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伽蓝菩萨圣诞。黄羊寺正式开光,迎八方香客。
寅时中,黄羊寺外就站满了前来朝拜的信众,这些人身背香袋,双手合十,口中念着“阿弥陀佛”的法号,等待着山门打开。夜色朦胧,高大的寺庙在火烛的微光显得庄严肃穆,站在寺前望去,飞檐翘角,在夜空中勾勒出刚劲的剪影。
赵刺史前一天就住在了黄羊书院中,寅时不到便起身沐浴更衣,来到寺庙前等待山门打开,他要烧这头柱香。依照大郑北方的风俗,头柱香又称为头炉香,据说功德最大,可获佛祖最大的护佑和祝福。
洪信大师对赵刺史的行为不以为然,但黄羊寺要在丽州生根发芽快速成长离不开这位刺史大人的帮助,于是默认了赵叔纶头一个烧香的资格。江安义安静在站在侧旁,看着洪信大师带着僧众做着法事。
钟磬声中香烟缭绕,以洪信大师为首的几位僧人皆黄布僧袍,外披袈裟,面容庄重,为众生祈福祝祷。大殿内,上百根火烛围绕在佛像身边,把佛祖的金身映得闪闪发亮,佛祖面容慈悲,双眼柔和地俯视着身前的芸芸众生。
江安义是佛门护法,洪信大师和广明大师都曾救过他的命,更不用说身上的护法木牌数次救他救人,在庄严肃穆的环境影响下,江安义双掌合十,轻轻地跟着信众一起念诵着佛号。
天色渐亮,灿烂的朝霞中在东方亮起,黄羊寺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朱红色的门柱,以及金光闪闪的佛像越发让人生出顶礼膜拜之意,众人念诵佛号越发地虔诚。
江安义沉浸在庄严诵经声中,心变得平和宁静,无喜无悲,无欲无求,心中流敞过《心经》上的句子,“……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感觉自己仿佛化作一缕香烟,在大殿中自由地飘荡,随着诵佛之声欢快地在佛祖的指间、胸前游逛,丹田之中一点光芒凝聚,真气在经脉间奔涌来回,有如江河般向着丹田处的那点光芒涌去。要是平日打坐,江安义必然惊觉停下运功,而此刻,江安义只有空灵的意识,没有了自身和感触,无生死幻灭,灵识无界,一如心经中所言达到了“心无挂碍”。
“当”,一声磬响,江安义从玄机中惊醒过来。恢复知觉的那刻,东边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寺庙经楼的尖顶的琉璃珠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江安义感觉到天地之气向自己体内涌来,内视之下己身与天地融合为一体,阳光直入,风儿带着花香飘过,纯净得一如阳光下的空气。
元玄心法是无上大法,他修练的进益是常人的十倍以上,以至修练不满十年便能与杨宇动这样修练了五十余年的高手相抗。要是平常武人,没有二十年的苦修难以摸到炼气化神的门槛。
一饮一啄,内功进益太快同样給他带来容易走火入魔的危险,江安义已经有好几次面临生死关头,要不是他机缘深厚,恐怕早已经脉寸断,一命呜呼了。
江安义心中存在大畏惧,当日在京城走火入魔时强行进入炼神还虚之境,如不是广明大师及时赶到,他已经命丧九泉。所以江安义明知自己炼气化神已达极至,举手抬足真气充裕,却不敢尝试去突破关卡,向炼神化还虚迈进。
洪信大师来富罗县,江安义向大师请教,洪信大师也从未听闻过江安义这种情况,十年不到的功夫,居然能炼气化神圆满,江湖中不乏练武的天才,不少人十年不到突破炼精化气进入炼气化神之境,内气生筑基成,成为内家高手,但像江安义这样能炼气化神圆满的绝无仅有。
