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远远传来喧闹声,喧闹声越来越响,隐隐能听出“大将军”的呼声。
殿中众人站了起来,罗娜紧紧地抓住江安义的手,轻声道:“江郎,若是乱兵你不要管我,带隆盖从殿后逃走。”江安义没有做声,只是握紧手中的杀月刀,虽然他对罗娜的感情不如欣菲几个,但也绝做不出抛下她独自逃走的事情来。
窋必面带喜色,自己的那群手下总算明白过来,进宫来救自己了。用脚踢了踢舍拙,窋必轻声命令道:“舍拙,等下打起来你护住我,只要拖延半刻钟就行。”
宫门外,休安提心情复杂地看着盔明甲亮的将士,认出不少熟悉的面孔,自己离开军队已有六年,这些将士看到自己依然神情激动,不少人欢呼着“大将军好”,让他感动。只是国家危难之际,铁甲男儿不在边关抵御外敌保家卫国,却将王宫团团围住意图逼宫,不能不说是军队的耻辱。
领兵的是右骑君安尔顿,此人是窋必重用的心腹,曾经因为违犯军纪被休安提打过军棍。看到骑在马上的休安提,安尔顿又恨又怕,大声地喝令队伍的安静后,催马来到休安提面前。
休安提穿着居家的青色皮袍,头上扣着皮帽,时光给他的双鬓添上些白霜,眼神依旧犀利得让人害怕。安尔顿暗咽了口唾沫,右手扣胸甲为礼,寒喧道:“休将军不在家中享清闲,怎么来王宫了?”安尔顿很想刺休安提一句,当初你可是说再不踏足王宫,怎么食言了。不过休安提积威犹在,话到嘴边吞了回去。
休安提不喜欢安尔顿,此人虽然作战勇猛,积功封为翖侯,但为人凶残,动辄鞭打麾下,贪财好酒色,屡犯军纪,没想到窋必做了大将军后把他提升为右骑君。见安尔顿发问,休安提淡淡地道:“老夫听说国主病重,想入宫探视,还请行个方便。”
安尔顿扬了扬手中的马鞭,笑道:“这可不行,要进宫要有国主或者大将军的命令,休将军只是个普通百姓,恕卑职职责所在不能放行。”
吐乐布掀起车帘,站在车辕上,举起手中的金牌道:“安将军,这是国主的金牌,是国主命休将军前来的,让开道路吧。”
那块金牌确实是历代国主号令之物,是临出宫前罗娜交给吐乐布以防万一。安尔顿心中盘算,窋必大将军入宫与王妃商谈已有两个时辰,只见术空大师出来,不见窋大将军的人影。可惜术空大师没有告诉自己宫中情况,会不会窋大将军要强行与王妃行好事,术空大师不好意思说。术空大师威名赫赫,有他护着窋必大将军,安尔顿根本没有想过会有意外。他是个酒色之徒,想起平日与窋大将军相同爱好,以己度人,嘴角现出一丝淫笑。
心中已有主意,绝不能放休安提入宫,坏了大将军的好事。安尔顿面容一板,粗声道:“国主昏迷多日,这金牌怕是有人盗用,卑职奉大将军之令严守宫门,不能放休将军入内。休将军请回,等国主召唤再入宫不迟。”
休安提没有理会耀武扬威的安尔顿,目光从他身上掠过,落在三丈外排列整齐的将士身上,高声道:“老夫久不在军中,不知儿郎们还记得我,我可清楚地记得你们。赤亚盖、涅得、洛佑阿帕、希纳鲁……”
随着他的喊声,一个个将士激动地走出队列,上前数步,单膝跪地,高声应道:“赤亚盖见过大将军”、“涅得拜见大将军”……转瞬之间,队列之间踏了一排军中勇士。
安尔顿被直接无视,气得脸色铁青,策马回返,举起手中的皮鞭恶狠狠地向出列的众人抽去,口中骂道:“谁让你们出列的,哪来的大将军,窋大将军还在宫中与王妃议事呢,你们还不快给我滚回队列,不然老子宰了你们。”
皮鞭劈头盖脸地抽向赤亚盖,赤亚盖是军中翖侯,对安尔顿的飞扬跋扈早有不满,见他不顾情面扬鞭就抽,怒火难以遏制。赤亚盖猛然站起抽刀,刀如清水,由下往上,一刀将安尔顿的左腿斩断。
安尔顿没想到麾下居然敢向他动手,惨叫一声,从马背上掉落下来。既然动了手,就再无退步,赤亚盖血红着眼睛盯着身旁众人吼道:“大伙一起动手杀了他,否则的话我杀了你们。”
安尔顿平日嚣张拔扈不得人心,众人各抽兵器一拥而下,等休安提高喊“住手”,上前拉开众人时,看到地上的安尔顿已经被砍成肉糜。
吐乐布跟着走过来,见休安提面带不愉,劝道:“休将军,外敌当前,国家存亡关头,切不可有妇人之仁。还请休将军约束好军队,随我入宫见国主。”
