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匹高头大马护卫几辆马车走在会野府的大街上分外引人注目,杏黄色的镖旗上两个黑色大字:振威。会野府内有不少走南闯北的商贩,自然知道振威镖局是家新近崛起的大镖行,拥有十二家分镖局、千余名镖师,在会野府就设有分镖局。
振威镖局崛起地很快,十余年时间从一个小县城的小镖局成为郑国有数的大镖行,不得不说一说总镖头吴英杰。吴英杰是新齐县人,自幼好武,拜风清山庄庄主胥义祥为师,学艺八年后回家开设镖局,靠着与风清山庄的关系,在德州魏州间走镖。因为名气小,又呆在小县城,生意清淡,吴英杰便教些徒弟度日,江安勇当年就曾在镖局中学过武艺。
江家、余家和郭家联手做生意,从竹器、白璧酥到后来的烧刀子、香水,吴英杰敏锐地抓住了机会,凭借着他与郭家生意上往来,振威镖局垄断了三家生意的护送。随着三家生意越做越大,振威镖局也水涨船高,护镖的生意开始向京城和附近的州府扩散。
有镖行就有劫镖的,吴英杰一面大力招揽江湖好手,一面向恩师胥义祥求助,延请风清山庄的师兄弟们加入镖行。后来江家从龙卫请来张、王两名老供奉,吴英杰延请两人在镖局指导镖师武艺,一年六百两银子奉上。张、王两人带着儿孙、徒弟,吴英杰重金延请,王飞玄的长子王明涛就被他聘为京师分局的镖头。
靠着巧手营织,官、私两面打点关系,振威镖局近几年顺风顺水,镖局日益壮大,吴英杰把目光放在镖局的百年兴旺上。郑国最有名的三大镖行:中远、会友、广盛,都是百年以上的老字后,背后都有官府或江湖门派的支持,振威镖局要想传承子孙,夯实根基很重要。
所以,吴英杰做了三件事。头一件,带着两个儿子前往魏州风清山庄拜师。他是胥义祥的记名弟子,两个儿子吴汉东、吴汉南则拜少庄主胥建勇为师,有四千两拜师银开路,这件事毫无压力地办成。他的两个儿子年岁已大,当然不可能真的去学艺,吴英杰要的是与风清山庄的这层关系。
第二件事跟香水有关。吴英杰听醉酒的郭海清告诉过他,运往京城的香水有皇后娘娘和太子的股份,最顶尖的二千瓶要供奉宫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英杰知道天下各州都要往京城运送供品,这些供品多数由军队押运,但也有少数是镖局托运,能承接运送供品的镖局都是威名赫赫的镖局。
运送供品时宫中会赐下两面红旗,上面有“贡”字,就是最猖獗的强匪见了这两面红旗也会放过,开玩笑,动皇贡那是造反,等着大军围剿吧,并州元天教劫取赈灾的粮食,不到半年时间就被平定了,前车之鉴,谁敢造次。
香水供奉宫中并没有摆在明面上,毕竟香水是私人产业,皇家也不好夺私人物品,所以香水进京并没有这两面“贡”字旗。吴英杰却动起了脑筋,他让京师振武分镖镖头王明涛,通过余庆乐请来接洽香水的内府局高公公,五千两银子的好处费递过去,两面“贡”字旗很快摆到了他的桌案上。
第三件事是重中之重,振威镖局趁势崛起的根源是化州刺史江安义。吴英杰想得很清楚,振威镖局眼下的繁华都依托在江刺史的身上,只要系牢与江刺史的关系,振威镖局便会随着江刺史的前行而越走越远。
生意场上无父子,他能看到这点,别的镖行也能看到这点,这些年没少有别的镖行的人找寻江家、余家、郭家甚至黄家的人套近乎,企图从振威镖局的碗中分一杯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吴英杰只做好了一件事,逢年过节必去拜见江家老夫人,想尽办法讨江黄氏的欢心,此招一出,败尽敌手。
可是,吴英杰的心里总有些不踏实,当他得知江刺史的小妾要带着长子前往化州团聚,当即决定亲自护送,他想去会野府见一见这位闻名遐迩的状元郎,拉近一下关系,顺便把儿子介绍给江刺史。
吴英杰目光侧转,落在三子吴汉南身上。吴汉南三十五岁,正在壮年,一身武艺受到张、王两人指点,强过于他。吴英杰欣慰地看了一眼雄姿英发的儿子,心中暗叹,自己已经年近六旬,江湖岁月催人老,风风雨雨大半辈子,是该放下刀枪,含饴弄孙怡养天年了。猛然间想起七前前在姜州被劫匪杀死的次子吴汉西,心中一痛,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再为振威镖局做好最好一件事,回去后便金盆洗手,再不过问江湖恩怨了。
队伍跟着分镖局前来迎接的人前往府衙后宅,后宅门前早站着不少人在张望,看到车队纷纷迎上前。马车停稳,冬儿抱着江晨智下了马车,见一群女人花枝招展地向自己行来,正当中是欣菲。
