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子雄带着衙役进宅抓好,但见遍地哀鸿满地血,处处皆是呻吟声。
见众人惊恐,江安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赸笑道:“昨晚多喝了几杯,没睡足,起床气大了点,出手重了些。”
秦子雄心道,起床气重些就快要了这些人的性命,如果是生起气来还不得把这些人大卸八块啊。
连同夜间抓获的贼人,一共是八十三位,死了七个。麻脸死了,被江安义一腿踢碎内脏,呻吟到四更天凄惨地死去;刀疤死了,为了救徐明远;徐明远死了,被长枪穿透,这样一来,秘室的秘密只有江安义知道。
衙役们用绳子将这些倒霉的山匪连成长串,抬着徐明远等人的尸身招摇过市,整个县城的人都被惊动了,徐恶霸和刀疤被江太爷杀了,还有黄羊寨的山匪。
县衙门前,大家兴奋地围观着停放徐明远等人尸体,不少人向徐明远的尸身上吐唾沫,生前不敢对徐明远怎样,死后出出恶气也好。
王兴仁带着属吏出现了,人群让开,王兴仁掩着鼻子来到徐明远的尸体前。徐明远胸前被枪穿透,血肉模糊一片,眼睛惊恐地睁着,脸上表情狰狞。王兴仁以前常跟徐明远在一起喝酒,知道此人强横无比,手下百余名打手,在富罗县中横行无忌,小儿止啼,说实话,自己见到他腿都有些发软,没想到如今变成了一堆烂肉躺在那里。
秦子雄上前禀报道:“王大人,还有七十六个匪人该如何处置?”
那七十六个人被拴在县衙的宣化坊下,看热闹的人群围绕他们品头论足,那些匪人没有了嚣张气焰,垂头丧气地挤在一堆,等待未知的命运。
王兴仁有些出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听衙役向他禀报过,这些人是想闯入黄宅,结果被江安义打趴下了,想到徐明远都死在江安义手中,王兴仁心中害怕,自己在背后使的手腿如果被江安义知道了,他会不会像对付徐明远一样給自己来个透心凉。
秦子雄连声呼唤,王兴仁回过神来,慌乱地道:“先把他们押进牢中,等侯审讯。”
离富罗县二十里外的官道上,一队官兵正兼程奔来。几名脱逃的山匪,看到官兵急忙向旁边的山嵭躲闪。王永庆骑在高头大马上,心里正盘算该如何压榨江安义,看到前面几人鬼鬼崇崇,而且带着刀枪,急忙呼道:“干什么的?站住,兄弟们,把他们給我拿下。”
队伍中有十余匹马奔出,人腿跑不过马腿,很快六名山匪被抓住。那些山匪被吓破了胆,也分不清来人的方向,以为是富罗县追他们的官兵,吓得跪倒在地直喊“饶命”。
王永庆觉出几分蹊跷,在道边问了问,才知道黄羊寨的山匪下山攻进县城了,王永庆没有问谁击退了山匪,他想当然地以为是县衙的衙役们,队伍重新启程,多了六个绑着双手的山匪。
骑在马上,王永庆眼珠乱转,打起了坏主意。出景阳府时,何司马交待的清楚,尽量得财少伤人。以王永庆对江安义的了解,江安义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此事又是自己陷害于他,他定然不肯屈服。理匦监罚钱四万贯,那是要入公帐的,个人得不到好处,要想得钱,只能如何司马所说,在行刑时让江安义以钱买杖,或是减轻或是减少杖数。
不过,现在不用了,王永庆找到了新的法子,这钱财就从刚抓到的山匪身上而来。届时自己只说山匪是得了江安义的内应才攻进县衙的,要想辩清,那就拿银子说话。王永庆不知道他的鬼主意与徐明远是进城前居然不谋而合了。
巳时中,王永庆来到了富罗县县衙。王兴仁正在二堂头痛怎么处置这些山匪,这么多人关在牢中一旦生变如何是好?门子进来禀报:“大人,州府的王参军来了。”
王兴仁大喜,王永庆的到来表明江安义一案尘埃落定了。急忙忙往外相迎,仪门处与王永庆相遇,两人相对一揖,笑容満面,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到大堂,王兴仁顾不上寒喧,直接问道:“王兄,上面怎么说?”
