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二人随大舅舅陆路转水路,看尽沿途风光,赏遍风土人情,优哉游哉地抵达临安城之时,恰是中秋佳节。
宋太夫人望眼欲穿,两日前便使小厮们往码头上守着,收到宋敬派人送去的准信后,更是命宋家二老爷和叁老爷亲自来接。
也不怪老太太兴师动众,却原来仙逝的谢夫人是宋家最小的女儿,上面叁个哥哥并父母双亲皆待她如珠如宝,要星星不给月亮,衣食住行,无一不精。
无奈女大不由人,刚刚长到十五岁,便教谢韬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白脸哄了去,远嫁长安,不出几年又溘然长逝,老太太伤心得险些哭瞎双目,宋敬更是大闹谢府,险些斩杀了妹婿。
宋谢两家反目成仇,可姐弟俩却是嫡亲的血脉,如何忍心抛却?宋太夫人每寻到什么好物件儿,总要妥帖地收起,待到大儿子去长安述职时,便使他捎去,又令他绘了姐弟俩的画像,留在手边时常观看,只苦于山长水远,不便相见。
因此,知道一双外孙要来府中小住,太夫人高兴得好几宿没睡踏实,一会儿令丫鬟们翻找出库房里压箱底的珠宝首饰,但凡有适合年轻姑娘的,便教她们小心收好,单等谢知真来,一会儿令经商的二儿子宋岐去宋家马场里挑几匹性情温顺的千里良驹,给谢知方预备着,又和几位儿媳一起挑拣衣料,预备给二人裁制秋冬的新衣。
船尚未靠岸,一大群乌压压的人便簇拥着两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
谢知方亲手为姐姐戴好帷帽,遮去越发明艳的娇颜,又不放心地帮她把面纱整理好,命枇杷和青梅两个小心伺候着,这才前头开道,跃下跳板,和另外两位舅舅厮见。
宋家的人生得都好,二舅舅宋岐留着美髯,举手投足有落拓之气,叁舅舅宋璋一手创立了临安赫赫有名的引泉书院,身为山长,温文儒雅,气质清贵。
谢知方的膝盖还没弯下去,便被两位舅舅一边一个死命拦住。
宋岐道:“都是一家人,不必行这些虚礼。几年不见,明堂长高了不少,有些男子汉的模样了。”说着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宋璋使两个仆妇过来照应谢知真,笑道:“二哥平日里最是豪放不羁,今日怎么婆婆妈妈起来?明堂和真娘一路辛苦,快些上轿回家罢,老太太在家里等得着急,咱们再不回去,只怕她老人家就要亲自来接了。”
几句话说得众人都笑了。
谢知方到底还是行了个礼,谢知真也仪态万方地福了一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回到宋府,太夫人早就站在所居的福寿堂门口翘首以盼,阖家上下的主子们也都到齐,小厮丫鬟们肩并肩挨在一起伺候,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谢知方小心扶着姐姐下轿,见院子里人多眼杂,便不肯让她取下帷帽,亲拉着她的手走到太夫人跟前,姐弟俩跪在地上,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齐声唤道:“外祖母。”
听到这个称呼,老太太的眼泪瞬间下来,拄着拐杖的手不住哆嗦,连声道:“好,好,好孩子,快起来!”
二人进了屋子,下人们各去忙碌,举目四望皆是血亲,除去太夫人之外,有叁位舅舅并舅母,有宋敬家的两位表哥,宋岐家的一位表哥,宋璋家的一位表弟,年岁都差不了太多,这会儿好奇地望着他们。
宋岐道:“虽说男女有别,可这屋子里的都是自家亲人,真娘倒不必严守谢家的那些个虚礼,和你哥哥弟弟们见一面罢?”