在洪信大师的记忆中,大魏时绝顶高手太和真人也是三十六岁才突破到炼神还虚境界,这位太和真人据说后来直达炼虚合道之境,最后合道飞升,不知真假。洪信大师自身在五年前进入炼神还虚的境界,据他所知,明普寺中也有几位师叔进入了此境界,以江湖之大,估计能进入炼神还虚境的人物总有二三十位吧,多数是六十以上的老者了。
鉴于江安义这种情况,洪信大师和师叔广明大师的看法一致,认为江安义不要心急,要进一步夯实元神,欲速而不达。其实江安义除了元玄心法特殊外,还得广明大师十年功力相助,距离炼神还虚之境只是一张窗户纸,轻轻用手一捅,就会自然而然地突破。这次机缘巧合,江安义为佛事触动,转而念想《心经》,有所开悟,无想无识之下轻松迈过关卡。
感觉到自身的变化,江安义有种落泪的感动,耳畔是众人虔诚的诵佛声,不断地有人进入大雄宝殿进香,站在殿门外,江安义虔诚地跪倒,向着殿中佛祖的金身拜倒,奉献心香一瓣。
黄羊山上,到处都是香客和游客,好在整个黄羊山够大,江安义在兴修寺庙和书院的时候让人修建了不少凉亭,危险处树起了栏杆,这座昔日的土匪窝风景优美,满足了许多人的游玩心。
太阳已然西坠,不少香客和游人开始踏上返程。江安义考虑到黄羊山以后会成为游人来往之地,在进山的平地上平整出一块地,有商人看到机会,不到二个月,成片酒店、客栈、香火店就出现在此,让江安义想起在泽昌书院时常跟李世成一起到书院脚下的农庄打牙祭的事,看来用不了多久,黄羊山下便会多出个集镇来。
离黄羊寺和黄羊书院稍远的一处山峰,此处还未开发出来,山路崎岖难行,游人大都到山脚下便止步。山上林木茂盛,放眼望去一片葱郁。山顶处是片松林,松林下有块巨石,形如卧牛,石旁的空地上坐着三人,正在吃着干粮。
三人一老二壮,皆穿着劲装,老者须发皆白,看上去年岁与范炎中相仿。左首的壮汉四十出头,虎头豹目,髭须密布,看上去威猛凶悍,右首那人年纪稍轻些,面白微须,举止斯文,正解开油纸包着的烧鸡,撕下一条腿递給老者道:“师傅,吃鸡腿。”
胡须汉伸过手,将烧鸡连着腿撕下一半来,也不管头尾,塞在嘴中大嚼,吃得油水顺着嘴角直淌。白脸汉抓起块牛肉夹在馒头中,不紧不慢地啃着,嘴中问道:“师傅,听说那洪信和尚身手不错,他身边还带着几个徒弟,咱们师徒三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师弟就是胆小”,胡须汉嗤笑道:“咱们又不跟他比划招式,只要趁夜放把火,将他的破庙点着便是,等他发觉,咱们早就下了山。”
老者也道:“咱们在暗处,他们没有防备。再说洪信他们今天忙累了一天,到了晚间估计早就休息了,哪里会想到咱们去放火。”
白面汉子叹道:“道家已经被逼到了江南,佛门还不放过,派这洪信和尚南下来弘法,不給咱们一点活路。安龙寺在德州、仁州一带声势浩大,如今连丽州也不放过,再有个十年,这天下信奉道教的人就没有了。”
老者是丽州长昌县大罗宫的观主至明真人,胡须汉和白脸汉是他的弟子诚意、诚开。洪信大师来丽州黄羊观弘法,至明真人从香客的嘴中得到消息,而且知道官府在后面大力推动。富罗县七日法会让不少香客改信了佛法,山上的香火日少。至明真人被两个弟子劝着下了山,来黄羊寺看看究竟。无奈之下,至明真人和两个徒弟换妆下山,乔妆成镖行的镖师,混在人群之中看究竟。
黄羊寺开光,赵刺史烧头柱香,后面的香客整个早上都络绎不绝,师徒三人在中午的时候下了山,并没有走,找到此处休息。寺庙的香火鼎盛到了如此地步,让三人羡慕之余不觉眼红,胡须汉诚意建议放把火把黄羊寺烧了,然后便说是天降灾祸,三人商议着今夜二更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