王永庆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答非所问地道:“青雾茶可是好东西,出门前何司马还念叨让我带两斤給他。”
闻弦歌而知雅意,王兴仁到州府送过礼,自然知道这位何司马真正的所好,连忙笑道:“区区薄物算什么,请参军大人放心,卑职早已准备妥当了。”伸出一只手,像王永庆示意。王永庆明白,这是指五百两。
虽然不多,但也算没白忙一场。王永庆放下茶盅,笑道:“江安义这小子被吏部免了官,理匦监、刑部和大理寺联合下发了公文处治,免官、杖八十、永不叙用。”
王兴仁双掌一合,笑道:“阿弥托佛,总算去了祸害。不瞒老兄说,这几日我睡不安稳,生恐案情有反复,届时那江安义要报复我,那才真叫苦也,这下总算放心了。”
王永庆自然不会说他这阵子也是提心吊胆的,岔开话题道:“时间不早了,早点宣布吏部和理匦监的决定吧。上次本官被江安义气得够呛,这次一定要好好出口气。”
秦子雄带走了山匪,石头来问今日是否出城打猎。江安义笑骂道:“昨天晚上打了一夜,今天早上又不得安生,算了罢,在家歇一天,你冬儿姐昨晚吓坏了,我陪陪她。”
正在家中与冬儿闲谈,石头进来道:“少爷,衙门派人来请,说是那个王参军又来了。”
“哦”,江安义站起身,笑道:“这位参军大人八成是得了吏部的批复,走,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江安义踏进县衙,发现气氛不对,甬道两边站立持刀握枪的兵丁,衙役们也一个个握着腰刀,神态紧张地看着自己。过仪门,秦子雄迎了过来,低声叮嘱道:“大人,情况不妙,你要多加小心。”
江安义点点头,心头生出不妙的感觉,原本的自信满满变得忐忑不安起来。走进大堂,两旁排列的衙役用水火棍在地面上整齐地敲击着,嘴里发出“威武”的喝声。
水火棍,上黑下红、上圆下略扁,一半涂红色,一半涂黑色。红为火之色,黑为水之色,取不容私情之意,当日张朴天就丧身在水火棍下。
看着大堂上分左右坐着二王,左首王兴仁,右首王永庆,两人脸上都带着得意的笑容,江安义心中一沉,难道吏部准了州府的公文。来到公案前,江安义拱了拱手,没有做声。
王永庆压不住内心的得意,厉声吼道:“大胆江安义,见了本官因何不跪?”
江安义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理王永庆这个白痴问题。王兴仁以手示意王永庆稍安勿躁,冷着脸对江安义道:“江安义,刑部来文已经免去了你的县令之职,现在请王参军宣读理匦监、刑部和大理寺的判决。”
王永庆得意地昂起头,冷笑道:“江安义,你的官职已经被褫去,如今你不过是一届平民,见了本官还不跪下。”
真没想到吏部居然褫了自己的职,江安义真想冲到吏部去问问潘尚书,你究竟看没看公文,明显的污陷你都看不出来,心里面泛酸,万岁,你不是让为臣来富罗县推行“合税为一”吗,怎么任由这些小人作践于我。
心里面酸甜苦辣齐涌上来,一时间愣在那里。王永庆“哈哈”笑出声来,公堂之上犹如群鸭齐鸣。
重重地一拍惊堂木,王永庆喝道:“江安义,理匦监、刑部和大理寺共同认定你有罪,着即‘免官永不叙用、罚金四万贯、杖责八十’,你可听清楚了。”
江安义心中委屈,愤懑地纵声长笑。王永庆喝道:“江安义,你要咆哮公堂吗,来人,給我打他十板。”
这是不讲理了,江安义怒目而视,厉声道:“谁敢上前?”
那些衙役目睹过江安义的神勇,知道如果激怒了江安义,赶得上与徐明远一道下地府。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上前。
王永庆有些诧异,江安义的官威如此重吗?都被免了官衙役们还不敢上前,刚要发怒,王兴仁起身来到他身边,轻轻地把昨夜晚间江安义以一敌百,杀死七人,活捉七十余人的战迹说了一遍。
王永庆倒吸口凉气,看向江安义的眼光多了分畏惧,自己的座位与江安义不过相隔丈许,这要惹恼了江安义,他还不得上前把我的脑袋拧下来。想到这里,王永庆连声高喊道:“来人啊,李校尉、马校尉。”
李、马两个校尉是何司马派給王永庆护驾的高手,两人都是军中好手,都曾在沙场上厮杀过,每个人手中都有数十条人命。两人就站在大堂外,听到王参军的呼喊,迈步进入大堂,盔甲声“哗哗”作响。
来到王永庆身前,两人叉手行礼,王永庆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些,示意两人站在自己身后。稳了稳心神,王永庆忆来时想好的毒计,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江安义,本参军问你,昨夜山匪攻打县城,是不是你请来的。要不然这些山匪怎么都往你的住处跑?”
江安义气得肺都有炸了,怒喝道:“欲加其罪,何患无词,江某不屑辩说。”
王永庆“嘿嘿”阴笑道:“别是让本官说到了痛处吧,江安义,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认吧,要不然国法无情。”
一旁站立的秦子雄实在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道:“大人,这些山匪都是被江安义所擒,如果说山匪是江安义请来的,实在是说不通。请大人明察。”
另一边落座的刘九思也站起身来道:“王大人,此事绝无可能,还望大人明察。”
王永庆诡笑道:“两位大人有所不知,我来的路上抓到几名山匪,据他们交待就是江安义请他们来的,贼人多诈,欲擒故纵,你们都上当了。来人,带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