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们在黑暗冰冷的地下河流中漂流了多久,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我能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不断试图渗入到我的身体里。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努力运气相抗。
但很快,我就发现自己这样的做法不过是徒劳。
抱婴儿时期的特殊身体状况,让我的防线很快就彻底崩溃。
所有冲上去驱寒的内力,一碰到那股阴寒之气,就溃不成军,继而被感染冻结,倒卷回来,反而一次次重创了我的经脉。
我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肢体就像在冰天雪地中一样,渐渐变得僵硬麻木,失去知觉。
不行,在这样下去非被冻死不可。
我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睛,往旁边一看,却差点没有气歪了鼻子。
胖子抱着浮木,昏昏欲睡。
最初我还以为他和我一样受到了寒毒的影响,正打算努力伸手推醒他,谁知道刚靠过去,就忽然听到他口鼻中传出微微的鼾声!
草泥马!一身肥油果然防冻!
因为胖子庞大躯体的阻隔,我看不到浮木另一边无心人魔和福伯的状况,不过想想他们先天高手的身份,我就放心不少,收回心思,继续在和寒毒的斗争中苦苦煎熬。
终于,在我一次次崩溃,又一次次振作精神,驱逐寒流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方的黑暗中,蓦地出现了一点亮光。
继而, 有隆隆的水声如雷鸣般响起。
要出去了!
我欣喜若狂地去推胖子。
只是出口这一段的水流却变得愈发湍急,我刚刚松开一只手,就被激流卷离了浮木,一口水呛进肺里,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正当我以为自己可能就要被淹死这里的时候,忽然,只觉得身下一空,竟然被激流高高抛起,低头一看,差点没吓得半死!
原来,这地下暗河的出口,竟然和所有话本中写的狗血剧情一样,是一道高耸的瀑布!
不同的是,这个瀑布的下面,不是深不见底的水潭,而是一条怪石嶙峋的河道!
不行,这样直接摔下去,一定连命都保不住!
大惊之下,我猛地拔出大宝剑,一边大声地咳嗽,一边将剑插入身后的岩壁!
偏偏这个时候,我余光一瞥,看到一幕再次让我浑身冰凉。
我们四人是依靠着浮木一起冲出来的,因此前后顺序也差不多在一条水平线上。
我这么一看,顿时见到最边上的福伯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竟是早已昏了过去!
在他的胸口,插着一支锋利的箭矢,箭矢穿身而过,雪亮的箭头从背后破出,胸前一撮被水打湿的尾羽,还在风中颤巍巍地抖动着!
福伯!
我大吼一声。
无心人魔却对我一摆手:顾好自己!
说罢,他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福伯的身躯,昏迷的福伯已经没有了先天高手的身材,被他夹在肋下就像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的老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切的发生都不过在刹那之间。
胖子才堪堪醒来,我反手一剑插进岩壁,另一只手猛地扯住他的裤腰带!
巨大的坠落力道,拉得我臂膀一阵剧痛。
正当我打算加一把力,把他拉住的时候,忽然,一阵寒流猛地从四肢百骸涌起。
我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手上劲道一松,大宝剑脱手,两人一剑就这么翻滚着坠入下方的河道之中!
我无法形容这片刻之间的感受,从身体内部涌出的寒流冻得我瑟瑟发抖。
麻木的身躯,只能感觉到自己在乱石激流中来回撞击,撞伤的鲜血染红了我眼前的河水,我自己却感受不到一丝痛楚。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大手才从我头顶抓下,提着我的衣领,踏水奔向旁边的河岸。
啪的一声,我被重重扔在了粗糙的鹅卵石地面上。
我们在暗河中泡了一夜,这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上午。
趴在被太阳晒出了丝丝暖意的鹅卵石上,感到体内的寒意渐渐被驱散,我才终于有种侥幸活过来的感觉。
好不容易身上的麻木感觉褪去一丝,我扭头一看,只见我旁边就侧躺着毫无声息的福伯,只有眉宇间不时因为痛楚而皱起的皱纹,才说明他还活着。
在我的另一边,无心人魔单膝跪地,正在喘着粗气。
很显然,先在暗河中泡了那么久,刚刚又连续救出福伯和我,已经让他有些精疲力尽。
更远一点的河边,胖子艰难地匍匐在地。
他看起来倒是自己爬上来的,身后淤泥中一条长长的拖痕,半个身子都还泡在水里,虽然估计坠落的时候,那一身肥肉又起到了缓冲的作用,抵消了不少冲击力,但他现在也是遍体鳞伤,胖脸上一条长长的伤口,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
我艰难地撑起身体,叫了福伯两句,但是福伯的身体只是微微动弹了一下,就继续双目紧闭地陷入了昏迷。
福伯,福伯!
