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白马的带队人心中焦躁,烈日当空,就在官道侧旁大张旗鼓的厮杀,虽然两头都有人阻着行人,但耽误的时间久了,恐怕生变,老二、老四去帮老五了,江安义一时之间脱不开身,应该先解决掉他的属下,然后再集中力量来对付他。
转头看向另一边,带队人鼻子差点没气歪,他的手下乱轰轰地围着枪阵转圈,被长枪远远地抵在外层,老虎咬刺猬无从下口,挤成一团,不是被江安勇和石头的冷箭所伤,就是让欣菲突袭而出刺杀。
“蠢材,连弩、连弩。”带队人高声喝道。
这声呼喝提醒没头苍蝇般乱撞的贼人,众人策马散开,将围着的枪阵露了出来,欣菲暗叫不好,手中长枪怎能抵挡弩箭,当即喝道:“大伙散开,找隐蔽物,注意弩箭。”
不等众人藏到桌后,弩箭如蝗般飞至,虽然贼人手中只有十余张连弩,但近距离里攒射,又急又快,难以抵挡。闷哼声不断,有数人已经被击中,倒在血泊之上。
欣菲早已闪身避开,安勇和思雨夫妇齐心协力拨打着弩箭,石头一个不防,被弩箭射中了左肩,咬着牙不肯出声,矮着身子钻在一张桌子后。
心神从战场之上脱离出来,江安义感觉自己回到灵体出窍的状态,仿如有另一个江安义飘浮在上空,冷静地看着面前的卫大昌,计算着从两侧旁不断逼近的老二和老四到达的时间、方位。
手中杀月刀看似轻飘地向卫大昌砍去,卫大昌用剑架住。“丁”的一声,响起悠长,卫大昌暗叫不好,这听似一声的响声其实是无数声密集细碎的“丁丁丁丁”声合成,卫大昌感觉手中的宝剑颤成一团,一个呼吸间,江安义的长刀已经无数次斫在长剑之上,欣菲替这招取了个好听的名字-“珠落玉盘”。
方才卫大昌心伤持棍之人丧命,疯狂地向江安义斩了无数剑,卫大昌砍得随心所欲,江安义接得却有章有法,尽量地用刀迎向剑身处的缺口,卫大昌自己没有查觉到,他的银霜剑身已经有两处被斩出了绿豆大小的缺口。
银霜剑从卫大昌的祖辈传下,算起年纪早过百岁,再如何保养也不如从前,再加上刚才江安义有力硬撞,在剑身开出几个口子来,此刻再反复密集地弹击在一处,银霜剑“当啷”一声,被斩月刀斫成两断。
“哎呀”,相伴一生的长剑断去,卫大昌心如死灰,兴起“人在剑在,人亡剑亡”的念头,看着长刀斜斜地向自己劈开,卫大昌懒得躲闪,嘴角露出解脱的笑意,是时候去找爹爹和兄长们去了。
“老卫,小心。”左侧赶至的老二离江安义不足丈许,手中持着铜锏,鞭长莫及。见卫大昌呆呆地不动,老二急了,脱手甩出左手持的铜锏,叫道:“好小子,看打。”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喊老五了。
江安义计算着长刀能将卫大昌斜肩劈成两断,可是背后的铜锏就躲不开。听身后的风声,铜锏掷来的力量不轻,即使自己有真气护体,挨上这一下恐怕也得吐血。万般无奈,只得闪身避开,手中的斩月刀吐出刀芒,在卫大昌的肩膀带过,一块皮肉应刀飞起,卫大昌痛得惨叫出声,醒悟过来,策马避开刀锋。
铜锏呼啸着从身侧飞过,江安义气恼地带马迎向老二,老二惯使双锏,心急卫大昌险境甩出一只,无形中左侧出现了漏洞。江安义的刀像波浪般飘忽不定地掠来,老二一时拿不准刀势,索性一带马,从旁边冲过,想着拣起铜锏,三人合在一处再对付江安义。
江安义嘴角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这招“浮光掠影”用来吓唬劲敌的效果不错。老四的马从右侧直撞过来,手中的长矛借势直捅,要被钻上铁定是透心凉。
艺高人胆大,江安义的杀月刀往钢矛上一按,老四手往上一抬,抵住江安义的下压之力,哪知江安义的双脚已经脱出马镫,借着上抬之力飞身高高跃起,双脚在空中连踢,奔向老四的头部,杀月刀拖斩向持矛的双手和胸腹。
事出意外,老四铁板桥倒在马臀之上,手中钢矛抬起,挡住了拖斩的杀月刀。两马相错,江安义落在木炭背上,江安义急着向骑白马的带头人杀去。擒贼先擒王,江安义清楚,如果能将骑白马的人斩于马下,对方的进攻必定不战自败。
急着向前,便忘记了身后,江安义以为两马相错,已经将老四甩在了后面,哪知老四的钢矛借助倒仰之势恶狠狠地向江安义的后腰捅来。杀月刀身过长,如果横挡必然割伤木炭,江安义只得抱住木炭的脖子,身形竭力前倾,钢矛险而又险地带破衣服,在江安义的后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江安义顾不上伤情,反手插刀取弓,射星弓弯如满月,破甲剑寒光闪动。
