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陀满怀期待,目光灼灼地盯着江安义,却发现江安义面无表情,略一思忖,恍然地解释道:“码头帮把持着南门码头这一块的生意,不能跟林华县的水陆大码头相比,但一年下来也有万把两的盈余。”
江安义心想,万两盈余的一成便是千两银子,一年千两的收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不算少了,就算在京城千两银子也足以支撑一家老小体面地生活,估计兴凌县普通人家有四五两银子一家就够生活了,铁头陀出手不能不算大方,只是这些银子看给谁,在江安义的眼中只是些小钱。
铁头陀解释道:“这万两盈余半数要分给帮中兄弟养家糊口,二成拿出来打点官府上下,一成抚恤伤亡的弟兄,照看他们家人的生活,剩下的两成作为帮中共有储蓄,购买刀剑、聘请拳师等费用,略有剩余便存着以备不时之需。江大侠如果肯加入本帮,我会说服帮中兄弟将储蓄挤出一成来给你,做为雇请你的薪酬。如果江大侠肯枉驾码头帮,铁某相信码头帮的势力会扩大,将来的分成自然会更多,不知江大侠意下如何?”
江安义对江湖帮派争权夺利、抢夺地盘毫无兴趣,他来兴凌县只是为了抓拿叶彦光,兴凌县的种种对他来说不过是过往烟云,连井娃他都想不告而别,又怎么会加入码头帮。
看到江安义摇头,铁头陀心沉到了底,满怀希望而来不料失落而归,不能招揽到这尊大神,码头帮将来的日子危险了。自打齐县令去年升任后,余驼子大力结交新任卢县令,码头帮虽然也送了银子,但铁头陀明显地查觉到衙门的官人对码头帮越来越刁难。今年以来余驼子招揽江湖高手,暗中拉拢自己的手下,公开放言要把码头这块地盘夺下。想到帮中近三百弟兄,他们的妻儿老小都指着这块码头生活,一旦码头被余驼子抢去,大伙的日子肯定要难过了。铁头陀被逼无奈,才决定花大价钱请强援,没想到自己认为的大价钱在人家的眼中根本不值一顾。
怅然地站起身,铁头陀强颜笑道:“既然江爷不愿,铁某就不多打搅了,江爷早些休息,铁某告退。”
江安义起身相送,随口道:“江某只是个过客,不日便要离开,实在帮不让忙,铁当家的见谅。”
铁头陀突然激动起来,怆然道:“铁某知道以江爷的身手在江湖上发财容易,码头帮庙小容不下你这座大神,但江爷何必虚言逛我,你要当真只是过客,何必化身为 冯国安去余府,无非余驼子给得起银子,码头帮都是些穷汉子,没钱请您这尊菩萨,来日相斗,铁某为了帮中兄弟不得不舍命相搏,江爷莫怪,救命之恩只待来生再报,告辞了。”
江安义被铁头陀说得一愣,看他神情悲愤,偌大的汉子眼中居然有泪光闪动,看来是触动伤心事。江安义心中一动,自己此来抓拿叶彦光,如果有码头帮这样的地头蛇帮忙倒是能事半功倍,看铁头陀的言行像是个有担当的汉子,自己不妨随手帮他一把。
想到这里,江安义笑道:“铁当家,江某并无虚言,且请暂坐,江某有几句话想问问你。”
事情有了转机,铁头陀依言重新坐好,摸着胡须歉声道:“铁某刚才失言,江爷莫怪。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是铁某知道的定当如实奉告。”
江安义点点头,径直问道:“你可认识余陀子身边的那个人?”
余陀子左边站着江安义,右边是叶彦光,铁头陀心中念头转动,莫非此人是为叶彦光而来。心中想着口中应道:“认识,那人是余陀子的结拜兄弟叶彦光,是林华县的大商人。他与转运司衙门做料物生意,兴凌县产木头和石料,叶彦光派人在山中采石、砍树,每年经我们码头流向林华县的木头和石料不在少数。”
真是巧了,江安义问道:“铁当家可知具体的数目上?”
铁头陀已经有八成确定江安义是为叶彦光而来,只是不知他是官人还是生意场上的人,叶彦光和余驼子是拜把子的兄弟,眼前这人如果是叶彦光的对头,自然不会和余驼子走到一起去,对头的对头便是自己的援手。
“江爷,具体数目铁某不知,但叶彦光手下有个管事专门驻在兴凌县替他管理料物生意,我想那个管事那里应该有详细的记录。”铁头陀笑道。
江安义眼神一亮,轻拍桌子道:“好,铁当家可知道这个管事的住处?”