胖子这时才发现福伯受了重伤,连滚带爬的冲过来,一头栽倒在福伯面前,泪水已是潸潸而下。
他以头抢地,悔恨大哭,说福伯肯定都是为了救他,才会被破军连弩射中的。
我们都知道,破军连弩对于高手的护身真气,有着高效的破罡作用。
现在缺医少药的时候,福伯又是被伤到胸口这种要害部位,虽然看起来暂时还吊着一口气,但起码在我们的认知中,是无药可救了。
这也是为什么胖子会哭得那么伤心的缘故。
幸好在这个时候,无心人魔再一次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
他抬了抬手,扶正了自己脸上被流水冲得有些松脱的人皮面具,道:你们自己能救他不?能救快救,不能的话赶紧滚一边去,不要耽误我救人。
啊?
胖子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还有救吗?
废话。
无心人魔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在福伯身边蹲了下来。
他撕开福伯的衣服,仔细查看了后者胸前的伤口,刚刚在河里的时候,我看到福伯前方的河水都被染得通红,但是现在上了岸,从他伤口里溢出的血水,却连身下的鹅卵石都没有染红。
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在破军弩的箭头上,都刻画了恶毒的血槽,目标一旦被刺中,体内的鲜血就会源源不断地喷出。
福伯现在没流多少血,只能证明,他体内已经严重缺血,几乎到了无血可放的地步!
无心人魔一把拽住福伯胸前的箭杆,胖子连忙提醒说不能拔,不能拔,破军弩的箭头都带了倒刺,这么原路拔出,会造成严重的二次伤害啊!
无心人魔顿了一下,轻咳一声,要你说!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沉思片刻之后,并指如剪,一下剪在了露出福伯胸前的箭杆尾部上!
当!
或许是因为破军弩的箭杆也是昂贵坚硬的精铁打造,又或许是因为无心人魔的内力损耗过大,无坚不摧的黄龙指在这一刻居然遇到了对手。
箭杆上发出金铁交鸣的声音,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痕,但是竟然没有被剪断。
无心人魔气沉丹田,又是一声大喝,双指交剪而下,才终于把它截断。
接着也不等胖子阻止,他出掌如电,一掌拍在福伯的胸前,断掉的箭杆受掌力所激,一下子从福伯的背后飙射出去,深深没入地面,几块鹅卵石碎裂,碎石间留下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昏迷中的福伯被剧痛刺激,闷哼了一声。
不过我却是心知肚明,这样做实在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案。
这样一来,尽管他必须再一次忍受利箭穿身之苦,却成功的避免了箭头倒刺的伤害,可以说是把创口的面积减到了最小。
要说先天高手的生命力也真是强大,福伯虽然看脸已经像是个老人,但是身上的肌肤却极有弹性,箭杆一被打出去,伤口立刻自然合拢。
无心人魔又在他胸前几处要穴上,一一点上了止血的手法,再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料,用力蒸干,为他细心包扎好,这才回头对我们说,福伯也算命大,今天要是换了别人在这里,恐怕他都要见阎王爷去了。幸亏我自己有胸口血脉受伤的经验,才能保住他一条命。
我这才想起,无心人魔自己的胸口都有一个巨大的窟窿,重病成良医,连那样恐怖的伤势他都能从中活过来,福伯的这个箭伤虽然看似凶险,但是相比之下,却也不算什么了。
一念及此,我对无心人魔到底是怎么受伤的,又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看到福伯无恙,我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咬牙向河边走去。
胖子在我身后喊道:喂,你要干嘛?
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此地不宜久留,我要去找我的剑。
大宝剑极其沉重,并不是一般的激流能冲走的,在我们坠落地点不远的地方,我很快就找到了它。
然而,就在我俯身握住剑柄的时候,那一股熟悉的寒意,竟然卷土重来,再一次侵袭我的全身。
我只觉得仿佛瞬间又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一个寒战,眼前一黑,直接一头栽倒在了河水中。
晕过去之前,我听到胖子焦急淌水冲过来的声音。
而我脑海里最后的一个念头是:
草泥马的,还没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