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夫子大概还不知道,他的命运,在寥寥三言两语间,就被两位巨头给决定了下来。
不过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因为他的行为,等如是同时得罪了我们双方,自然谁也不会希望他活下来。
就像独孤恪所说的,如果不是他还算有点用处,只凭他欺骗先天高手这一点,他马上就得死,而且恐怕还不得速死,得好好受一番“教训”。
江湖儿女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木夫子,顶着方士后裔的头衔,手里也确实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如愿得到了山剑仙的血液之后,三天时间,他就抱着一摞小瓷瓶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
透过面具,这家伙的声音罕见的疲惫:
一人一瓶,带在身上,只要没把握打得过天人的野兽凶鱼,就都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了。
看起来,为了研制这个东西,他这几天确实也是加班加点,付出了不少心血。
可惜这并不能成为他得到宽恕的理由。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我们还是之前的人手,再次心惊胆战地进入了布满了七星鳝的凶险暗河。
木夫子显然对自己的发明很有信心,这一次不用说我们,自己就坦然跟了上来。
不过你还真别说,他给我们的小瓷瓶还真挺有用的。
当我们再次进入七星鳝活动的那片水域时,四周到处都是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七星鳝在水里翻腾。
可不管它们再怎么蹦跶,硬是没有一条对我们发起攻击,反而一条条都躲得远远的,仿佛我们是七星鳝世界里的瘟神一样。
我好奇地扯开瓶塞一看,发现里面盛着小半瓶暗红色的粉末。
我伸出手,在瓶口小心翼翼地扇了扇,顿时闻到一股奇特的腥味儿,有点儿像是血腥味和鱼腥味的混合体。
胖子故意落在后面,见我和无心人魔的脚步也都慢下来,就凑到我身边,低声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次孔方阁的行为,有点反常。
我说怎么反常了。
他说根据我从北山派和南海派那里套出来的话,这孔方阁主在江湖上虽然有点唯利是图,但是信誉一向很好,行事平和公道,可你们看前两天那架势,他分明宁愿和我们大战一场,也要保下木夫子,所以我觉得这个木夫子,可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无心人魔面无表情地插了一句,当然不简单,我比你们还早一点来到夜郎,方士后裔也接触过几个了。但是我敢保证,没有一个人,能从张劫的一剑下逃生的。而且,我怀疑那家伙的狼狈,八成都是装出来的。
胖子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说是,我也有这种感觉。如果放开手脚打,我不一定能收拾得他下来,至少没有那么快。
一个深藏不露的方士后裔,一想起这点,我就觉得浑身发凉。
我怀疑他暗中还和孔慈有什么交易,甚至就是他在暗地里蛊惑孔慈,才会让原本风评甚好的孔方阁,变得如此急功近利,连基本的契约精神和道德底线都不顾忌了。
胖子被我的推论震惊了一下,犹豫了一下才说不可能吧,孔慈能在商场和江湖上纵横这么多年,以一家之力屹立不倒,不像是个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的没脑子的傻逼啊?再说了,就算他一时被蒙蔽了,那不臣之枭又是何等人物,连夜郎皇室的追杀都奈何不得的大佬,难道他也会听信一个方士的鬼话?
无心人魔低眉垂目,哼了一声,说如果他不是发现了蹊跷,以他孔方阁供奉的立场,又怎么会打压木夫子?你以为他是在帮我们,不,我看他八成是在敲打木夫子和孔慈不要太过分。
话说到这里,我们要还不知道孔方阁这次是信了木夫子的邪,那才真是有鬼了。
胖子看了我一眼,沉默地行走了片刻,才在哗哗的水声掩饰下问道:
那你们的意思是……?
找个机会,分道扬镳!
