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儒生洒脱的话语,却让场面一度尴尬到冷场。
自古以来,长辈的情事从来都是晚辈最忌讳问的问题,但是不管怎样,谈话还是要继续下去。
一阵令人难堪的沉默之后,我心中斟酌好语句,轻咳两声,小心翼翼地问道:往事如烟,百年前的江湖往事我等晚辈早已不可追忆,还请前辈为我等解惑。
白衣儒生瞟了我一眼:你还没有女朋友吧?
我点头称是,反正在别人装逼的时候千万不要打断就是了。
果然,那白衣儒生听完一脸了然地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想问点事情都拐弯抹角的,活该你没有女朋友。
我:……
他又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还往事如烟?我告诉你,别说百年,就算千年过去了,我也铭记于心,哼,一帮老古板,阻拦我和苗苗相爱,活该都死了。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敢接话。
因为莫名感受到一股杀意在蔓延。
鲁一发凑在我耳边,低声道,当年公输世家有一掌上明珠,名为公输青苗。莫非……
白衣儒生的耳力何等惊人,别说低声说话,就算是传音入密这样的高级手段,又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已经主动接茬道,不错,苗苗就是公输青苗,想不到她的名气倒是传到了今天。
鲁一发讪笑了一下,说我就是公输家的后人,族谱上有呢!
哦?
白衣儒生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继续冷笑道:公输家的老头子不许,我就把他们都杀了。江湖正道还想主持局面,我就把他们也杀了。痛快!
他痛快二字喊得掷地有声,我却是听得一背的冷汗。
真难怪当年江湖上各大门派都要处心积虑地抹去天剑门存在的痕迹了,我完全理解那种感觉:
为了区区男女情事,结果被杀了个尸山血海,这种死法真是一丝的英雄气都没有,想来他们也觉得脸上无光吧。
鲁一发也立刻不敢吱声了,生怕被这位祖宗迁怒一剑杀了。
妈蛋,难怪鲁一发说天剑门人都是一群性格奇葩的怪物。现在看来,这位白衣祖宗何止是怪,简直就是变态!
任何说他是因为悔恨才归隐的说法,八成都是自作多情。
依我看,他多半是因为外头的人已经杀无可杀,所以干脆回来对着这一洞的尸体、不、战利品回忆往事的吧?
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心里又有了新的疑惑:
那就是我这位不知道多少代前的祖师爷生的绝不丑恶,现在虽然已经鬓生华发,但依然看得出眉清目秀的底子。
至于说门户之见,以天剑门的当年在江湖上的赫赫威名,和什么样的世家联姻不够资格?
公输世家是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还是整个脑壳都进水泡糟了,居然要拒绝他的提亲?
不过这个念头我还是只敢在心里想一想就算了,老祖宗敢于一怒拔剑,杀掉岳父全家,但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去揭他可能的伤疤。
倒是白衣儒生善解人意,微微一笑,问我说:你不是在疑惑,为什么我会被他们拒绝?
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经验告诉我,在这种活了百年的老怪物面前,最好还是不要耍滑头比较好。
哪怕他们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活在暗无天日的封禁之中,但是长久的空虚无聊,会让他们在过去有限的回忆中挖掘出无穷的智慧来。
“因为苗苗是可爱的女孩子啊!”
白衣儒生笑得非常开心,但我完全没懂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我的视线在他仰头大笑的时候掠过他的喉结,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才猛然在我脑海里成形。
难道……
这个时候,我还是没敢直接问他的性别,而是沉思了一下,说敢问祖师爷名讳?
姓白,诸葛若兰,当年江湖人送诨号女诸葛。
什么!
这名字,这诨号,顿时让心中大震:难道你是……
诸葛若兰也微笑着指了指我,说你小子还是这么不坦率,你想得没错,我……也是女儿身!
