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新四军与雷狼军在日军两翼发动的突袭,不能说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只是并没有太大影响到日军前进的脚步,只因敌人此番抱定了决心,才发动了连空军在内的所有军事力量,仅凭这两方的力量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不知郭宁的队伍处境如何,雷耀这边属实是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大覆灭,随着敌人飞机的连番轰炸,最后连雷耀在内只走出四人,而且被困于地下的排水道之中,为了给兄弟们报仇,几人忍受巨大的悲痛和污水的恶臭,加紧脚步寻找着出口。
幸好铁蛋之前进来过一次,更幸运的是他一次就找到了出口,要知道这排水道并非直通一家工厂,在前行不久后出现了三处交叉口,虽说或许另两条也可能有出路,可总不如原先走过一次的让人放心。
几个人只是默默地前行,没有任何的交流,雷狼军一下牺牲了十多位兄弟,谁都没有心情再说些什么,心头之间已经被怒火占满,浑身的力量都涌于拳头之中,只待快点出去找鬼子去发泄。
不同的是雷耀,带小箭的那架飞机像似烙印一般,已经深深刻在心底,那名飞行员嘲讽的可恶笑容更是难以在脑海中抹除,雷耀恨不得立马追出去,他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敌人飞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要报这个仇。
随着远处有光出现,意味着出口已经不远,几人再次加快了步子,脚下的污水在他们急促之下,撞击在管道之中发出声响,又在如此封闭的空间里不停回荡叠加,仿佛奏出了一首哀乐,更贴近大家此时此刻的心情。
从排水道中出来,是这处工厂存放废弃物的地方,显然这地儿荒废了多年,杂物上的灰尘严严实实盖了一层,地上每踏出一步都会落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等下,老大。”铁蛋忽然叫住大家,指着地上一串脚印,他和张二树之前是走出去过,但那也是两排脚印,可此时在大家的眼前多了一串,也就是说这里有人来过,而且在雷狼军作战之时。
听闻与此,雷耀忙示意大家谨慎点,先是贴墙靠在一边,然后用目光去追寻这串脚印的方向,在视线的尽头,是进入这家工厂最大车间的铁门,远远瞧去已被岁月侵蚀,原本绿漆面的铁门已经没了色彩,露出了斑斓的铁锈,左右抽拉之间有些空隙,未知的那人恐怕就在里边。
“会不会真是那个特工?”郭军飞刀在手,眉目之间已经表现出稍许的紧张,说到的自然是蓝隐,雷耀很早有猜测过,按敌人行踪方向以及曾发现的衣物,是此人的几率很大。
“这个组织的人都不是简单可以对付的主,你们小心跟在我后边,若有万一你们一定快逃。”说话之间雷耀将手榴弹全交给了郭军,自己则快速将镰刀抽出来,弓着腰小心谨慎的率先朝工厂车间摸去。
遇事则逃,在场的论谁也做不出这种事,可雷耀想表达的也全非如此,‘隐’组织的特工应该各自有擅长的领域,这个蓝隐就露过一面,对其信息基本属于未知,真有突发状况,雷耀可以暂时抵挡,其他人不是说一定逃生,而是可以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来了解此人的手段,才能有更好的办法对付。
自认一对一不是这种人的对手,只能通过大家的力量来取胜。别说什么江湖规矩,这对付的是小鬼子,还拿什么公平去衡量!
