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谁都没想到,不臣之枭走的时候是从陆路离开的,回来时却换了个方向,走了水路,而且还带回来一艘一看就不简单的大船。
孔神生性谨慎,却是没有被船头不臣之枭傲立的身影所迷惑,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确认是孔方阁的大船之后,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方鲜艳的布条,打出了接触的信号。
对方也马上有了回音,让我们原地等到,不要乱走。
不一会儿,那船就在离我们还有足足数百丈的海面上停了下来,我见状不由得愣住了,紧接着,几艘小船被从大船上放下,朝我们这边划了过来。
看到我脸上迷惑的表情,孔神大概想起我不是本地人,连忙解释说孔方阁的大船吃水太深,在南海之滨复杂的海底很容易触礁搁浅,必须停留在远处,由小船完成登船的工作。如果有失礼的地方,还请我们多多包涵。
我闻言马上明白过来,入乡随俗,孔方阁已经把礼数做足了,我的回答当然是不碍事。
我以前也不是没有坐过船,大唐出海去极北之地的宝船,任何一艘都不比此时停在远处海面上的孔方阁座舰要小。
不过大唐山东道的港口,条件显然比南海优秀得多,在那里,哪怕是最大的宝船,也能直接停泊在码头上,倒是免去了很多麻烦。
孔方阁财大气粗,哪怕是派来划小船的船工,都全是正值壮年的汉子,身强力壮又经验丰富,三艘小船乘风破浪,来得飞快。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距离就已经近到足以让我看清船上人的面容。
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船头上站着的,自然是不臣之枭。
此刻的他大概在路上已经接受过孔方阁随行大夫的处理,脸上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真气也恢复了不少,一张猛禽一样的脸上,又露出了顾盼飞扬的神情。
而在他身后的一艘船上,则端坐着一个胖子,看轮廓和阁主孔慈倒是如出一辙,正是孔慈的亲生胞弟,副阁主孔悲。
小船还没靠岸,孔神就已经施展出登萍度水的轻功,直迎了上去。这让下不得水的我又是好一阵羡慕。
他径直冲向孔悲所在的第二艘小船,在经过不臣之枭身边的时候,只拱了拱手以示恭敬,等他落在孔悲船头上以后,我就听到一阵零碎的话语随风飘来:
属下办事不利,不但没能探听到降龙木的消息,反而连累几位弟兄命丧邪教之手,若非张劫、安居易两位朋友出手相助,只怕此刻已经全军覆没,还请副阁主责罚……
孔方阁以经商起家,风格最是宽厚友善,若是在别的门派,以孔神这一次造成的损失,说不得真的会被重罚。
但孔悲却只是摇了摇头,就笑着拍了拍孔神的肩膀,非但没有责骂他,反而好一番温言抚慰,把孔神感动的热泪盈眶。
尽管明知道孔悲现在有收买人心的嫌疑,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对孔方阁的行事风格叫一声好。
孔悲把时间掐算得很准,安慰完孔神,小船刚好靠岸。
于是他便顺水推舟地转过身来,冲我和胖子一拱手,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他说具体的情况我已经听枭先生说过来,二位救了我孔方阁一对肱骨和一队兄弟的恩情,孔某人感激不尽,这个情分记在心上了,日后二位但有差遣,我孔方阁一门上下在所不辞!
此言一出,我和胖子也不由得脸上变色。
孔悲这个承诺就有点重了,一门上下在所不辞,也就是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在代表整个孔方阁做承诺。
如果是自己的承诺,以后想赖皮了,大不了说一句我食言了,丢脸也是个人的事。
可要是扯上整个门派起誓,以后我们要是真有什么事情求到孔方阁头上,他们又恰好办不了的话,那整个孔方阁的名声都会被连累的臭掉!
因此饶是心里明白,商人的话往往能信一半都很了不起了,但我还是感觉心里一阵激动。
而且看不臣之枭的表情,他似乎也很意外,没想到孔悲会在这个时候向我们加大示好的力度,下意识的就想劝阻。
孔老二,这事儿是不是还是和你家老大商量一次的好?
没想到孔悲一挥手,说不需要,此事大兄也是首肯了的。
说完他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我们,说我也不瞒你们了,这一次寻找降龙木,却是我们低估了其中的风险啊,带少了人手。在你们和九头龙大战的时候,大兄也带着我们,和其他门派火并了一场,没有占到上风。现在再想调动人手,已经来不及了,正是需要张劫和安居易两位朋友的高手相助。
他坦然地把自己和孔方阁面临的困境说了出来,明言就是想要利用我们,不过我们也不在意,人生在世,没有谁有义务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孔方阁能这么坦率,反而让我们更加心生好感。
不臣之枭听孔悲这么说了,便也自觉闭上了嘴巴。
说到底,他也就是孔方阁的一个供奉,拿钱出力,高级打手一样的角色而已。地位是比我们高一点,但是大家的性质其实差不多,又不是什么决策者。加上我们的实力之前也展示过了,孔悲兄弟愿意花自家的钱拉拢我们,只要不少了他那一份,就也不干他什么事儿。
我们上了小船,又是一阵水花激荡,就来到了停泊在海面的大船之上。
到这时,我才仔细打量这艘大小丝毫不在我曾经乘坐过的宝船之下的座舰:
和宝船不同,宝船到底是用来跑商运货的,孙家再有钱,也不可能拿出真金白银来装饰。
但是这艘座舰不同,孔方阁位于海边,它明显就是孔方阁二位阁主出行的专属交通工具,高高的船舷,雕栏画栋,连船舱的窗棂都是精美的木刻,到处的细节都透出一种奢华的大气,显然是能工巧匠的精心制作。
除了奢华,这艘座舰的性能,亦是首屈一指。
几面船帆鼓满了风,推动着船跑得飞快,船身都是某种奇特的黑色木料,极是坚固。
刚上船的时候,我不动声色地试探了一下,这种木料的硬度居然比生铁都差不了多少,而且韧性极好。
我两根指头掐上去,用了五六成的力气,竟然都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印子,而如果换成铁,再怎样指头尖儿也应该陷进去了。
南海派虽然是一方泰山北斗一样的门派,但是他们的小渔船和孔方阁这艘座舰比起来,那还真不够档次。
到底是商人,财大气粗,比黑社会就是有钱。
在船舱里,我们又见到了孔方阁的阁主,就像孔悲说得那样,他们之前已经也经历了一场苦战,哪怕已经经过了梳洗治疗,孔慈那张胖脸上还是掩不住一抹内伤之后的苍白。
看到我们进来,他的手就一直拢在袖子里,似乎是在遮掩着什么。
我的眼睛还算比较尖,一眼就看到了袖口里一抹被刻意掩盖起来的血色,应该是伤得不轻。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我看到了这位孔方阁主的另一面:
以前在我们面前,他都表现得仿佛一个真正人畜无害的胖子,笑容宽厚温和,与人为善。
但是这次大概是刚刚厮杀过后,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气息,我才在他圆润身躯的伪装下,感受到仿佛凶兽潜伏一样的力量,竟然也能给我一种危险的感觉。
想想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江湖上什么强横霸道的人没有?如果仅凭手腕和做人,手上没有几把刷子的话,他又怎么镇得住孔方阁这么大的产业?
自从在北海上见过孙二爷出手射海神之后,我早就不敢小看这些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他们本身的修为力量,虽然可能确实不太行,但是,钱,也是力量的一种,而且绝对是其中非常强大的一种!
任何小觑了他们的人,最后所能得到的,都会是一笔极其丰厚的丧葬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