与白马相隔有十余丈,刚才持棍的老六就是被江安义三箭射下马来丧的性命,贼人对江安义的箭术大为忌惮,此刻带头大哥身边只余下老三守卫,他见江安义用箭瞄准大哥,大叫一声:“小心。”
不顾危险,策马飞奔出来,挡在大哥的身前。众贼人一惊,大哥的脑袋灵光,身手却稀松平常,老二等三人吼叫着在江安义身后急追,要把江安义挡住。可是他们的座骑比不过木炭,眼见得江安义越离越远,老二高声喊道:“大哥,快走。”
骑白马的老大还有些迟疑,他深知自己一动今日的劫杀多半便要以失败告终,还没等他决策,身旁的护卫已经在他的马臀上挥了一鞭,马吃痛长嘶一声在众人的裹胁下向远处跑去。
江安义的箭变了方向,射向迎来的老三,老三紧紧盯着急速接近的寒星,手中砍刀往外一挥,正劈在箭杆之上,将破星箭劈飞。箭飞人至,江安义不与老三对面,骑着木炭从旁边绕过,继续向带着大哥追去。
抽上一只破甲箭,瞄着前面逃跑的人群,弦松箭出人落,有一人被射倒落马。
原本带头大哥还想着绕个圈与老二他们会合,哪知江安义紧紧追赶,而且箭法出众,弦响人落,这要耽误半刻钟,自己这群人恐怕都成了箭底亡魂。
再顾不上其他,众人护卫着老大急急逃命,欣菲注意着战场上的动静,见丈夫赶着贼首落荒而逃,哪会放过这个机会,高声喝道:“贼首跑了,大伙别让其他人跑了。”
贼人听到欣菲的喊声,回头真看到带头的大哥和一群人在前面跑,后面一个人在追,然后这个人后面又有一群自己人在追,众人面面相覤,搞不清头脑。
欣菲他们原本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当然不会错失这个好机会,欣菲率先跃出,高叫道:“杀,别让他们跑了。”
思雨、安勇和石头纷纷跳出来,亲卫们也跟着一拥而出。欣菲曲线地跑动着,避来射来的弓箭,待接近贼人后,矮身用剑削向马蹄。宝剑过处,马蹄断折,人仰马翻动静不小,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贼人见状,纷纷策马向后逃去。
跃上一匹空马,欣菲挥舞着宝剑,娇喝道:“援兵马上就要到了,别放他们跑了,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亲卫们信以为真,一个个勇气倍增,怒吼着向前杀去。
气势这东西,看不见倒却真有用,近百人被二十来人赶得落荒而逃。那些贼人沿着文进县的方向逃去,江安义和欣菲合在一处,追了几里路勒住马回转了小店。
这场厮杀历时不过一刻钟,地面上倒下了十多个人,二十名亲卫中有四人身亡,两人重伤,几乎人人带有轻伤。江安义的后背的血也浸透了衣裳。欣菲和思雨都随身带着金创药,发给众人裹伤。
割下一块衣襟,欣菲眼泪汪汪地替丈夫裹伤,她曾多次受过伤,从未流过泪,而这次江安义受伤却忍不住泪水。
石头肩头插着只箭,箭射得不深,没有伤及筋骨,他骄傲地晃着膀子,在亲卫面前走着,炫耀着他的战绩,被思雨吼了一声,乖乖地听话蹲下身子,让思雨姐替他裹伤,惹得旁边的亲卫冲着挤眉弄眼地嘲笑。
裹好伤,江安义站起身来到伤员的身边安抚了几句,看着再不会起来的四名亲卫,江安义难过的眼泪掉了下来,自责道:“你们贪图一点薪俸,白白送了性命,是江某对不起你们,让江某有何面目面对你们的家人。”
十多名亲卫互视一眼,在一名姓黄的亲卫带领下单膝跪地,道:“大人,我等当兵原本就是将性命系在腰带之上。今日之战,大人冲锋在前,如果没有大人,我等的性命尽皆不保。大人无须伤感,吾等能为大人效命,实乃幸事。”
江安义扶起黄柱,道:“江某的安危就托付给诸位了。”
风卷黄沙,很快将地上的血迹掩盖。小店外的草地上盛开的花朵被马踏得七零八落,连树梢的酒招都被插上了一只箭,装酒的木桶被箭射透了两只,鲜红的葡萄美酒流了一地,让江安勇和石头连呼可惜,恨不得趴到地上喝口残渍。
众人在村中找来几辆木车,将死者安放在上面,那持棍的老者揭去面紗后江安义认出在雁滩争斗见过其一面,那面可以肯定这伙人就是元天教的余孽,没想到青州兵败后,这伙贼人逃窜到了化州,前任刺史任敬臣很可能就是他们所杀。江安义只是觉得面熟,欣菲在仔细辨认后认出那持棍的老者是元天教匪首邹长青,当年伪大齐的宣威将军,这可是件大事,对于欣菲来说,这是她就任督监后立的首功。
官道上重新恢复了通行,往来的人群用惊诧地目光看着一群骑士匆匆东行,这群人身后的几辆马车载着死者,鲜红的印迹不断地滴落,一直滴向会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