“你不要跟了,这里爬上去,更适合你。”快要来到门口时,雷耀张手停住,用仅自己人听到的声音,吩咐郭军沿着旁边的一棵老树爬上去,他腿部受了伤遇到紧急想逃很难,不如提前在外边做准备,若有机会将敌人引到外边来,他的飞刀或许也能派上用场。
郭军点了头找好了自己位置,雷耀几人轻轻贴于工厂墙壁上,慢慢朝门口挪步,于此之际也在小心查探车间内的动静。
要说里边的人是谁,正如雷耀所猜测之人,蓝隐,原本收到上层下达的指示,突然改道凤阳的临淮关去协助进攻部队,这番命令实际上并不是日军本部之意,而是华中战区指挥部发来的求助函,说去帮忙也只是一时兴起,像他们这些顶尖的特工,向来自由,除了大本营的命令,谁也撼动不了他们的行动。
一时的兴趣自然不会持久,路过这里就再也不想继续,索性计划着逗留两日,待到新年之夜返回小蚌埠,那一天是每个中国人都要过的节日,他觉得是搞暗杀的绝佳时机。
实际上他之前不是没有动过手,只是雷耀派了人埋伏在指挥部附近,他很早已经察觉,始终没有寻到最合适的时机,这才一等再等,结果等来了这里。
特工执行任务时多是靠借自身一人,这种人一般很孤僻,性格及行为都异常古怪,别看蓝隐出现时,让人觉得此人言行举止有着高贵之风,那也仅是行动之时,一个人孤单时却如同个孩子一样,盘坐在一处干净的角落里,把弄着几枚小石头,却也玩得不亦乐乎。
“进来吧。”
实际上蓝隐早就察觉到了外边有人,而且是谁,心中也有定夺,脚印能够给他人留下线索,同样对方的痕迹自然也给了他提醒。
既然被发现也无需小心,索性拉开门窗直接相见,既然这样都被发现了,那敌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高深,为此雷耀只是嘴角上扬,自己走了进来,雷霸和二狗留在外边继续做防范。
雷耀进来,蓝隐笑脸迎之,二人的碰面谁都没有感到惊奇,全在各自意料之中。坦然相对,算是对彼此的一种认可。
“先四处瞧瞧吧,若等下真打斗起来,也好有个连逃生的机会。”本是带着绝对性的挑衅,却说的淡定自若,虽是敌对立场但又给予一些尊重,这方是蓝隐与那黑白二人的不同之处。
车间之中留有一些破旧的设备,分不清到底做什么用的,全都被灰尘覆盖,乍一瞧全都一个样儿,整个空间内唯独蓝隐所在的一堆纸板周围还算干净。
“这地方怎么样?”笑眯眯继续玩着小石头,像似给朋友介绍自己的新居一样,蓝隐表现出的是一番地主之谊,根本感觉不到丝毫的敌意,反而越是这样的人,越令人畏惧。
要知道身为顶级特工可都具有某种过人的本领,比如黑隐善用的箭筒和那精湛的链刀,若非有郭军的偷袭,仅是正面搏斗自己压根占不上分毫优势,再说那白隐是用毒高手,在最后才得知,也正应了‘高手’二字,而面前这位却没表露出任何的威胁,又偏偏对敌人讲着什么礼数,属实令人担忧。
“我很早就说过了,除了完成上边指派的任务,其他的我并不感兴趣,在我眼中只有暗杀名单上的人才算敌人,而我一生只有一个朋友。”蓝隐缓慢地站起,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想表达的意思直观来理解,雷耀对于他来说非敌非友,但实际上又是在让雷耀选择到底是敌是友。
其实这样对于雷耀来讲都是没用的,既然你是日本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要杀的都是中国人,那你便是敌人,这无需任何的解释。
不用雷耀回答,也能想的到,然而蓝隐依然面露善意,“方才说的确实是我本意,只是得知你是白隐的猎物,我突然觉得很不愉快,所以那时才想要杀死你,今日你自己送上门来,我应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但是我又不想。”
从外套内兜掏出一张照片,蓝隐举在手中,“这是我一生最要好的朋友,当初我们一起接受残酷的训练,却最终没有一同走到最后,他是败给了白隐,所以枉送了性命,白隐对我来说应该也算个敌人,我会报仇却不是现在。战争是什么,让人失去自由,失去亲人失去朋友,虽然我是一名日本人,但我更喜欢这片土地,我的国家拥有先进的军事武器,精良的装甲部队,而你们中国什么都没有,却能依然顽强地抗争着,瞧着你们能够三五成群走在一起,我真心的羡慕。”
“你说这些的用意是什么?”雷耀不知对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他的眼中小鬼子都该死,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之分,不管怎么样那都是毕生的敌人。
蓝隐小心地抚摸着照片,转眼间被股忧郁感笼罩,“我再强调下,我为执行任务而来,无论任何方式,只要有了结果,我的目的就算完成,其他的我没兴趣,更不想参与。你若想在这里跟我殊死一搏,我也答应。但若听我的,不如乖乖的回去,此时你的国家正遭受着劫难,需要你的帮忙。”
越听越不懂,这鬼子前后摆明的态度都不像个敌人该有的样子,雷耀总觉得对方在使诈,又突然觉得此人像似在挣脱什么。
“不杀了你,军中就多一份威胁,我怎么可能轻易离开。”
“首先,你杀不了我,这点你应该心里很清楚,真若较量你只有两条路,要么死要么伤,但不管哪一条,你最终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而倘若你现在回去,或许可以帮上大忙。虽然我的目标是你们国军军长,但不见得一定我自己亲自动手,南千门这个组织你应该听过吧?”
