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的月亮,原来与霄月也没什么两样。
都是一样的凉薄,照着人世间,自顾自成圆。
“凤姑娘在看什么?”
突然一声询问,从屋顶上响起。凤长歌惊愕地回头张望,却见是月镜宸坐在她屋子的上面,用探究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你为何会在这?你想起来了?”
凤长歌问完便自己否决了,若他当真想起自己,又怎会叫自己凤姑娘?
“我在看这月亮。”月镜宸不回答,反倒自顾自说着,又向着凤长歌邀请:“凤姑娘也是在赏月吧,要不要上来一起?”
这时候的月镜宸,似乎又与当年那个他重叠起来,好似他从未变过一般。凤长歌恍惚了一下,点头说道:“固所愿也,不敢辞。”
她足尖一点,运起轻功,坐到了月镜宸身边,两个人吹了一阵冷风,看了看明月,心里各自想着事。
“你为何跑出来了,你的伤……还没好,不该随便走动的。”
月镜宸道:“我的伤并不严重,他们白天里看着我不让我出来,我便只有晚上出来透透气。风姑娘,你是认识我的,是吗?白天的时候,你分明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个人是我吗?”
凤长歌点点头。
“镜宸,那是我的名字吗?”月镜宸笑了笑,似乎有些怀疑,又有些羞迩,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道:“我中了毒,这里忘了许多事,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圣女对我说,让我不要去想,也不要去追问自己从前的事情,说那样对我没有好处。但若是不知道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当初的自己发生过什么,遇到过哪些人,那样的话……我可还是我吗?”
“你是霄月的辰王,是先帝的爱子,是绝世的英才,是天地间浩然正气。”凤长歌摇摇头:“圣女说的是对的,你不必执着于过去,有的时候忘记,要比记得幸福得多。”
“你不希望我记起来吗?”月镜宸似乎有些疑惑:“我以前,应当是认得你的吧?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我是你的……”凤长歌张张口,突然觉得自己这般有些可笑,她摸了摸小腹,那里孕育着的,是眼前这个男人的孩子。
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王妃,你最爱的女人。
是将要陪你白头偕老,走完一辈子的女人。
而那人现在忘记了她,她便如何能说出口?
假若,她当真不能让月镜宸在时限之内爱上自己,那么他终究要与姬无渡成亲,那此时揭开自己的身份,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王妃,又是何必?
“我是你的侍女。”凤长歌突然改口说道:“我一直跟着你,所以你会觉得我很熟悉。先前你受了伤,我们失散了,现在我才找到了你。”
“是么?”月镜宸平静地笑着,声音古井无波。“不早了,你该睡觉去了。”
凤长歌在月镜宸的房里忙里忙外,将月镜宸所有的要求纷纷满足。说来奇怪,月镜宸对其他侍女都彬彬有礼客客气气的,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唯独对凤长歌颇为苛刻,一会儿指使她倒水,一会儿指使她捏肩。
新晋侍女凤长歌任劳任怨,将这位大爷伺候得舒舒坦坦,还得讪笑着讨好,盼着月镜宸能够对她起那么一点点的喜爱之心。
说来也怪,凤长歌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这般刻意地去想要谁爱上自己过。前一世她嫁给月镜风,月镜风虽最初对她呵护备至,但那些都是伪装,她只需要顺从他的心意即可,后来月镜风冷落她,但也算计着她凤家的九龙石,对她十分客气。
等到最后她二人翻脸无情之时,她亦是心如死灰,再不想去争取什么月镜风的爱。而今生她嫁给月镜宸,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月镜宸几乎恨不得把她当眼珠子来疼宠,她就没有体会过,争取一个人的爱,是多么难的一件事。
凤长歌去小厨房里将月镜宸要喝的药粥端来,站在外面的台阶上,忽而回头。
天下雪了,鹅毛大雪。不出意外,这大概会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吧。
毕竟快要开春了,这两日已经有了回暖的感觉。
门突然打开,姬无渡从里面出来,拧着眉看着凤长歌。
“你在这里作甚?”
“唔……刚刚镜宸要喝……”
还未等她说完,姬无渡便从她手中将药碗抢去,打断她道:“不要总是镜宸镜宸的叫他,他现在的身份是神使。拿过来吧,我去喂他。”
门又在她面前被关上了。
外面看到这一幕的侍女纷纷咬着耳朵:“看到了吗,那个新来的,又在讨好神使呢!”
“哼,估计是凭着自己有那么几分姿色,就想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
“我听说,这丫头可不简单,当初硬生生是从一个村姑,被圣女大人一下子提为了神侍呢!跟我们来的时候那般辛苦,可完全不一样。”
“甭管她有什么路子,当着圣女的面给神使献殷勤……我看她的脑子啊,啧啧。”
凤长歌径直走过,装作没听见这些冷言冷语。
可她无心多事,却有人不依不饶。
“嗨,这丫头,还装没听见?你在这里给谁拿乔呢?”大司奴走过来,推搡着凤长歌。
她是圣女的一条狗,自然要看圣女的态度行事,虽说圣女与凤长歌的赌局一事没其他人知道,但两人之间的暗涌,还是被大司奴看在眼里。大司奴心想着,这丫头定然被圣女所不喜,不如就由自己来出这个头,教训一下这丫头,好让圣女高看自己一眼。
凤长歌甩开大司奴的手,站定,昂首,眼中透出冷意。看来,是这两日她费心讨好月镜宸的事,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们看扁了啊?
“大司奴,我不曾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若是诚心要与我为难,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
“哎哟呵?”大司奴是头一次看见这般顶撞自己的神侍,也是双眼圆睁,阴阳怪气地问道:“你打算怎么不给我留情面?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我一个手指,就能把你给碾死!”
说完,她伸出手指,做了个碾蚂蚁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