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戴着帷帽,透过白纱四周看了看,转身时不小心碰掉了筷子,一时间堂厅里刀光剑影,快刀利剑虽很快入鞘,但已足够让陈知川等人警觉了。
此刻他们出来,除了大余和东远两个随身护卫以外,带的几名长随也是府里武功一流的,厅里人虽多,但若真的打起来他们也未免没有胜算。
只是有女眷在场,做起事自然会有些束手脚。
陈珂担心的看了眼陈锦,想让她先回避,却听陈锦道:“大哥,刚才咱们遇见的那位公子气宇不凡,可是京城来的?”
她声音刻意压低了。
若是存心想听自然有办法听得清楚。
陈珂一瞬间像是明白了她的话,顺杆往下说:“对呀,虽只远远看了一眼,但那等气度,自然是京城哪家的公子爷了。”
陈锦话音刚落,隔壁两桌的人迅速起身,往桌上扔了锭银子,大步出了客栈。
堂官儿去收银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拔出来,哭丧着一张脸对掌柜的说:“这银子陷在桌子里了。”
陈锦目光微动,低下头去喝茶。
没多久,另外两桌也走了,这次倒没把银子打入木头里,只是人刚走出客栈,刚刚坐的桌椅便全榻了,吓得音夏与瑞儿两个失声尖叫。
堂厅里的人都走了,陈府众人终于吃了顿安生饭。
饭后陈锦回房,音夏端了热水进来,伺候陈锦净面洗手,见陈锦洗完了,忙递上帕子,好奇道:“姑娘,今日晚饭时遇见的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啊?看那气势如虹的。”
“江湖人士怎么会在这样的小镇上?”
陈锦推开窗,这里不比盐田,一入夜四处都是黑灯瞎火的,只远远近近看见好些黑洞洞的房屋,像海里浮沉的朽木,死气沉沉。
“这里是江淮回京的必经之路,他们在这里实在很正常。”陈锦道。
白天遇见的那些人,个个身手不凡,看起来像是两拔人,却偏偏在同一家客栈里吃饭,看着倒像是在互相牵制。这两拨人之所以在这里,似乎不是正巧路过,怕是在等什么人吧。
三太子元修?还是二太子元昀?
或者,有人想一网打尽,同时要了二人的命?
陈锦垂下眸子,关上窗户,上床躺平睡了。
第二日,用过早饭后,一行人重新出发。走出去老远,瑞儿掀开窗帘往后看,说:“那个小镇已经看不见了。”
陈锦睁开眼,说道:“我们不日便能到京城了吧?”
音夏笑道:“姑娘可是想家了?”
“想阿风做的菜。”
音夏与瑞儿笑作一团,“早就让姑娘把阿风姐姐一并带上了,姑娘却不肯。”
又走了一日,遇夜住店。
陈锦晚饭也没用,早早回屋歇下了,音夏和瑞儿担心她夜里饿着,去厨房端吃食去了。陈锦合衣躺在床上,听见楼外人声鼎沸,不知有什么热闹。
这身体虚弱得很,连走了一日竟有些吃不消。
她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听见热闹的人声中有人在说好姐姐你便从了我吧,又有人说这是我最后一锭银子,我押庄家大,一时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人头昏脑胀。
陈锦再睡不下去,起身走到窗边,用力将窗一推。
隔着一条狭窄的长街,对面的赌坊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三流九等人物在里面往来切磋,有人哀样有人欢喜,好不热闹。
一个人影自黑暗中蹿出来,跌跌撞撞的走到客栈楼下,正对着陈锦窗户坐下。天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脸,只依稀认出是个男子。
男子像是力歇,靠在墙面上喘气,眼睛看着长街对面,不知是不是受了伤。
陈锦低下头看他,只看到他坐着的一道影子。
“姑娘。”影子突然开了口,却并不抬头来看她,“若你是个胆子大的,便救我一救,如何?”
陈锦听这声音,是个年轻男子,回道:“如何救?”
“我正被人追杀,再过不久他们便该来了,我想去姑娘房里一躲。”
闻言,陈锦心中好笑。
这人倒是坦率。
陈锦道:“好。”
正巧音夏与瑞儿回来,正将吃食放在桌上,陈锦将两人拉到窗前指着下面说了几句,音夏和瑞儿双目圆瞪,嘴巴更是张得像鸭蛋那么大,最后在陈锦的催促声中咚咚咚跑下楼去。
过了些时候,两人上来了,手里架着个人。
那人还能走,但双腿上两个硕大的血窟窿,正在往外冒血。陈锦吩咐把人移到床上,一面叫音夏去打水把楼梯上的血迹擦干。
瑞儿也跟着跑出去,去找墨童来。
屋里灯火尚算明朗,陈锦走到床边,低头看床上将昏未昏的男子。他看上去有三十多岁了,鬓边已有微微白发,整张脸长得十分普通,让人过目便能忘记,此刻脸上大汗淋漓,嘴唇煞白,似是流血太多快要晕过去了。
她看见他额上渗出来的汗,嘴唇微张,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目光下移,腿上两个血洞,血从伤口里流出来,已经打湿了床上的褥子。屋里开始有血腥味儿漫延,陈锦退到一旁的桌边坐下。
男子想转头,但没成功,用虚弱到不行的声音说道:“姑娘打算食言吗?”
陈锦以手撑着下巴,说道:“我已经将你搬到屋里,便不算食言。”
男子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姑娘胆子大,人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