果然!
之前雷霸他们捡到的假钱票,雷耀曾推断南千门藏在小镇上,就是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如今听来竟然是奔着指挥官来的,这令他开始心急。
此刻正是日军大举进攻时机,军中人员心思都在前线上,即便有李之贻他们几个看守指挥部,但以种种迹象来看,南千门的手段可不见得是从外部攻入,从那些钱票来推断,定然是用金钱换到了什么有利于他们行凶的机会。
“回去吧,不要跟我在这浪费时间了,想较量明天晚上我会出现的,那时生和死全凭天命,眼下你我无仇,去守住我唯一的威胁点就好了。”蓝隐始终低着头望着照片,话语渐渐变得有些嘶哑起来,“你我都左右不了战争,想想自己有什么最想做的事,不要盲目下去,那样只会令自己越来越不快乐,就比如现在的我,没有方向没有目标,行尸走肉般存在,或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
“或许我有些理解你了。”虽说敌我立场不同,但蓝隐说的话很多不无道理,同时雷耀也听得出来,这些家伙站得高但失去的更多,一切全因战争,而面前这位很显然痛恨战争,对世界充满了失望。
可能有些荒谬,雷耀收起镰刀,竟第一次在敌人面前卸下了防备,想想对方所讲,也开始试问自己,如果明日会死在战场,今日他最想做的是什么?
雷耀恍然大悟,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所盼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始终没有去问过自己,只知道打鬼子打鬼子,却忘记了最初的打算,那才是他真切可以驾驭在手的。
“虽然我恨不得现在杀了你,但你的话突然让我想通很多东西,既然你明天会来,我就等你,你是日本人,在这个时期踏进我国领土,那你便是敌人,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敌人,所以也希望你做好十足的准备,同时我也替你那位朋友感到惋惜,如果世界没有战争,我想你一定很快乐。”
“自己选的路没有如果,失去的回不来,我已经没有了自由,如果你能办到,最好明天能痛快地杀掉我,我可能还会真心的感谢你,否则我成功了,你的国家会有更多人变得孤单,我能想象得到他们的痛苦。”蓝隐缓缓抬起头,望着雷耀,此时的目光清澈干净,若非流着日本人的血液,雷耀恐怕会与这人再多聊一些,但眼下他已经有了更重要的使命。
“会的,我会亲手处决你。”话音落下,雷耀不再做停留。
这个敌人与其他小鬼子太不同,因为战争束缚去做着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世界上所有对与错其实都存于自己的心中,就比如中国人遭到日本人的侵略,却依然有人卖国求荣,说起来这样的人才是最值得千刀万剐的。
雷耀相信这个人会在新年之夜出现,即便他很理解对方内心的痛楚,也很同情失去自由的无奈,但话说回来,那毕竟是个敌人,一定要杀。
走在回去的路上,雷霸死活不明白为什么雷耀会这么做,实际上雷耀想的多,真如敌人所言,此刻若逗留太长时间,结果不死也会遭受重创,眼下正是敌军攻占淮海的重要时期,指挥部内又存在南千门的特务,论轻重都是后边的重要。
去相信一个敌人的话,这可能令人耻笑,但雷耀相信自己的直觉,所以杀蓝隐还有机会,若回去晚了怕会有大事发生,一旦南千门的人得手,失去指挥的战役将不战而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