无心人魔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虽然没说话,但其实也是这个意思。
虽然我不得不承认,这些方士们的技术确实高超,但是有这么一个手段层出不穷,对我们又敌视的方士混在身边,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不好了。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从阴影里动手,向你发动致命的暗算,而可能你到死了都还没发现。
好在这个时候,前面的隧道突然出现了分岔,两个黑黝黝的洞口,分别通向未知的地底深处,给人一种不安的感觉。
我马上抓住机会提出,说三个暗道,一个一个搜索过去,实在是太浪费时间,倒不如大家各自分队搜索,等有了结果再按原本的方案平分,或者通知其他人来帮忙。
我这个提议,大概是也戳中了镇海君和孔慈心中的鬼胎,两人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一下嘴角,就先后应了。
只有不臣之枭表现出一些担忧,说这水道中如此凶险,再要分队,恐怕力有不逮啊。
只是三方的主事人都拍了板,他终究还是拗不过大家,见劝说无效之后,便不再言,叹了口气站到一边去了。
我们自然是和北山派走在了一起,一番挑选之后,走了左边的那条水道。
离开之前,我还特意打量了一眼木夫子:
此时的他,早已没了前几天挨打时的那种疯狂,只是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一言不发,脸上面具的花纹,随着火把光芒的跳跃阴晴不定,显得狰狞而诡异,我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然而就在分道扬镳之后不久,胖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停住了脚步,大骂一声我艹!
我猝不及防,一下撞在他肥厚的后背上,水道里非常安静,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声大骂吓了一跳。
我忙问他怎么了?
胖子脸色难看地回望了我一眼,说他妈的,我只想着离木夫子那个鬼远远的,免得被他暗算了,没想到这样反而正中他的下怀。
我心中一突,连忙问他怎么说?
他却不回答我,只是摊开手掌,把他那个瓷瓶给我看,说你看看这里面药粉的分量。
我连忙低头一看,发现瓶子里的药粉,比我最初看的时候,竟然少了老大一截。
我连忙翻开自己的瓷瓶,发现果然也是如此。
我还要找无心人魔讨要他那份的时候,胖子已经摆摆手,按住了我,说不用看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药粉应该是挥发性的,木夫子那叼毛只要在我们这边人的瓶子里做点手脚,要么少装点药粉,要么加强挥发性,那我们的药粉就会比其他人提前耗尽。他应该早就想到了我们会分道扬镳,这样我们的药粉耗尽的时候,就算想找其他人托庇也办不到了。幸好他没想到你这小子的好奇心也这么重,提前看了一眼,不然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光是通道里暴走的七星鳝,都足够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这些方士果然好阴毒的心思!
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恨意满满的声音。
听了胖子的分析,我在庆幸之余,也不由得后怕出一身冷汗。
我是唯一经历过七星鳝吸血的人,一想起那种鲜血大量流失的感觉,现在再想象一下,那种感觉,可能会数十倍加诸于自己身上,我就不由得胆子一阵发麻。
北山派弟子中也是一阵骚动。
他们不怕在江湖中和人真刀真枪地对决致死,但是一想到可能在这阴暗潮湿的水道里,被一群怪鱼吸干鲜血而亡。这种窝囊的死法,却绝对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
楚南樵把手指捏得咔咔响,脸色铁青地问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往回走吗?等追上其他人,老子一定要把那个狗屎方士的脑浆子都打出来!
胖子面带忧色地摇摇头,说恐怕来不及了,剩下的这些分量,估计不够支撑我们找到其他人了。教训木夫子以后还有机会,我们现在要想的,是自己眼下该怎么脱身。
胡南脱口而出,声音都带着哭腔了:怎么脱身?
胖子一咬牙,说走!继续走!上古门派虽然把山门立在南海边,但他们也是人,不是鱼,不可能一直忍耐潮湿的环境,前面肯定会有干燥的陆地。我们抓点紧,只要在药粉消耗完之前上岸,这些七星鳝就绝对奈何不得我们了!
他说的这个办法,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案。
不过我还是提出了自己的异议,说就这么走过去,那我们回程的时候怎么办?我们带的干粮,可不够支撑到古墟正门打开的。不是等于被困在了废墟中吗?
胖子闻言,肥胖憨厚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他咬牙切齿地说,所以,我们就必须拼命了,一定要把降龙木掌握在自己手中!他们不是冲着降龙木来的吗?可以啊!既然他们不仁在先,那也就别怪胖爷我不义了!想要降龙木,就拿药粉来换吧!不然大家一拍两散,我就是把降龙木冲了下水道,也绝不让他们捞着一星半点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