谢知真这才取下帷帽,对众人赔了个罪:“是真娘失礼了。”
耳听得一片倒抽冷气之声,谢知方心里有些不自在,却又无可奈何。
姐姐渐渐长开,有倾国倾城之姿,像怎么也掩不住光华的宝珠,可他总不能将她严严实实藏在屋子里,不许见人。
不止几个少年满面惊艳之色,就连久未见过谢知真的宋岐和宋璋也吃了一惊。
宋岐失声道:“竟和阿翎年少时一模一样!”阿翎便是谢知真死去母亲的闺名。
这话更加触动太夫人的伤怀,她一把将谢知真揽进怀里,哀声恸哭,老泪纵横,满口心肝肉的叫个不住。
众人好不容易劝住,谢知方又插科打诨地说了几个笑话,这才将老太太哄转,一大家子人坐在餐桌上用膳。
叁夫人身怀六甲,和谢知真坐在一处,拉着她的手没口子地夸,抚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叹气道:“我昨日请大夫号了脉,这肚子里的又是个小子,可见天生没有女儿缘分,若能得一个真娘这样的,就是教我日日给佛祖烧高香,我也乐意。”
二夫人性情活泼些,生得五短身材,面容白净,闻言笑道:“可说是呢,咱们家一窝一窝小子往外蹦,就是见不着个闺女,真真是急死人,真娘这回可要在家里多住几个月,也安慰安慰我们想要女儿的心!”
大夫人主理中馈,忙前忙后地传菜,慈爱地帮谢知真理了理微乱的云鬓,柔声道:“今儿个桌上的菜色,都是你弟弟拟给我的单子,说是你平日里爱吃的,也不知道家里的厨娘做得合不合胃口,你且尝尝,若有入不了口的,便告诉舅母,千万不要客气。”
谢知真闻言过意不去,笑道:“阿堂不懂规矩,给舅母添麻烦了。”
大夫人摆摆手:“我就喜欢他那个有甚么说甚么的脾气,你住久了便知道,咱们家并没有那许多规矩,你那几个表哥都是活泼爱顽的,也就叁弟妹家的阿则,小小年纪便有些文人家的脾性,喜好读书,性子静些。”
谢知真一一记下。
宋家给姐弟俩单拨了两个院子,一前一后,仅有一墙之隔,院子里打扫得干净规整,一应用度俱全,又给谢知真拨了四个十叁四岁的丫头伺候,谢知方那边另有小厮听候差遣。
到了晚上,宋府张灯结彩,在湖边的戏台子前搭起棚子,里面给女眷们设了一桌,外面长辈和小辈各设一桌,中间以屏风相隔,赏月听戏,共度佳节。
老人家连着几日里折腾,今日白天又伤了情,听不了两折戏便打起了盹儿。
谢知真心细如发,见状便和舅母们告了罪,亲自送太夫人回去歇息,又教丫鬟们点了安神的熏香,往老人脚底下放了个小暖炉,看着鬓发花白的外祖母睡得沉了,这才轻手轻脚退了下去。
不过半日的光景,谢知方便和几位表哥表弟打得火热,坐在一处行令饮酒,说不出的快活。
这几位少年和他年纪相当,性情也豁达爽朗,比京城那帮子满腹机心、绕来绕去的公子哥儿有趣许多,他脸上的笑也真诚了不少,只觉浊气尽去,天高地阔。
酒至半酣,大表哥宋永澜邀请道:“我们几个打算明日里去重明山登高赏菊,明堂弟弟可愿同行?”
“好说好说,我随船还带了几瓯子上好的金华酒,晚间回来咱们蒸螃蟹吃!”谢知方极为捧场。
“我记得山上有一条小溪,水质极清,游鱼成群,咱们带上钓竿钓鱼去。”二表哥宋永涵兴致勃勃。
“不是我吹牛,我最会钓鱼了,明儿个咱们比试比试,请大舅舅出个彩头!”谢知方无不应允。
叁表哥宋永沂道:“咱们带着真妹妹一块儿去好不好?谢家规矩大,她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只怕闷坏了,到了这边,也好跟着咱们松散松散。”
谢知方脸上的笑容微收,扭过头仔细打量这位叁表哥。
少年生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面容俊秀风流,神情坦坦荡荡,似乎半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有甚么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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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永澜:真妹妹性情温柔,可亲可爱,咱们兄弟四个和明堂弟弟一起疼她,好不好?
谢知方:%#¥a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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