冬儿连忙放下江晨智,整理衣衫要行礼,早被欣菲一把拉住,轻声道:“自家姐妹,何需多礼,说起来你在家中替我们孝敬婆母,倒是我该向你行礼道谢才是。”
低头看向冬儿身边紧牵着衣裙的江晨智,欣菲笑道:“一晃两年,晨智都长这么高了。”
“快叫大娘好。”冬儿忙吩咐道。
一路上冬儿跟江晨智说过礼节,他见欣菲满面笑容地看着他,连忙趴到地上磕头,奶声奶气地道:“晨智见过大娘。”
“好孩子。”欣菲俯身抱起江晨智,笑道:“重了不少,当年我抱他时轻得像是猫。”
彤儿从欣菲身侧现出身来,略有些尴尬地冲着冬儿万福道:“见过冬儿姐姐。”
两人在京城时曾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两人是同族,住在一起时既相亲又相防,没想到在会野府重逢。冬儿大方地拉住彤儿的手,笑道:“按说是我叫你姐姐,但你年岁比我小,我就托大叫你声妹子吧。”两人相视而笑,当年的小恩怨随风化去。
欣菲抱着江晨智,道:“都回家说话吧。晨智,你是哥哥了,大娘带你去看小弟弟。来人,照应好镖局的师傅们,改日再请来叙话。”
彤儿挽着冬儿的手,在丫环仆妇的簇拥下走进宅门。冬儿心中有点委屈,就算江郎再忙,自己远道来会野府,怎么说也该抽空来见见啊,再说智儿都两年没见他了,不想看看吗?
“江郎不在府中”,耳畔传来彤儿的轻语,“江郎六天前便巡视属县去了,听说还要查看安西都护大营的新址,恐怕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
看到冬儿脸上流露出不愉,彤儿轻言劝道:“官身不自由,姐姐不要怪江郎。江郎得知姐姐要来,欢喜得紧,让人专门打扫好房间,只等姐姐到来,还有晨智,江郎每日都要念叨几次。原本江郎想等姐姐来到后再去巡视,可是朝庭兵部、工部还有安西都护府都派来了官员,实在推辞不得,才不得不前去巡视。临行前江郎再三交待大姐和小妹,你在家中照顾婆母不易,一定不能让你受了委屈,要不然我和大姐可都要受江郎责骂了。姐姐,看在小妹的面子上,你就原谅江郎吧。”
一席话解开冬儿心中的疙瘩,冬儿脸上露出微笑。来到正屋,家中的丫环仆妇前来见礼,彤儿在一旁替她打赏,江晨益也被人牵来拜见二娘,他已经有十个月大,跌跌撞撞地走路,口中含糊不清地学说话。江晨智的注意力被弟弟吸引,两兄弟大眼瞪小眼,天一句地一句地不知说些什么,逗得屋中的大人笑得前仰后合。
冬儿的住处安排在西花厅,原本是江安勇的住处。江安勇夫妇都去了合城县练兵,西花厅空了下来,江安义安排冬儿住了进去。府衙原本是刺史家人的住处,江安勇已大,住在府中不便,江安义索性在外面给他买了套宅院,让他自行安家不提。
吴英杰等人来到振威分镖局,徐安虎介绍了分镖局的情况,得知今年镖局的收入已过三万两,吴英杰笑道:“十二家分镖局,化州的收入最高,安虎在化府做的不错。”
徐安虎道:“化州发展迅猛,贸易往来十分繁盛,不瞒大哥,生意太多,镖局都忙不过来,不得不推掉一些。”
“喔”,吴汉南精神一振,插嘴道:“徐叔,那从别处多调些人手来,有银子可不能放过。”
“刚才一路上看过来,会野府着实繁华,文平府远远不如,江刺史治理地方手段高明,安虎你要多受累了。”吴英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这次来一是想看看你,咱们兄弟有一年多没见了,有些想念,这次回去后我准备金盆洗手,振威镖局就交给汉东、汉南打理,安虎你是做叔叔的,多帮附着他们,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尽管说。”
徐安虎一愣,大哥想退隐了,张嘴想劝,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叹道:“也好,再过几年等化州的局面拉开,我便学大哥洗手了,回新齐跟大哥一起打猎钓鱼去。”
吴英杰伸出手握住徐安虎递过来的大手,笑道:“好兄弟,大哥等你。”两人三十年前相识,一起经营镖局武馆,一晃都老了。
“我们老了,镖局要交给年轻人,不过有些事还得替他们操心啊。”吴安杰叹道:“我这次来想拜见江刺史,拉近拉近关系,也算是替汉南铺铺路,带他来认认门路。”
“你来的不巧,江刺史出外巡视去了,要十天半月才能回来。大哥,你安心住下,这化州比起江南来风景丝毫不差,小弟带你四处转转,就算是提前体会退隐的日子。”
洪亮的笑声在大堂内响起,五月的化州充满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