不能对苟安连城的大当家说。看着盖飞年轻而生机勃勃的脸,他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盖飞说得口干舌燥,抹了把汗,甩在垛口边。“哥,那丫头怎么来了?”
盖大顺眼看过去,发现谢开言站在城池边缘的树下,带着一股熟悉的安详气息。夜风掀不开她身上的貂裘斗篷,转到脚边,吞吐着沾染了风霜的靴子。
盖大对上那双黑得沉静的眼睛,说道:“她总是出人意料。”
塔上的两人自然也不知道,耳力超绝的谢开言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甚至是在堡内与马一紫说过的话。
☆、不悔
连城镇主堡内,谢开言躬身向马一紫施礼。马一紫反复打量她,看她普通衣裙外罩珍贵斗篷,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揣度她的来历。
句狐歪在一边木椅子里,挥挥绢帕,道:“马场主,你就甭揪着眉毛想了,她叫谢开言,前南翎亡国之民,普通出身,现今没混到着落,特地投奔你这儿来了。”
谢开言垂眸,面色温顺,心里暗暗感激句狐三言两语,帮她解决了不好自报家门的问题。倘若马场主知道她是故意来这里,只怕不会那么大方地对她开放门户。
马一紫拈拈小胡子,问道:“你今年多大?”
谢开言沉吟,盖大看向她,目光里透着微异。十年之别,她的容颜鲜亮如生,任谁也猜不到其中的缘故。句狐像是散了架的花藤,逶迤拖着裙裾蜷伏在座椅里,也在朝谢开言飘着眼风。
马辛走到马一紫身旁,扯扯他衣袖,压低声音说:“爹——”
马一紫随即咳嗽一声,道:“可曾婚配?”
句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当初来连城镇,这句话也对她讲过,只不过马一紫的主意是打在纳妾上,不似今天为儿子张罗。
谢开言垂首,轻轻摇头。马辛突然双眼亮了起来,马一紫见状,将他拉到跟前,笑着说道:“我们辛儿今年十八,习得多般武艺,不曾聘定哪家姑娘。今天见你,他倒是对你很上心,央着我说说,我寻思着初次见面,理应不该这么直接,但老祖宗说得好,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大好的机会在眼前,我替辛儿也要忍不住问问了——姑娘如果愿意留下来,嫁给我们辛儿,我马一紫双手送上这座连城镇作聘礼,决不食言。”
“爹!”马辛梗着脖子猛喊了声,慌慌张张瞟了谢开言一眼,见她不抬头,一团红晕冲上脸,他慌不择路地跑了出去,还绊倒了一张椅子。
句狐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这提亲的人倒臊得慌,被他老子的一根肠吓跑了。”
谢开言一直低眉注视地砖,面皮上笑不出来,在心底笑了笑。
一场荒唐戏后来在句狐的斡旋下收场。她在马场嬉笑来去,说话虽然没什么分量,但马一紫忌惮她的厚脸皮,尤其怕她戳着指头骂小气,权衡一番,他只能收下了一脸和气的谢开言,何况他的治世法则本来就是和气生财。
谢开言得到了一处孤僻的小木屋作为安身立命之所,门前有一株沙枣树,随风梳理枝叶。她站在树前,树影静立如斯,均是两两相望盼顾无言。
句狐抄着一些铺盖被毯朝这边走,月光拖长着一道美丽的影子。走到跟前,她飞眉看向谢开言:“怎么,大小姐还等着丫鬟来伺候更衣沐浴吗?”
谢开言抬起镜湖般双瞳,注视着句狐:“你怎么知道我是‘大小姐’?”在谢族自上至下,都唤过她为大小姐。
句狐一怔,道:“难道你真的是没落人家的小姐?我还道你说着玩儿。”
谢开言以腹语追问:“你不识我出身?”
句狐奇道:“我为什么要识你出身?我又没见过你。”
月色洒落在那张美丽的容颜上,谢开言仔细瞧了瞧,看到句狐的眼睛是乌黑的,不生一丝躲避之光,随即按下了继续盘问的心思。句狐曾说走南闯北很多年,或许在十年前,她看过她登台唱戏的样子,从而把她留在了记忆深处,与南翎风光重合了起来?
句狐将被褥送进木屋,整理了一番,才拍拍衣襟灰尘走出来。“我说谢大小姐,那床铺不是那样睡的,你以为垫了一层树叶和斗篷,就能当做被褥盖啊?”
谢开言不说话,依然站在树下,陪着婆娑树影,瘦削的肩膀担着一层月光。句狐推了推她,道:“看你这样站着,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谢开言回首,轻抿唇,以示不解。
句狐悠悠道:“我曾在汴陵见过一位画师,岁数半百,头发花白。他喜欢听我的戏,替我做了一曲词,就是那首《断桥》。我看那词曲韵悠长,容易上口,应他之请,每逢到一个地方,一定要唱这首新曲儿。”
“哦?”谢开言轻抬慧睫,直视句狐,运声说道,“狐狸那折戏,我可是深有印象。”除去追问盖飞箭术由谁所授,句狐的《断桥》一直萦绕在心间,让她想忘也忘不了。
句狐吃吃笑着,用绢帕掩住嘴角,表情像是偷吃到了小母鸡的公狐狸。谢开言蓦地伸出手,准确接到了风中抖落下来的一枚干沙枣,扣在指间,毫不犹豫地弹了出去。
句狐哎哟喊痛,捂住额角,泪眼汪汪地瞟着谢开言。
谢开言道:“画师是何名姓?”
句狐撅嘴:“文谦。”
“他讲了什么故事?”
句狐嘴巴翘得很高,谢开言又伸了一次手,她连忙跳过去,想压住那只托云藏月的白袖,没料到谢开言像是一尾鱼滑溜开去,顺便又扇乱了她的鬓发。
她弯腰拾起海棠花,精细插在鬓角,叹气说道:“文谦能说什么,总不是告诉我,以前南翎国有个傻姑娘,自愿脱离家族,受了三十杖责,一步步走出声名赫赫的乌衣台,流下的血把地上的石砖都打湿了。自她离开后,乌衣台长满了荒草,校场上的靶台马桩也残破了。文谦说他最后看到的,就是一个蹒跚走远的背影,像你这样倔强地杵着,从来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