铁头陀狡黠地笑道:“知道,铁某可以派人把这个管事抓来,江爷要找的东西我也可以替你找到。”
光头在烛光下摇晃,一片明亮。
江安义也笑起来,道:“铁当家如果能替我找到想要的东西,江某便替铁当家出手一回。”
铁头陀霍地站起身,目光炯炯地道:“江爷,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江安义爽快地应道。
“好。”铁头陀兴奋地一挥拳,烛光被拳风晃动,黑影幢幢。
铁头陀摸着秃头轻声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人前去动手,江爷可是要找叶彦光进出料物的账册?”
江安义点头,铁头陀站起身道:“江爷稍候,我去去就来。”
一个时辰后,铁头陀再次来到江安义屋中,抱来厚厚一叠账本。江安义随手一翻,上面记录着收到的木料和石块的种类、大小以及进价,看看上面的日期,从建武元年记到今年的三月,够详细了。
江安义问道:“那个管事你没杀了吧?”
“没,那小子一个人住在南城,我们摸进去的时候睡得死沉,给套了麻袋,丢在地上,这些东西是从他床底的箱子中搜出来的。”
江安义想了想,决定跟铁头陀透露点消息,安安他的心。江安义道:“铁当家,实不相瞒,江某是朝庭的人。”
铁头陀一惊,猛地站起后撤,将身后的椅子撞翻在地,门口守着的汉子推门进来,虎视眈眈地看着江安义。江安义伸手拿茶,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铁头陀镇定了些,挥手道:“没事,你们出去等候,离远些。”
江安义暗暗点头,这个铁头陀确实顾念兄弟情份,自己透露官人的身份,他生怕手下弟兄得知消息受牵累,索性独自承担责任。
扶起椅子,铁头陀重新坐下,苦笑道:“原来江爷是官差,只不知是捕头还是龙卫?”
“你猜?”江安义捉狭地问道。
铁头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能够力挫邓祖德的高手多半是龙卫中人,往日喝多了酒中兄弟在一起瞎聊,说过种种龙卫的狠毒手段,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个码头上的苦力头居然会想去招揽龙卫的高手。
江安义见铁头陀满面苦涩,不再捉弄他,将桌上的账本推了推,道:“这些东西放在客栈不安全,劳烦铁当家替我保管,那个管事一并押起来,我将来有用。”
铁头陀愣愣地点头。
江安义继续道:“作为交换,我答应你出手的事也会做到,只是不能泄露我的身份。”铁头陀狂喜,没想到自己无意中抱到一只粗得双手都搂不过来的大腿,有龙卫中人帮自己,余驼子的死期到了。
强抑住心头兴奋,铁头陀躬身道:“请江爷放心,铁某知道该怎么做,也会吩咐手下弟兄不要声张。江爷如果没有其他事,铁某就告辞了,江爷如果有什么事找铁某,只需告诉客栈的掌柜,铁某随时前来听命。”
江安义突然想到井娃一家,道:“铁当家,我不在客栈时,有劳你派人暗中照看井娃一家,别让他们有闪失。”
铁头陀应下。
第二天吃罢早饭,江安义按照叶彦光所说的地址来找他,万事俱备只要将叶彦光拿下便是。叶彦光的别院在小钟山的一处山坳之中,背靠青山,前面是开阔的田地,不远处有溪水流过,山清水秀倒是个好地方。
无心多看风景,江安义催马奔向庄门。离庄子还有一箭之地,从庄门处驰出十几匹马,为首的正是叶彦光。江安义一愣,莫非叶彦光得了消息,想逃跑。
叶彦光也看到了江安义,满面春风地迎了过来,笑道:“我还以为冯少侠要晚间才会到,不巧,叶某要出外办点事,少侠且到我庄中坐坐,等我回来后咱们再一醉方休。”
江安义看叶彦光的神态不像要逃走,好奇这小子要去哪,笑道:“冯某反正闲着无事,如果叶爷不嫌冯某碍事,冯某跟着一起去看看热闹如何?”
叶彦光目光转向身侧的常清,常清微微点头,叶彦光道:“冯少侠既然有兴致,那就跟叶某一同前去拜山,见一见小钟山的常大当家。”
小钟山常大当家,这是什么人物,此次兴凌县之行居然节外生枝出来,江安义跟在叶彦光的马侧,一群人有说有笑拐过山弯,往深山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