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夏将行李打理妥当,走到她身后,道:“快到午时了,姑娘是下去大堂吃还是让人把吃食端进来?”
陈锦道:“下去吃吧。”
于是带着音夏瑞儿两个往前院小楼去。
到得前院,东远早早迎上来,将她带入二楼的一间包厢里,陈知川与陈珂已然入座,墨童坐在陈珂旁边,陈锦给陈知川施了礼,这才在与墨童隔了一把椅子的位置上落座。
陈知川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吩咐人上菜。又让大余等带着东远音夏等人去另开一桌,这里厢房内只剩下陈锦四人。
陈锦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着。握着茶杯的十指纤细如旧,因今早出发时墨童刚给她上过药,伤痕上抹了一层药膏,看上去更有些惊心。
陈知川沉吟道:“近来这双手可还疼得厉害?”
陈锦回道:“已经好很多了。”
陈知川本以为她会借此与自己诉苦,没成想只得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略一皱眉,又道:“这一路走来可有什么不适应?”
“没有。”
陈知川一滞,已明显感觉到了陈锦对他的疏离。他虽然因为那句断言对这个女儿自小便不太关注,但每每见到,陈锦想与他说话又怕说话的神色他还是看在眼里,如今难得他放下心中芥蒂关心于她,她竟这样敷衍了事。
陈知川心中冷哼一声,不再问下去。
陈珂见陈知川面有愠色,忙出来打圆场,因对陈锦道:“我下午要去会友,锦妹妹可要同去?”
对于陈珂的广结好友陈锦早已略知一二,此时听他这样邀请,想着在客栈呆着也是无趣,说道:“好。”
陈珂见她答应,不知为何心里竟欢喜得很,转头对陈知川道:“二叔,我下午便带锦妹妹出去了,二叔请放心,我一定会把锦妹妹安然无恙带回来的。”
陈知川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
饭后,陈锦回屋小憩,起床时已是未时。
音夏自外间进来,伺候陈锦穿了衣,到得客栈前院,见陈珂已等在那里,陈锦四下未见墨童。东远回道:“墨大夫说要在房里研习医理,便不同我们去了。”
陈锦点点头,回身上了马车。
待陈珂与陈锦走了,大余敲了陈知川的门。
陈知川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大余进了屋站在他身边一臂之远。陈知川未开口,他也未说话。
半晌,陈知川问:“他们去了哪里?”
“慕府。”
“哪个慕府?”
“历王慕府。”
陈知川沉默。
大余低声说道:“大爷在外奔走多年,认识慕府中人也不足为奇,老爷无需多心。”
陈知川哼了一声,“历王慕府那样的人家,子弟虽众,但个个有傲骨风姿,陈珂虽为人稳重妥帖,但要入他们的眼还欠缺一些资格,这其中除非有朝中亲贵牵线,否则他如何能够结识?
坊间早已在说,他与二太子走得极近,若有朝一日,二太子登上大宝自然是好,如若不是,与他绑在一处的陈珂,以及陈珂背后的东府,甚至整个陈家,都会有灭顶之灾。”
大余未吱声。
陈知川叹口气,很多话不知该如何说。
大哥英年早逝,陈珂又是大哥唯一的儿子,加之陈知川自己膝下无子,对陈珂便多了份别样的期待。陈珂从小养在阿爹身边,为人处事自是极为稳妥,只是如今的京城,表面看起来一团和气,底下却是暗潮汹涌。
三位太子之争已日渐显出端倪,圣上年纪虽然不大,但孩子却已大了。
陈知川的思绪犹瞬飘出很远,过了很久,才淡淡说道:“山雨欲来风满楼。”
答应与陈珂来会友,陈锦没有想太多,纯粹是想出来走走。
当慕府大门自掀开的车窗外映入眼帘时,陈锦怔了一怔。
朱红大门前两尊威武雄狮眦牙裂嘴,好不神气,仿若当年被囚于阶下的慕府三公子慕云阴,那般桀骜不驯,那般傲然冷漠,满嘴血污亦挡不住他内心悲愤,冲着台阶之上的元修道:“其身不正,其心不善,其罪当诛!”
元修恨极,当着百官的面也只能将攥紧了的拳头暗暗缩在宽大袍袖里。
慕家善出忠臣良将,有先皇亲赐慕王府,权贵逼人,慕家的儿郎们却不以此自恃,个个骁勇善战,替皇帝镇守江山,护百姓于水火之中。
所以元修不敢当众将他杀了,甚至连慕云阴骂他,也不能还嘴。
彼时,她是元修的影子。
一把例无虚发的刀。
天牢里终日见不得天日,阴森而潮湿,地缝中长满了青苔,靴子踩在上面,发出很低很低的声响。
“你来了。”
牢房中的青年背对着她,声音低沉悦耳,教听的人不由自主地要放松心情。
她走到门前,隔着一道栅栏看他。
青年回过身,打量了她片刻,脸上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你跟错了人。”他这样说。
语气笃然坚定,仿佛他这个外人竟比她自己还要看得更透彻。她闭口不言,他又道:“你是来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