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矍铄老者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今天这饭局,恐怕绝非我想象中青衣卫卑躬屈膝讨饶的样子了。
一个拥有天人高手的势力,底气之充足,会远远超出一般人的想象。
哪怕面对的也是天人,亦然。
因为天人就是威慑性的武器,对于所有没有突破天人极限的高手而言,都是毁灭性的存在。
正因为如此,除非你能保证对敌方的天人高手一击必杀,否则有一个和有一群其实没太大的差别。
只要你有,无论数量多少,那就都能挺直腰板说话了。
这就是江湖上的潜规则。
只是他们开场就把当初追杀过我的人带来了,我可真就不觉得这顿饭还有什么诚意可言——你说你要是斩两颗人头带过来吧,我还能假装当你是在赔罪。但苦主就在面前,你们还带两个大活人过来吃饭,这事儿做得是不是有点儿太不给小爷我面子了?
赤裸裸的打脸啊这是!
我的火气腾地一下就上来了,几乎下意识地就开始盘算,如果我和大师兄联手,有多大可能性把矍铄老者直接留在这里。假如我们真能做到这一点,那青衣卫也等于是不攻自破了。
不过如果我们要是出了手却没能留下人的话,等于就是彻底撕破脸。到时候我们这一方的朋友,也都会时刻处于威胁之中。毕竟一个天人高手的怒火,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反复权衡利弊,行凶和妥协两个选项不断在脑海里闪现,纠结得简直都快走火入魔了。突然,大师兄像是发现了我的异样,轻轻一巴掌拍在我肩上,一股清凉的真气灌进我经脉里。
我一个激灵,心神顿时清明了过来。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到他用自己的背影遮住我,正在和对方的天人老者拱手寒暄。
一顿没有营养的互相吹捧和自我介绍之后,我总算知道了这位老者的身份,叛逃之前他名叫司徒青衣,曾经是黑木崖的长老。论辈分,比潇潇的师父还高,当年在行内也是鼎鼎大名的人物。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终于让自己心里的邪火消散了去。
然后挤到前面,也摆出一脸笑容可掬的表情,说哎哟喂,真是幸会幸会啊。
司徒青衣也是连忙拱手为礼,然后若无其事地跟我介绍他带来的两个人,一个两鬓斑白、肌肉发达的中年人叫苏坦,另一个白面无须、仿佛宫中太监的人物叫何进。我虽然当初在南逃的路上被他们追得欲仙欲死,但真正知道他们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
何进在司徒青衣的示意下,上来跟我道歉,说都是职责使然,还请我不要介意云云。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大师兄在一旁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假装视而不见,好半晌才展演一笑,假惺惺地拱手说怎么会?就算易地而处,我下手也只会比你狠得多嘛,各为其主嘛,你说呢?
一边夹枪带棒地说着,一边我就借着拱手的动作,暗暗送了一股潜力过去,正撞在何进的胸前。
尽管不想直接和青衣卫撕破脸,所以我也没用上全力,但是天人高手的一道真气,也不是何进这个区区先天所能够承受的。被我真气冲到 ,他当即脸色就是一白,五官都几乎扭曲在了一块,偏偏为了面子,还要装成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那痛苦的模样看着别提多解气了。
又等了一会儿,司徒青衣才走上来,拍了拍何进的肩膀。接着,我立刻就感觉到自己送出去的那一道真气,像是撞在了铜墙铁壁上,竟然被截断了去。我心中顿时一凛,这司徒青衣虽然看起来境界和我们差不多,都是人级天人,但这一手举重若轻的本事,就绝对不好对付。
不动声色地护住了何进,司徒青衣也绝口不提我的偷袭的事情,只是笑了笑,说大家也认识过了,那便入席吧,正好尝一尝宫中王大厨的手艺。请!
大师兄一伸手,请。
分宾主落座之后,司徒青衣也真个沉得住气,竟然没有开门见山,而是一个劲地劝酒夹菜,要说这御厨的手艺果然是名不虚传。
直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吃喝得酒酣耳热之时,他才旁击侧敲地打听起我师父的修为来,说什么听说令师乃是地级天人的前辈啊,我一向仰慕得很,不知道今天怎么没来啊。缘铿一面,实在遗憾。
我听得嗤之以鼻,心想怂就怂,搞这么多弯弯绕绕做什么啊。
正要开口的时候,就听到大师兄给出了一个滴水不漏的回答。
他说我师父功参造化,行踪亦是神鬼莫测,他自己不屑出席这种小场面,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又怎么好强求呢?不过有一点他说了,但凡事铁剑派有事,我们师兄弟有事,那他一定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至于这话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啦,哈哈哈……
司徒青衣碰了一鼻子的灰,但他到底是老派人物,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深达脸皮,居然也忍得住。又吹吹捧捧说笑了几句,突然话锋一转,说两位都是江湖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如今神功大成,想必六扇门那座小庙里,已经容不下两尊大神了。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兴趣来我青衣卫共襄盛举,副指挥使的位置随时虚席以待啊!
听了这话,我差点没有一口酒水喷死这老头子。
真当我还是当年初出茅庐的小子不成?
我心里头可是明镜一样,若是我贪图高官厚禄,点了这个头,那到了他们青衣卫的地盘上,搓圆捏扁也就由不得自己了。
我连忙哈哈一笑,极力推脱说,万万不可,在下不过是江湖上一菜鸟,才疏学浅兼胸无大志。青衣卫副指挥使这么重要的职务,还是让给其他德才兼备的人才来做比较好啊,比如我看何兄和苏兄两位,就十分的合适啊!
司徒青衣还要再劝的时候,大师兄已经轻轻放下了酒杯,说司徒兄,现在正值北伐的关键时刻,酒菜呢,吃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我听第四神捕和狂刀神捕说,你们有意跟我们讲和,不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俗话说饭要一口口地吃,要阁下真有这么个意思,不如我们先把以前的误会给解开了,再说联手的事情?
司徒青衣城府极深,尽管被大师兄这图穷匕见的话给打断了节奏,却也不动怒,只是一拍大腿,说痛快!我就喜欢跟痛快人谈,你讲就是。
他把话头推给大师兄,大师兄却不接茬,只是又把就被端了起来,说这不好吧,既然是你们先说要谈的,那还是你们先讲吧。不然万一我这人胃口大了点,一个狮子大开口,闹出笑话事小,谈崩了破坏北伐大计,那可就罪莫大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