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粗糙修长的手指娴熟地系好鞋扣,站起身道:“它们在外头。”
两人一问一答,周身仿佛自成一个气场,水泼不进。程遥遥貌美窈窕,男人高挺冷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端地养眼。
程诺诺先是阴阳怪气,而后气急败坏,理智全线崩溃:“程遥遥,你聋了吗!你到底把我的灵泉藏在哪儿,你说啊!你们……你们现在想怎么处理我?”
满地都是盘根错节的覆盆子,枝叶上尖刺锐利。程遥遥苦恼地皱了皱眉,身体一轻,就被谢昭抱了起来。他穿着长裤与短筒军靴,大步踩过这些荆棘,走向门口。
程诺诺无视得彻彻底底,牙根都要咬碎了,枯黄脸皮扭曲成骇人模样。
她宁愿程遥遥骂她打她,叫谢昭替她报仇,也好过这种彻彻底底的漠视,就像从前一模一样。
程家大女儿美丽又耀眼,世人都爱她。程遥遥的美丽是践踏在她的尊严之上的。所有人在惊叹程遥遥的美貌之后,再看见她,脸上的惊诧和同情都是打在她脸上的耳光。
哪怕程遥遥再平凡一点点,再普通一点点,也不至于叫她的人生如此悲惨。
沈晏,程父,和眼前的谢昭尽数重叠起来。人人都爱程遥遥,哪怕她骄矜,狂妄,头脑空空,却仍有无数人前赴后继地扑倒在她裙下。
除了一张美丽的脸,程遥遥有哪里比她强?
重活一世,她明明占尽了先机,也成功地把程遥遥踩在了脚底。可现在她为什么又回到了上辈子的老路上?
都是因为程遥遥!如果不是程遥遥抢走了属于她的机缘,她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眼看着谢昭抱着程遥遥走到门口,她忽然一跃而起,脸上带着疯狂笑意:“你去死吧!”
程诺诺手中尖锐剪刀直直捅向谢昭背心。
程遥遥趴在谢昭肩上,眼睁睁看见这一幕,尖叫道:“小心背后!”
程诺诺脸上得意的笑还未扬起,谢昭背后长了眼睛似的,闪身避开,程诺诺手里的剪刀扎了个空,身不由己地扑倒在一大丛覆盆子上。
“啊!”
一声非人般惨叫贯穿耳膜,惊得屋顶上啄食覆盆子的鸟雀扑啦啦飞起。
眼前的小屋仿佛是格林童话里的场景。一道道阳光从茂密树冠投射而下,映着被绿色枝叶层层叠叠包裹起来的小屋。小屋门口被柴刀劈砍出一条荆棘路来,屋内亦是枝条虬结,比正常体型大出数倍的覆盆子肆意生长,几乎要顶破屋顶。
程遥遥从谢昭怀里跳下,一把拽过谢昭要他转过身去。谢昭的背心上有点点血迹,她仔细摸索过去,万幸那不是剪刀留下的伤口,而是方才被覆盆子枝条割破的痕迹。
程遥遥悬着的一口气才吐了出来。
谢昭道:“别怕,她还伤不了我。”
程遥遥一言不发,转头看向小屋。
程诺诺就倒在门槛边,捂着脸,蚯蚓般在地上打滚蜷曲。
程遥遥身体紧绷起来。谢昭见她脸色苍白,低声抚慰:“别怕,这里……”
程遥遥磨了磨牙,妩媚清澈的桃花眼里迸射出无边怒火,忽然拔出谢昭腰上的柴刀,冲向程诺诺:“我杀了你!”
程遥遥浑身血液都冲向了头顶,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谢昭差点被害死!滔天怒火席卷了理智,程遥遥恨不得活活撕了程诺诺。
谢昭从背后将她拦腰抱住,他还是第一次见她发怒。程遥遥生性高贵,眼里容不下脏东西,世上的人和事对她而言,只分成喜欢和不存在。对于讨厌的人,她从不主动挑衅,也不会伺机报复。她就连程诺诺数次坑害她,恶心她,程遥遥事后也未曾痛打落水狗。
此时的程遥遥却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杀气腾腾,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显得分外美丽而危险。
程诺诺好容易捱过那阵剧痛,就见程遥遥暴怒地冲她挥舞柴刀。她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嗓音嘶哑:“你杀了我吧,拉上你当垫背,我不亏……”
“程诺诺!”程遥遥又是一阵暴怒,纤细手指死死攥着柴刀,谢昭不得不花费一点力气制住她,又不至于弄疼她:“妹妹!”