事已至此,休安提长叹一声,下令道:“赤亚盖,希纳鲁,你们两个带着将士暂归军营,不可围在王宫之前,待我见过国主再做计较。”
两人大声应诺,带着军兵离去。赤亚盖和希纳鲁都是军中翖侯,窋必限在宫中,左骑君禄竺加在边境领兵御敌,右骑君安尔顿身死,此刻军中以两人军阶最高,不怕将士不听命。
看着军兵列队离去,休安提随着吐乐布和琅洛步行入宫。来到后宫殿外,琅洛高声禀道:“启禀王妃,休将军前来探视国主。”
“啊”,罗娜惊喜地捂住嘴巴。她知道爷爷和琅洛一起去请休安提了,休安提的到来表示兵变已定,刚才“大将军”的欢呼声应该是在叫休安提。窋必面如死灰,跌坐在地,休安提进宫意味着自己倚为臂助的军队已经失去掌控,想到这些天自己的所做所为,窋必软瘫在地,抖成一团。舍拙鄙夷地看了一眼窋必,上前几步向徐步入殿的休安提扣胸施礼。
罗娜恢复了王妃的尊荣,端坐在宝座上接受休安提躬身行礼。休安提直起腰问道:“王妃,国主在哪?我想去探视。”
休安提之所以被吐乐布说动,除了国家确实到了存亡的危难关头,还有便是想见一见国主咄舍拉。外面的谣言传得很凶,有说国主已被王妃害死,有说国主昏迷不醒,还有说国主已经逃到了羌兰。
休安提出身军伍世家,自二十岁咄舍拉的爷爷时代就守卫王宫,到四十六岁升任大将军,历经三朝,咄舍拉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小时候还教过咄舍拉习武,有如自己的晚辈,现在生死不明,他自然关心。
罗娜让人亲自领着休安提去寝宫,咄舍拉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几名医官日夜不离地照看着他。看着比死人多口气的咄舍拉,休安提心中酸楚难过,详细地问过医官病情,明白国主是因为惊怕昏倒,并非谣言所传为王妃所害。
斯吉大长老在一旁叹道:“我替国主诊治过,乃饮酒过度又受惊吓致脑内淤堵昏迷,不过国主年纪尚轻,还有醒过来的可能。希望休将军能带兵击退外敌,让国主能够安心静养,不受惊扰,或许国主还会清醒过来。”
为了帕火教能成为国教,斯吉大长老已经付出了许多,为了让付出不落空,只有一条道走到黑,铁心拥护王妃了。休安提认识斯吉大长老,知道他并不热衷名利,他的话相对会公允些,原本犹豫不决的态度坚定起来。
重回殿中,休安提仔细地打量了一眼站在罗娜身旁的隆盖,他离开时隆盖尚未出生,未曾见过王储。深吸一口气,休安提恭身道:“戎弥入侵在即,休安提身为莎宿臣民,杀敌卫国责无旁贷,请王妃请文武大臣上朝议政,休某愿再披甲为国死战。”
罗娜大喜,休安提是沙场宿将,大小数十次战斗铸就成常胜威望,莎宿虽弱小其他各国不敢轻易进犯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休安提是统兵的大将军,有他统军,军心振奋,当能与戎弥一战。
上朝是文武大臣的事,吐乐布虽然是吐乐家的掌舵人,却敢没有资格上朝,只得和江安义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回去听信。休安提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注意到吐乐布身边的护卫是曾在王庭上勇斗舍拙的壮士。窋必被看押起来,至于舍拙,休安提求情,说他是个憨人,对敌却是勇将,不妨把他交给自己做个护卫。罗娜正要借重休安提,自然答应。
回到吐乐家时,希鲁帕带着朴天豪和陈汉两人也到了。莎宿国内的危机暂时消除了,江安义连日奔劳,又在宫中与术空剧斗,十分疲乏,抽空补了一觉,等睁开眼时,天已经暗了。
门外侍立的仆人见江安义醒来,恭请他到正屋议事。吐乐布所住的正屋灯烛明亮,吐乐父子四人、朴天豪和陈汉等坐在一起闲聊。看到江安义进来,众人站起身,吐乐布笑道:“安义醒了,饿了吧,大伙边吃边聊。”
酒菜流水般地送上,吐乐赞介绍了上朝的情形:罗娜宣布窋必意图谋反已被抓拿,休安提重任大将军之职全权负责御敌之事,王庭之上一片欢呼,特别是武将们纷纷表示听命,局面已经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