他、不、现在应该说她了,虽然笑容里有一种沉淀了百年的洒脱,但是我还是能从中听出一丝久久不能释怀的苦涩。
她仿佛是在用这种肆无忌惮的方式向苍天抗议,为什么要让我遇上自己心爱的姑娘,却又让我与她又同为女儿身?
再回想一下因为这个阴差阳错而引起的血案,我忍不住长叹一声,果真他妈异性恋是为了繁衍后代,只有同性恋才是真爱啊!
我这话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没想到却瞬间契合了诸葛祖宗的心思。
她爽朗地大笑起来,说你小子说了这么多,就这句话最合我胃口!好一个异性恋是为了繁衍后代,只有同性恋才是真爱,真他娘的带劲!好!就冲这句话,还有你天剑后人的身份……说吧,小子!擅闯公输家的祖坟,到底是所为何事?
我闻言顿时大喜,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居然就赢得了这位怪人前辈的好感,连忙把我们此行的目的说了一遍。
话音落下,诸葛若兰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久,突然一挥手,说,这两个机关师是想要鲁班书的上下卷是吧?行,没问题,这里进去左拐,就是苗苗的沉眠之地,书就摆在供桌上。
那书不错,不过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你们拿走吧。不过切记别做多余的事,否则惊扰了苗苗的沉眠,你们就跟着下去吧。
得嘞!
鲁一发和哭腔鬼闻言连连点头,一转身就跑了进去。
笑面佛和两位老神捕也随之而去,倒是乌鸦和扛把子不放心我,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诸葛若兰不耐烦地一指他们,说你们也走,老娘要给天剑门的传人训话,管你们俩屁事啊!滚滚滚,都滚!
要说这位祖宗也真是个标准的女汉子性格,扛把子他们被骂得一点脾气都没有,我看不下去,当即给他们使了使眼色:放心吧,诸葛祖师对我没有恶意的。不然以她的身手要是想做什么,恐怕天涯魔君都扛不住。
咦?你们还见过天涯那小子啊?想不到他还活着,活得还健康不?
诸葛若兰一听到熟悉的名字,翻脸比翻书还快,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靥如花的面孔,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问我。
见过一面……应该,还算健康吧。
呦,听到这个消息,老娘真是大大的不高兴啊。要不是这里实在走不开,我都想出去再虐他一次。
诸葛若兰砸吧了两下嘴巴,略带不甘地说道。
听到这里我唯有苦笑,几位大佬这种重磅级的话题,我是真心不敢接茬,感觉怎么说都是错。
这个时候扛把子他们已经走远了,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的那一头,诸葛若兰突然脸色一冷,啪!一巴掌就抽在了我脸上。
“好好的天剑大法不练,去学密宗那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我被她突然的一巴掌抽得原地转了七百二十度,眼冒金星,但却不敢发作,像这种长辈,她越是打你,就表示越看重你,说不定我此行获得天剑传承的希望,还就着落在这一巴掌上了。
不过该辩白的话还是要说的。
我捂着脸,一脸委屈地回答,我要是会天剑大法,那早就已经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哪还需要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找您扇这一巴掌啊?
诸葛若兰冷哼一声,说那是你傻,天剑决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只是你自己看不破而已。
啊?
我一时有些懵逼,身怀这么吊的绝学,我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呢?赶忙说,弟子资质驽钝,实在无法参破祖师爷留下的谜题,还望指点祖师指点。
唉……
诸葛若兰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说这事儿说起来也都怪我,一朝任性,自封于此百年,不想竟害得天剑门大法失传,子孙后代居然都要靠向朝廷出卖劳动力为生了。算了,你先起来吧……
“你也知道这事儿都是你的锅啊!”
我在心里一通腹诽,打蛇随棍上站了起来。
随后,诸葛若兰清了清嗓子,把那些跟天剑门有关的东西,都向我一五一十地娓娓道来。
在这个幽闭的墓穴中,我也终于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神秘而强大,又跟我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