谢昭扳过程遥遥的脸,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妹妹,我没事,你看着我。”
谢昭捂住程遥遥的耳朵,他嗓音磁性低沉,将程诺诺的话语隔绝开来,唤醒程遥遥的理智。
程遥遥眼波微颤,望进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眸子里仿佛蕴含着浩瀚星空,将她满心的恶意和怒火都浇灭了。程遥遥喘着气,渐渐回过神来:”谢昭……“
“我没事。妹妹,她不值得你弄脏手。”谢昭不住地抚着她的发丝,低声安抚。
程遥遥眼泪啪嗒掉了下来。此时所有的后怕、委屈和惊慌后知后觉地涌了上来,扑进谢昭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她差点就杀了你……我要打死她!”
谢昭胸腔震动,菱唇不由自主扬起一个笑:“好,妹妹保护我。我们回家。”
程遥遥回头瞪着程诺诺,不甘心道:“可她……就这么放过他们?”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戾气,面上却淡淡道:“韩茵和张晓枫还在找你,要是惊动村里人,会很麻烦。”
谢昭看向被那颗巨大覆盆子包裹的小屋。这儿景象实在离奇,要是被人发现程遥遥的秘密,会很危险。至于那个人渣和程诺诺,他自然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程诺诺看着谢昭和程遥遥说了几句话,程遥遥就恢复了平静,心中不由得又恨又妒,还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庆幸。
他们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程诺诺忽然抽了口气,捂住肚子。她肚子刚才撞在门槛上,此时一阵阵地绞痛起来,好像有什么正在往下坠。程诺诺脸色苍白,很快就冒出一头汗来。
因此并没有看见程遥遥走回门口,往地上浇了一些灵泉。
程遥遥擦了擦手,她浇灌灵泉时并没有避着谢昭,此时忐忑地回过头去,谢昭却没有看她,而是从地上抱起一只小肥猫来,小白猫则优雅地蹲坐在谢昭不远处。
“犟犟!”程遥遥惊讶地跑过去。
犟犟在谢昭怀里抬起头,冲她“嗯嗯”叫了两声,举起一只肉爪爪。只见它毛发凌乱,粉粉肉垫上竟是扎破了几处,忙道:“哎,怎么回事?你这些天跑哪儿去了,还把自己弄伤啦?”
谢昭道:“是犟犟给我领的路。还有酿酿。”
犟犟挺了挺胸脯,小胖脸上似乎透着自豪,酿酿则不感兴趣地喵了声。
谢昭简短地说了下前因后果。原来他刚才一进后山,就见小白猫冲他飞奔而来,喵喵叫着,像是给他带路。谢昭追过来时,犟犟就在屋子外头,嗷嗷直叫,还一直用肉爪子扒拉枝条,试图往窗户里钻。
程遥遥抱起犟犟,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肉垫:“怪不得刚才我看见酿酿了。是因为你太胖了钻不进来吧?”
犟犟扬起小胖脸:“嗯!嗯!”
程遥遥手指抹过小肉垫,几滴灵泉渗入伤口,瞬间复原如初。犟犟舔了舔爪爪,一点都不疼了。立刻跳下地去,又凑到了小白猫身边。
程遥遥牵着谢昭的手,冲小猫们招招手:“回家啦。”
犟犟和小白猫转头看那间屋子。五六只皮毛闪闪发光的猫咪都聚在周围,潜伏在草丛里,正虎视眈眈盯着那些长蛇和鸟雀。
程遥遥加码:“给你们做小鱼干。”
两只小猫立刻迈开小短腿,颠颠地追了上去。
林子里的植被郁郁葱葱,风景优美。这儿是后山的一道山坳,因地势原因很少有人会走到这里。
程遥遥牵着谢昭的手,走在软绵绵草叶上,呼吸着空气里松叶的香气,恍如隔世,真不敢相信她在那间小屋里才待了不到一个钟头。
屋子里。程诺诺肚子里的痛一阵比一阵剧烈,她低头一看,一股鲜血沿着大腿缓缓淌了出来。
不,不可能……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里浮现出来。她太过干瘦,月事从来是几个月才来一趟,正因如此在上海的那次,她才能让沈晏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此时看着腿间缓缓淌出的鲜血,一阵撕心裂肺的后悔紧紧摄住了她。在上海时,沈家几次三番要带她去大医院检查身体程诺诺都找各种借口推拒了。也正因此沈父沈母才将她和沈晏一起赶回了乡下。
早知道肚子里真的有货,她当初在上海就会是另一种局面!
程诺诺情绪激动,肚子里顿时又是一阵剧痛。她来不及多想,拼命爬向门口,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又被覆盆子枝叶重新堵住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枝叶里传出,一股冷血动物特有的腥气传来,只见昏暗里,无数条细长扭动的蛇正从覆盆子枝叶里钻进来。
冰凉黏腻的蛇从身上不断游过,嘶嘶声叫人毛骨悚然。
“啊!”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恐得已不似人类,“救命,救命啊!”
