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这兽儿的一切都抹去,只剩下这双眼睛,看它的眸光,他恐怕会以为自己看见的是沐九夭。
同样,看沐九夭时,他也时常会有看到了这小家伙的错觉。
松开了捏着它耳朵的手,他仔细的盯着它,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沐九夭的?”
九夭一直坐在他的掌心,白绒绒的尾巴垂在下面甩来甩去的,整只兽都处于一种很茫然的状态。
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才伸出一只爪子比了比。
燕恒挑眉,“一年?”
九夭摇头,又比划了几下,燕恒皱眉,“难不成是十年,你才多大?”
它看来并不太大,能跟在沐九夭身边十年了?
九夭还是摇头,睨着他眼神都在说你怎么这么笨。
燕恒的眉心更紧了,不满的哼了一声,“你这动作谁能看得懂,沐九夭吗?”
“……”
九夭无语,怎么又和她扯上关系啦,虽然它的确是胡乱比划的。
一人一兽对视片刻,还是燕恒败下阵来,无奈一叹,“可惜你不会说话!”
九夭这会儿倒是愣了愣,剩下的就是惆怅和无奈
它要说话了,他确定不会被吓到吗?
它收回爪子,又不想动了。
燕恒也不想再问,将它放回腿上,顺着它后背的毛,“好了,睡吧。等会儿抱你回去。”
其实九夭一点也不想睡,可今日就是提不起什么劲儿来。
每次和他沟通都是以失落告终,装傻卖萌之类的也实在做不来了。
它只知道它很烦很郁闷,很想现在就在他面前化作人形。
可现在的燕恒已经不是那个爱着沐九夭连命都可以舍弃的燕恒,他真的能接受她妖的身份吗?
就算燕恒有记忆,她也不敢冒这个险,更何况现在。
它承认,在这方面它有些胆小,它实在是受不了燕恒对它的哪怕一点点的害怕和讨厌。
九夭很难受,燕恒也早就感觉到它今日情绪不对,却不知它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它沉默了片刻,也不想再批阅折子了,起身就抱着它回寝房。
先将它放在软枕上,自己去洗漱更衣后才回来,躺下之后重新将它抱回怀里,摸着它的头轻叹,“好了,现在可以乖乖的睡了。”
九夭在他胸前蹭了蹭,依恋十足的姿态,让燕恒的心软了一片。
弯唇,揉了揉它的脑袋,“乖,睡吧。”
他很温柔,这样的温柔似乎能将所有的烦闷和不安都化开,只剩下如水的柔软。
九夭便真的安静的闭上了眼,乖乖的睡觉。
燕恒垂眸看着它,空了这么多天的怀抱就这样被填满,就好像心脏那个空掉的地方也被填满了。
其实这样的状态真的很诡异,燕恒很明白自己在它身上放的心思太多并非一件好事,天流他们会担忧他也并非没有道理。
只是……
每每它在身边,他才会觉得他的生命并非那么单调没有色彩。
也许他不能像父母亲那样遇见一生挚爱,可有这么只小家伙在身边,也算是一种弥补。
这样想着,他竟是忍不住低头,用下巴在它的脑袋上蹭了几下,如同它平日对自己撒娇时那样。
下巴触到的柔软让他弯了唇角,所有的忧虑都被抛之脑后。
轻叹一声,也终于闭上了眼。
世界陷入了一片安静。
可很快,燕恒的眉心就蹙了起来,额头冷汗颗颗滚落,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梦魇。
不,的确是梦魇!
此刻的燕恒正置身一片喧嚣之地。
无数的人影在眼前晃动,白晃晃的阳光刺得人眼眸发痛。
燕恒的目光随着人群看过去,高高的城楼之上,穿着白裙的女子浑身被铁链所缚,她的身边站着身着明黄的男人。
看不清两人的模样,只能看到女子低垂着眼眸,黑发被偶尔拂过的风吹动,飞扬的青丝却好像从他的脸上轻抚而过。
柔软的触感,带着一抹被阳光烘烤过的炙热,让他心弦一震,心口处似被那炙热所烫,忽然就疼痛起来。
他看着她,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模样。
可阳光太炙烈,眼前光影重重一片模糊,只能看到她一身血污,只能闻到随风而来的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带着血腥之气,让他浑身血液滚烫血管几欲爆裂。
就在燕恒不安之时,女子忽然抬眸,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依然看不清她,却感觉到她的目光,带着无比浓烈的哀伤依恋以及……后悔……
他似乎听见她的声音,低低的呢喃着他的名字,从风中飘到了他的耳中,她唤着他,“燕恒……”
他僵硬间,竟是眼睁睁看着她跳下了城楼。
“夭夭!”
燕恒忽然就喊出了声,世界开始颠倒轮回。
他看见自己如同疯魔般朝她狂奔,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见到他时,那双眼依然明亮如初,只有眼圈红红的。
染着血的唇角微微弯着,唤他,“燕恒……”
“夭夭……”
他抱起了她,小心翼翼得手臂都在颤抖,因为她已经脆弱得像是个破败的娃娃。
她问他,“燕恒,你是来找我的吗?”
他轻抚着她的眼圈,轻“嗯”了一声,“我来带你回家……”
她的眼更红了,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眼泪终究还是从眼角滑落,声音都在发颤,“燕恒,你不该来的……”
他的双眸亦是泛红,不该来吗?
或许……
他明知她会让他陷入泥泞沼泽,可他却无法抛下她。
若是这天下不容,只能去那黄泉碧落,那……他陪她……
箭入了心。
却不及她的一滴眼泪让他疼痛。
直到她亦将箭插入胸口,燕恒的心脏才似被彻底刺穿。
痛入骨髓,随他轮回。
“夭夭……”
燕恒捂住胸口,急喘着,猛的坐起了身。
太阳穴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眼前尽是一片片的血光,心脏处被刺穿的疼痛亦真实的不像是梦。
燕恒闭着眼,用力的回想着方才梦境中的一切。
这一次,他并未将梦全然忘记,可那个始终看不清模样的女人,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