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光初盛,这闻竹小筑倒是一处远离是非的清静之所在,凤长歌饶过了假山和池塘,风已经凉意涔涔,陌上衰草连天,花枝疏落,但红鲤跳珠,残荷接着垂柳,倒也是一片脉脉温情。
公主的衣衫都在宫里,如今到了这国师府邸,总归是穿不得从前的那些了。不过好在荀筱一向想得周全,早已经在柜中备好了凤长歌的穿戴,今日凤长歌便选了件青色缀粉白玉珠的裙子,外头罩着藕荷色藤萝花纹路的琵琶襟衫子,看上去清淡却又不失雅致。
“公主,季家在追查您失踪的事情,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清荷穿着一件月白色绫罗小衫,下面是鹦哥绿的高腰裙。
“哼,追查?他们以什么名义?”
“他们说您是无缘无故在宫宴上失踪的。”
“哼,他们自然不敢对外声张说自己囚禁了公主。”凤长歌道:“宫宴上刺客的事情,他们是怎么对外解释的?”
“摄政王说是外面现在有乱党,不过公主,现在江湖上好像确实有传言,有人想要以公主的名义勤王,摄政王对江湖人一向是看不上的,不过这次的刺客,倒是当真像是江湖人所为。”
“哦?怎么说?”
“听说摄政王追那刺客,到了最后与那刺客在怜花阁交上了手,但刺客还是跑了,并且在怜花阁墙壁上写下了一行字。”
“写了什么?”
“写的是‘天道好轮回,善恶终有报。’”
“这倒是挺有意思。”凤长歌笑了笑,却明白,这绝对跟她的那番暗中举动没什么干系,若当真是她在侧面煽动起了效用,那刺客要写的绝不是这样一句话。看样子,倒像是跟季广有什么仇怨,特地来报仇来了。
清荷道:“听人提起,那刺客像是一身红衣,混在祝贺的人群里,极其嚣张,竟然连脸都不蒙一下,就这样大刺刺地闯进来!”
“一身红衣?”凤长歌的心咯噔了一下。
一身红衣,她一下子就想起了在西域的时候,月镜宸的样子。那也是一身红衣,嚣张不羁。若是此时,月镜宸能够在她身边,那该有多好。
凤长歌心底的思念一被勾出,便如海潮一般无可发泄,像月圆之时潮汐涨起,漫上沙地,那些爱念争着涌着想要叫嚣着上前。
“是啊。”清荷想了想道:“而且据说,他长得及其漂亮,比国师更加好看。这可真叫我难以想象,这世上还能有人比国师更美?”在清荷眼里,自然国师是无所不能,无所不及的。
国师荀筱,儒雅平和,如同天边皎月。
即便是凤长歌,也不能否认,荀筱的容貌是很好的。那刺客既然容颜更胜,想必也是格外扎眼的存在,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都会如太阳一般散发光芒,吸引着别人的视线的。
“若他当真与季家有愁怨,不妨去寻一下,叫他为我所用也好。”凤长歌心想。
秋日里到底是风凉了,凤长歌大病未愈,出来散步也不宜太久,便回到荀筱为她准备的屋子,坐在梨花木椅上。清荷泡了茶,六安瓜片清神醒脑,凤长歌浅饮了一口,香气扑鼻而入,倒是令人有了片刻难得的安宁。
清荷通传道:“国师来了。”
凤长歌一点头,便见竹门打开,荀筱带着两个小厮来进了来,两个小厮手里持着的是绣着竹叶纹路的锦帘,凤长歌便问道:“这是做什么?”
“公主体弱,挂上这帘子挡挡冷风。”荀筱道。
小厮将锦帘挂在门上,把外面的冷风尽数挡了,便退了下去。
“休息得如何?”
凤长歌客气地道:“国师大人安排得妥当,我休息得很好。”
“我知你心里挂念绿衣和玉槿,已经差了人去宫里接她们来此。”
“可这样的话,摄政王不就知道我在这里了?”凤长歌惊讶地道,难道国师竟不怕摄政王找上门来么?要知道,荀筱再厉害,也是孤身一人,可敌不过那么多军队的。
“早晚会知道的,躲躲藏藏不是办法,臣也没想过要让公主这般畏畏缩缩地生活在国师府。”荀筱道:“公主,你早晚会有一天,坐在最尊贵的宝座上,不能任由季家欺辱。”
这番话,说得倒是让凤长歌有些动容。
若这是荀筱的真心所想,那么此人倒当真是一个忠臣了。
凤长歌道:“季家势大,王权式微,若是能够调动百姓之中的名士进京勤王,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殿下不是已经在做了?”国师笑眼弯弯。
凤长歌了然,国师想必早已经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了,就算他不知道月山河的事,但外面那些风声,也只能是凤长歌在授意。
更何况,凤长歌隐隐有些预感,国师是知道月山河的事情的,毕竟……绿衣是国师的人。
凤长歌对于绿衣是国师的人这件事,是很早前就知道了的,但她没有表现出对绿衣异样,因为绿衣虽然将她的事情尽数告知了国师,但并没有触及她的底线。
凤长歌对绿衣不会完全信任,但也不会责怪她,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绿衣和玉槿都已经拿着包袱从宫里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国师是如何说服季广放人的,但凤长歌还是很高兴能够跟绿衣和玉槿相聚。
“公主!您没事吧?”玉槿眼中含着泪,扑上来查看凤长歌有没有伤到,在确认了凤长歌并没有什么其他伤口,也并没有遭到虐待后,她抹了抹眼泪骂道:“杀千刀的季广!他竟然真的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犯上作乱,嚣张至极!还有王法吗?”
“实力就是王法。”凤长歌冷笑:“季广手里握着兵权,国主现在不能理事,可不就他一家独大了?”
绿衣愤愤地道:“他们今日有胆囚禁公主,是不是明日就有心去篡位弑君了?”
“绿衣!怎么说话呢!”玉槿喝道,怕绿衣的话让凤长歌忌讳。
“没事,不必责怪她,我也是这样想的。”凤长歌摆摆手。