层层叠叠的枝叶掩住了惨叫声,传出去时只有微弱的一点声响,在林间被风吹散了。
第169章 犟犟回家
谢昭将背上的程遥遥往上托了托,稳稳地往前走。谢昭的后背宽阔温暖,给人无限的安全感。程遥遥双手搂着谢昭的脖子,将脸埋进他肩窝里,他肌肤上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那股澎湃的阳气变得温和融洽,程遥遥像闻到猫薄荷的猫咪一样,在谢昭身上嗅来嗅去,舒服得脚趾蜷缩。
谢昭麦色的耳根染上了红,汗珠沿着后脖颈往下滚,他把程遥遥往上托了托:“妹妹,别乱动,会滑倒。”
这片林子正在休养期间,已经好几年没有人进来了。一束束阳光从树冠上落下,巨大的枯树倒在地上,树干上长满青苔和木耳,树根下这一丛那一丛地长着许多菌子和蕨类植物,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很容易就会被滑倒。
谢昭背上背着一个娇气包,走得分外当心。小白猫却在树干上奔跑自如,追逐着林间偶然窜出的松鼠,在苔藓上留下一个个梅花小脚印。犟犟屁颠屁颠地追在后头,它在离家出走期间显然没有得到什么锻炼,仍是一只富二代纨绔公子喵,滑倒了好几次,蹭得一身橘白色毛毛脏兮兮。最后一次爪爪卡在了树杈里,嗷嗷直叫。
谢昭伸手想帮它拔出来,犟犟恼羞成怒地踹了谢昭一脚。
程遥遥气道:“甩脸子给谁看呢!让它就卡在这儿!”
“嗯!嗯!”犟犟扬起小胖脸,胆大包天地顶嘴。
程遥遥立刻驾驶谢昭离开。留下犟犟一个猫卡在树干上,一脸懵逼。
前面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谢昭背着程遥遥往前一绕,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河滩边长满了青青摇曳的芦苇,河水穿过芦苇丛欢快地流淌着。程遥遥认得这儿,往前走十几米,就是她们摘清明菜的斜坡了。
程遥遥道:“原来那小屋子离得这么近!”
谢昭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甜水村后山有大片深山野林,看似平静祥和的林子里危机重重,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很可能迷路。村民和孩子们平时捡蘑菇采野菜,都只在外沿,很少有人会靠近深处。
每年春季伐木时,身强体壮的村民们才会成群结队,在有经验的长辈带领下进入林子。那泥坯小屋就是供伐木人看守木头时休憩用的。有时候猎户进林子打猎,晚间也会借宿。
小屋看似离斜坡近,中间却隔着一道弯弯的果林。却可一旦发现程遥遥失踪,大家都会习惯性地先往更近的一大片野地和果林去找人,从而耽误最佳的救人时机。
程诺诺显然蓄谋已久,能找到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要是没有小猫报信,就连谢昭这样有经验的猎户,只怕也难以在第一时间找到程遥遥。
程遥遥推了推谢昭:“发什么呆?快放我下来。”
谢昭回神,将程遥遥放在了河边的大石头上。
程遥遥发丝凌乱,身上白底滚蓝边的对襟小褂都蹭脏了,雪白小脸上也沾染了泥土,这与她绝色容颜并不相称,活像只走丢了又在垃圾桶里滚了一圈的名贵猫咪。程遥遥要是以这幅形象回去,吓坏谢奶奶不说,叫村里其他人看见,只怕会麻烦不断。
谢昭给程遥遥拧了几道湿帕子,才擦出一张雪白剔透的小脸来。她肌肤嫩豆腐一般,半边脸上带着鲜红指印。
谢昭眼底透着冷意:“谁打的?”
程遥遥一扁嘴,刚才小黑屋里发生的一切都可怖又恶心:“程诺诺。她把我手捆着了,你看我的手。”
程遥遥伸出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手腕上果然是一圈圈红痕,娇嫩肌肤被磨破了好几处。程遥遥特地没用灵泉治好,要留给谢昭看的。
谢昭果然流露出心疼神色,捧起她的双手,用吻轻轻触碰那伤痕。又用冰冷湿帕子轻轻按在她脸颊上:“还疼吗?”
“疼!”程遥遥甜得心花怒放,用力点点头,换得谢昭又一个心疼的吻。
程遥遥很喜欢被谢昭这样宠着,男人少言寡语,却无时无刻不在对她释放强烈的爱意,让程遥遥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是他唯一的珍宝。
程遥遥从未缺过爱,她容貌生得这样美,从幼儿园起小男生们就为了跟她同桌而打架,从小到大收的情书加起来可绕地球一圈,上高级酒店吃饭总是有人偷偷为她买单,跟闺蜜去夜店跳舞,别人送她的酒能摆满两张吧台。考试有学神辅导,老师一路开红灯,刮了人家限量级的跑车,车主轻声细语询问她有没有被吓着。
她父亲挤破头才得到的邀请函,程遥遥往门口轻轻一站,年轻的财阀继承人就殷勤地上前,将她领到聚会中心。程遥遥一句话,父亲和继母继妹就被保安请出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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